殿外，從溫王府趕來的傅知明和霍依提聽到殿內(nèi)傳來的哭聲也明白了什么，停下了腳步不再上前。
霍依提忍不住掩面哭泣，不愿接受這突如其來的結(jié)果。
沒多久，宮內(nèi)開始傳出一陣陣鐘鳴聲，沉悶的鐘聲從皇宮響徹在京城上空。
原本熙熙攘攘的長街逐漸安靜下來，那些原本談笑的商販、農(nóng)民、孩童無一不向皇宮的方向張望著。隨著最后一聲鐘鳴的結(jié)束，京兆府尹派出的捕快紛紛上街傳遞著皇后歿去的消息。
永王府很快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劉紫晨在聽到這個消息時還以為星悅聽錯了。
“不可能！輕兒她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會……你是不是聽錯了？”
“她說的是真的。”
劉紫晨往向來人：“子理哥哥?！?p> 昨日她剛從宮內(nèi)出來就被人帶到了永王府，就在她見到子理哥哥想要問怎么回事時，卻見對方一臉焦急的問自己有沒有吃那盒糕點。她不知道這其中有什么聯(lián)系，只是點了點頭。誰知子理哥哥的臉色越發(fā)難看，眼底也充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慌亂。接著她便被帶到了一間廂房內(nèi)，馬上就有大夫給她診脈、配藥。
她隱約覺得這似乎跟那盒糕點有關(guān)。
可來不及細問，今日就聽到了輕兒歿去的消息。她今日晨起時就覺得覺得自己渾身乏力，耳邊時不時的刺痛讓她的呼吸也變得淺薄費力。
回想起這幾日的種種，她猛地抬頭望向眼前的人。
“是你？”
傅知斌無視她的問題，只將手中的藥遞給她：“先把藥喝了?！?p> 劉紫晨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從小喜歡到現(xiàn)在的人，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他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由于情緒有些激動，劉紫晨說完話便開始大口喘氣，原本呼吸就有些費力的她現(xiàn)在更是覺得喘不過氣來。
傅知斌見了忙放下藥碗，想上前扶她，卻被她推開。
“我去給你找郎中?！蔽樟宋毡煌崎_的手掌，說完便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星悅見永王離去忙上前扶住自家姑娘，見她不停地喘氣忙輕拍著她的頸背想讓她呼吸順暢些，擔(dān)心的語氣也帶了幾分哭腔：“姑娘，要不咱們把藥吃了吧?！?p> 劉紫晨感覺好一點后，制止她的手，斷斷續(xù)續(xù)的說：“我記得他曾說過……在府中種了一片桃花林……我想去看看……”
“是，奴婢這就去找管家，讓他帶我們?nèi)?！”說完便趕忙去找人了。
九月的桃樹沒有芬芳的鮮花，也沒有奪目的顏色，只剩下翠綠的樹葉在風(fēng)中婆娑。
“我到忘了……現(xiàn)在是九月……可惜……”
管家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姑娘對于王爺來說有多重要，眼看著兩人如此艱難，忍不住道：“這片桃林是王爺親手栽下的，每逢冒芽開花時，王爺都會在這里待上許久。心情好時還會在此地吟詩，但每次吟完詩后待在這里的時間卻越發(fā)的長了。”
劉紫晨望著這片桃林，嘴角微微勾起：“是《桃夭》罷？”
管家點頭：“是?！?p> “星悅，你與管家……在此地等候……”說完便獨自向桃林內(nèi)走去。
望著姑娘搖搖欲墜的身體，星悅流著眼淚點點頭：“姑娘要記得快點回來，星悅等著你?！?p> “知道啦……”
傅知斌帶著郎中來到廂房時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心里越發(fā)的緊張不安，問了守在這里的侍衛(wèi)得知是去了桃林后才松了口氣，又往桃林趕去。
“晨兒呢？”
管家看向來人：“王爺，晨姑娘在桃林里，說要一個人逛逛?！?p> 傅知斌看到一旁不斷擦著眼淚的星悅，心底一沉快步向林內(nèi)沖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咳咳……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咳咳咳……桃之夭夭……”
“晨兒！”
“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劉紫晨被抽去力氣般摔倒在地，無力站起來。
“晨兒！”傅知斌跑過去將人攬入懷中，要將人帶出去?！皥猿忠幌拢?guī)闳タ蠢芍?。?p> “不用了……子理哥哥……”劉紫晨伸手攔住他，“沒用的……不然輕兒……就不會走了……”
“皇后死了那是他傅知則沒本事！”傅知斌吼道，“我一定會治好你的，我一定能治好你！”
“就讓我……再看看這桃林吧……”劉紫晨苦笑了下：“我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
“晨兒……”傅知斌緊緊抱著劉紫晨坐在一棵桃樹下。
第一次，他生出了后悔的念頭。
“我不知你……為何如此執(zhí)著……但我知道……我的子理哥哥……他不會這么做……”劉紫晨凄然淚下，她說道：“但我永遠都不后悔……年少時期喜……喜歡上你……”
“夠了，晨兒，不要再說了。”傅知斌緊緊抱著她，不愿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因自己犯下的錯誤逝去。
“愿來生……我們都可以……不再遺憾……”
“晨兒！晨兒！”
隨著劉紫晨的手垂落，傅知斌仍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悲痛欲絕，內(nèi)心充滿了悔恨。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為什么？！
“大人！您不能進去！大人！”
耳邊突然傳來管家的聲音，以及一陣陣腳步聲。傅知斌看清來人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老師……”
劉太師見他懷中自己女兒緊閉雙眼，一動不動的，哪里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啪！”
傅知斌的臉被打偏過去。
“我對你真的很失望?！?p> 說完，劉太師抱起女兒就要離開。
“老師！”
劉太師腳步一頓，他的身形仿佛老了十歲，聲音也沙啞無比：“王爺，老臣已經(jīng)沒有女兒了?！?p> 說完便抬步離去，只留下傅知斌一人在這桃林中掩面痛哭。
幾日后，傅知明和霍依提剛從宮內(nèi)回來就見管家急匆匆的過來說道：“王爺，王妃，皇后娘娘的嫡姐去世了?！?p> 傅知明皺起眉：“何時發(fā)生的事？”
“在皇后娘娘歿去的同一天下午?！?p> 霍依提驚呼：“怎么會……”
傅知明也感到十分驚訝，思索片刻后決定道：“現(xiàn)下天色已晚不好前去叨擾。明日我去老師府上走一趟，吊唁的同時查一下怎么回事?！?p> 晚上休息時，霍依提忍不住問：“夫君，這兩件事……不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吧？嫂嫂中的毒本就蹊蹺，那位二姑娘卻在同一天逝去，怎么想都很奇怪。”
傅知明點點頭：“確實奇怪。所以本王想著讓齊太醫(yī)也跟著去瞧瞧，若真的與嫂嫂中的毒有關(guān)，那么事情就有了眉目。”
“希望能快點查出兇手為嫂嫂報仇，皇兄已經(jīng)連續(xù)幾日不吃不喝了?！?p> 傅知明想到皇兄如今頹廢的模樣內(nèi)心難免沉重：“但愿皇兄能重新振作起來?！?p> 第二日，傅知明來到太師府門前，見這里同宮內(nèi)一樣被悲傷凝重的氣氛籠罩著，心情不免沉重。隨著小廝走入府內(nèi)花廳后不久便見到了劉太師。
“老師。”傅知明行了一禮。
“王爺此番前來是為小女的死因而來吧？”劉太師直接了當(dāng)?shù)脑捵尭抵饔行┿渡瘢趾芸旎謴?fù)道：“是。嫂嫂的歿因已經(jīng)查明，由于令千金與嫂嫂歿去的時辰在同一天，且又在前一日共食一盒糕點，所以學(xué)生帶來太醫(yī)想要查探一番，還請老師應(yīng)允。”
劉太師一聽皇后的歿因查到了，忙問：“皇后的歿因……可否說與老臣？”
“自然?！备抵魈质疽恺R太醫(yī)將這奎寧毒解釋給劉太師聽，劉太師聽罷后卻苦笑一番，又想到自己的晨兒死前也遭受了失明、失聰和呼吸困難的痛苦時，又揪心一般的疼。
那可是他與夫人嬌養(yǎng)了一生的女兒啊，為何在臨死前卻要遭受這么多的痛苦？
萬般心疼在這一瞬間全部涌上頭，化作一滴眼淚從他通紅的眼眶中滑落。
傅知明見此，歉意的向劉太師行了一禮后轉(zhuǎn)身離去，讓這位身負重任的父親暫時的放縱一下自己的情緒。
就在他離開花廳沒多遠就撞上了過來想看晨兒最后一眼的傅知斌。
“皇兄？”
傅知斌看見他也有些驚訝，可當(dāng)他看到齊太醫(yī)時便明白了。
“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不如就今日做個了結(jié)吧?！?p> 傅知明面容一肅道：“你這是何意？”
離京城十里處有一汪湖泊，湖四周栽滿了柳樹。柳枝隨著秋風(fēng)搖曳，時不時會撒下幾片泛黃的樹葉來供水波粼粼的湖泊賞玩。湖水清冽，楊柳依依，雖不是什么名動京城的景色，但也會在春秋之時吸引不少前來踏青游玩的人。
只是今日此地突然被一只整齊劃一的隊伍包圍，迫使那些前來踏青的文人白丁失望而歸。
傅知明望著對面一臉從容的往盞中倒酒的傅知斌，內(nèi)心一陣復(fù)雜。
在太師府聽到他說：“做個了結(jié)”時，心里就有了猜測，只是他到底在這件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傅知斌仿佛沒注意到他復(fù)雜的心情般，在飲盡盞中酒后說：“毒是我下的?！?p> 平淡的語氣好似在說今日天氣如何一般，卻讓傅知明臉色一沉。
“當(dāng)時我本想將有毒的糕點送入宮中，只是沒想到遇見了同是入宮的……二姑娘，她的馬車壞了，因著與太師的關(guān)系，我便捎了二姑娘一同往宮內(nèi)走去，誰知二姑娘走時拿錯了食盒。后來我……”
“為什么？”傅知明打斷了他。
傅知斌嗤笑一聲，又給自己倒了盞酒：“這還用說嗎？自然是為了皇權(quán)?！?p> “可自從皇兄登基以來從未虧待過你！”
“從未虧待？”傅知斌像是被人觸及底線般吼道：“我本是尊貴的太子，未來的君王！本可在這朝堂之上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宏圖，接受萬民敬仰！可現(xiàn)在呢？啊？就因為登基的是他傅知則！就因為我母后曾毒殺過他，我便成了廢太子，成了他們口中的逆黨！”
“我至今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讓你們一個個把我為這大平所做的一切都遺忘！南方大水、陜關(guān)干旱、鹽商欺民等等這些事哪個不是我去解決的？可你現(xiàn)在去問問還有幾人記得？”
“但這不是你勾結(jié)公孫業(yè)和霍依啟的理由！你敢說北境淘金地的暴亂沒有你的手筆？！你以為你意欲攔截我朝派去北胡的援軍，從而與北疆達成合作的心思我們會不知？！”
而傅知斌卻仍勾了勾嘴角，言語間充滿了不屑：“那又如何？傅知則本就該死，所以他的妻兒都得死！”
“你！”
傅知明被他這不知所謂的態(tài)度激紅了眼，忍不住上前打了他一拳。
傅知斌仿佛不知疼痛般哈哈大笑：“如今皇后已逝，連帶著那孩子也跟著死去，你說傅知則會不會想不開也跟著去死啊？到那時我就是大平新帝！哈哈哈哈哈……”
“你休想！”
傅知明不欲與他多費口舌，松開他的衣領(lǐng)后轉(zhuǎn)身離開對沈七道：“將他送回王府，讓人看緊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