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逢2
一千多年前她尚在幼齒,兜率宮的紫銀花盛開,她一搖一晃的爬上房檐,兩只小腿兒在高高的房檐上晃啊晃,一點(diǎn)也不怕摔下去。
朗朗讀書聲從殿中隨風(fēng)拂過她的耳畔,暖風(fēng)熏熏,她伸出雙手去抓遙不可及的太陽。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真到了這一天,人間妖孽肆意,生靈涂炭,每走一步便仿佛陷入了叢林地獄、荼毒業(yè)火之中,稚子的聲音反叫人愈加難過。
感受不到夜笙的敵意,目下戰(zhàn)事才喑,破曉便自主的封印了主人的雙眼。
“唐突問一下,姑娘眼睛看不見?”夜笙的聲線如敲冰戛玉,清澈悅耳。
白晚沒心思理他。
夜笙不依不饒:“姑娘眼睛又有問題,那我更應(yīng)該呆在姑娘身邊啦,男人保護(hù)女人,應(yīng)該的事..”
白晚冷冷的打斷他的絮絮叨叨:“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夜笙?!彼冻鲆粋€大大的笑容,明朗而溫暖,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在黑冷的夜中如一汪冰雪。
尼瑪。
白晚放出陰森森的獠牙,大半張臉在夜色陰影中冷厲又恐怖:“你若執(zhí)意跟著我,我不介意吃了你!”
夜笙僵化了一瞬,下一秒立刻捧腹大笑:“我才不相信你這般可愛的姑娘會吃人呢?!?p> 月光從烏云中羞怯的冒出白冷的光線,她隱在陰影中的臉冰冷如玉,戾氣如刃。
他依舊在笑。
她無可奈何,斂了戾氣。
“跟屁蟲,你可知我天生霉運(yùn),跟著我早晚厄運(yùn)纏身?!?p> 夜笙聳聳肩,向她做了個鬼臉。
話說向來是她對別人做鬼臉得多,相交之人還從未有人和她做鬼臉。
她無奈的吐了口氣,太上老君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知道攆不走:“你想跟著便跟著吧?!?p> 夜笙頓時笑得花枝明媚:“接下來去哪兒?”
舉目望去,天下之大,她一身而已,又能去哪兒?
“這南臨城中尚不知有多少幸存者,我哪都不去。”她說。
夜笙踮著腳極目遠(yuǎn)望猶如被驚濤駭浪攪碎的南臨,緩緩道:“都變成這樣了,還會有人么?”
白晚道:“百鬼夜行,妖獸潛伏,等明日白天再做打算。”
她腳行丈量,設(shè)下禁制,在篝火旁胡亂躺下。
夜笙用手拍打著禁制:“姑娘,為什么我進(jìn)不來?”
接觸她暗下的神咒卻毫發(fā)無傷,不是她不認(rèn)識的神君,便是道行極高的妖孽。
若是敵人,為何不動手,目的何在?貪圖她什么?
白晚的頭隱隱作痛,她一向與其他寡思少欲的神君不同,此刻心中咒罵了一句:“自保都不會,妖獸吃了你也不枉!”
說完闔上眼假寐。
近年來好不容易逐漸酣睡,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又變得淺眠。
翌日她的頭更加的痛,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唇干舌蔽,喝酒的念頭如一聲聲緊箍咒,寸寸碾壓著她的身心。
她自來酒癮上身,難以自抑。
可此刻也沒有地方讓她找酒肆,即便找到,也是一片灰燼。
一縷縷酒香散入她的鼻端,她的喉嚨滾動,口齒生津,見夜笙仰頭飲著酒。
她炯炯目光看著他,一雙眼睛如杏仁一般,怪是嚇人。
夜笙搖了搖手中酒袋:“不是好酒,姑娘要喝我下次釀美酒給姑娘?!?p> 朝陽東升,絢爛的霞光映照在她如玉如瓷的肌膚上,渡上一層瑰麗艷美的光芒。
她微微垂著頭似乎在想著什么,片刻,她微微一笑,如朝露海棠:“你也會釀酒?”
說到這個,夜笙興致盎然:“人生得意須盡歡,若無酒水相助,人生意味便失了大半,是以我會喝酒那一天,便想著拾人牙慧算不得什么,要自會釀酒..”
她道:“我也會釀,工藝是尋常工藝,不過我釀的酒又苦又澀,不知道這其中有何訣竅?”
夜笙侃侃:“訣竅談不上,但釀酒是七分汗水三分天分,這七分汗水人人習(xí)得,天分卻可遇不可求。”
白晚道:“許是我無天分?!?p> ...
夜笙聊勝于無安慰道:“也不能這么說?!?p> “你的酒賣么?”她既再封上神,官俸中扣了天庭替她賠鬼王的十斛桃花珠的部分,當(dāng)有剩余,買一兩壇酒應(yīng)該沒問題。
夜笙搖手:“一般來說..”
他話鋒一轉(zhuǎn):“如果姑娘愛喝,不要銀子也使得。”
“不用了,買東西付錢,天經(jīng)地義?!奔词箖汕晡ㄒ涣R過她小畜生那位大嬸,藥費(fèi)和饅頭錢她事后皆換過刀幣付訖。
白晚細(xì)細(xì)的在皇城外搜索了一圈,除了斷肢殘骸,搶食的妖獸,并無特別發(fā)現(xiàn)。
如此過了三四個月,她慢慢的徹底將皇城外的妖獸清除。
然后尋了個空地,挖墳造碑,將慘死的百姓一一埋進(jìn)墳坑。
并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便找了塊木頭用黑白尺刻了南臨百姓碑。
為枉死的百姓超度之后,她才緩緩起身進(jìn)皇城。
從頭到尾,除了妖獸主動攻擊,夜笙一根手指都沒有動過,白晚自然也沒問過。
剿妖獸、造墳?zāi)故亲约合胱龅氖拢貌恢壦烁觥?p> 皇城里面卻相對城外保存完好。
走進(jìn)去后才發(fā)現(xiàn)皇城內(nèi)不能說是人煙絕跡。
店鋪、酒肆、茶樓、胭脂鋪等等應(yīng)有盡有,鋪?zhàn)永锎蠖嘀皇O聜€架子,沒有商品。
雖然寥落,卻也有零星的攤販?zhǔn)刂佔(zhàn)樱瑑裳郯l(fā)直,了無生趣。
她的衣著是用天上的云朵制成,雖然歷經(jīng)幾月艱辛,卻仍舊干凈華麗。
攤販們見著一個陌生的活人都本能的吆喝了起來,而餓殍遍野,流浪的乞丐無論男女老幼一哄而上,圍著她討要施舍。
她身無長物,實(shí)在沒有能施舍的東西。
夜笙似乎極厭惡這些衣衫襤褸,渾身惡臭的乞丐,膽敢靠近他的他一律毫不客氣的踢翻過去。
他看著不過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少年人,力道奇大,一腳一個,那些餓的瘦骨嶙嶙的乞丐無不摔散了架,再也爬不起來。
如此反復(fù)幾次,無人再敢靠近他。
白晚緊緊蹙眉,穿過人群扶起那些遭人踩踏的乞丐,將他們安置在稍顯僻靜的街角。
乞丐們實(shí)在太多,如同一個個不成人形的僵尸,雙眼空洞,伸長了手問她要吃的喝的。
破曉在她身上自動形成了保護(hù)層,那些乞丐靠不得她一臂之內(nèi)。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她深深的嘆了口氣。
一個細(xì)弱的哭聲吸引了她的注意,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女孩被人群裹挾,猶如一葉扁舟,很快雨打風(fēng)吹去。
那些人毫無自覺,踩踏在女孩兒的身上猶如踩著一灘爛泥,自身難保之下,連眼皮子都不愿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