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dāng)空,劉和單衣素袍來到酒肆之中。徐他和許昭已經(jīng)早早到了那里,劉和與二人打了招呼,便尋了空處與二人坐下。
原本自先秦之前,酒肆只是純粹買賣酒的場所,從漢孝景皇帝時期,民間物產(chǎn)開始豐富,便有屠戶多立于酒肆旁,捎帶著賣自家肉食。
再到光武皇帝中興后,游學(xué)之風(fēng)再次興盛而起,那些游子們飲酒時也需要肉食和菜餅之類的以充饑果腹,門閥世族子弟更需要精美肉食以佐酒相食。故而各處郡城內(nèi)的酒肆漸漸除了酒以外,還會捎帶賣些肉食,也正因如此,普通郡城內(nèi)酒肆旁多屠夫之所。
三人少坐了一會兒后,王越也到了。徐他和許昭知道劉和前幾日在操練后,都會尋王越學(xué)習(xí)劍技,故而也不驚訝。幾人彼此行禮招呼過之后,便每人倒了觴酒。酒肆之中畢竟是商賈之地,所以也就是用觴來飲酒,只有貴族之家才會用爵來飲酒。
觴也稱耳杯,徐他舉起杯,樂呵呵的說道:“屬下先敬王仆射了,早前聽聞仆射不僅劍術(shù)第一,酒量也極其豪壯。今日有幸一同飲酒,屬下豁出去也定陪王仆射飲的盡興?!?p> 許昭打趣道:“這次有人請客,你肯定能豁出去喝了?!?p> 劉和也跟著笑道:“今日這酒你們盡情喝,想來還不至于一頓酒食就把我家中的錢財耗盡。家父還囑咐我多去支取了些錢財,應(yīng)該是足夠你們從現(xiàn)在喝到日暮之時。”
徐他飲盡杯中酒后,笑呵呵的說道:“為何只能飲到入暮時分,何不豪飲到夜半。”
劉和看著略顯癲狂的徐他,指了指他戲謔的說道:“洛陽城過了酉時之后便要開始宵禁,吾等不過小小兵吏,難道你還敢身犯禁令不成?”
徐他似乎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說道:“都是軍伍中人,我們也不鬧事,飲些酒罷了,想來沒什么多大講究?!?p> 旁邊的許昭卻是說道:“禁令還是不要違逆的好,之前聽聞那北部尉曹操還曾杖殺過蹇碩的叔父蹇圖。那蹇碩可是當(dāng)今天子身旁的宦官,你覺得你的面子比那宦官的都大么?”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現(xiàn)如今哪里還會因宵禁杖殺人命?!毙焖咃嬀七吅敛辉谝獾恼f著。
劉和聽聞后,頗感興趣的問道:“看來你們對洛陽城內(nèi)的事情十分熟悉嘛!”
許昭輕輕飲了口酒,笑著說道“我們都不是河南人,來了洛陽也沒多少年,這些還都是聽那些年長的袍澤們閑聊才知道的。估計王仆射知道的比我們詳細的多了,而且王仆射名望很高,即便是那些世家子弟也多有想與王仆射交往者?!?p> 旁邊的王越笑了笑,略顯謙虛的說道:“我年少曾仗劍游俠,故而有些名聲。洛陽城中世族子弟多好劍技者,彼此間常有切磋技藝。子決所說的那曹操字孟德,我與其也確實相識。此人豪爽大氣,年少也曾飛鷹走狗,那時的脾氣與當(dāng)日見過的那長水校尉袁公路算是相似。其父乃是九卿之一,現(xiàn)官拜大鴻臚。他也不差,現(xiàn)在已做議郎,可上朝論政了?!?p> 劉和邊聽邊點頭,不時詢問道:“看來這曹孟德也是性情跋扈剛直之人啊,違反禁令竟敢杖殺,而且還是杖殺天子身邊大宦官的叔父。”
王越擺了擺手,說道:“那些高門子弟,性情跋扈些也是尋常。曹孟德此人還算其中出眾者,思慮敏捷,志向遠大,頗有擔(dān)當(dāng)。出仕之后嚴苛禁令,但有犯者從不容情。之前閑暇時彼此酒談,還說想成為征西大將軍,平定西域成就當(dāng)年班定遠之功。”
徐他舉著酒杯,插嘴說道:“聽說過、聽說過。那曹孟德算是洛陽八公子里面比較不錯的了,聽聞前太尉喬玄還對其十分賞識,而且那月旦評的南陽許劭還說他是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
“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許昭似乎也是頭一次聽聞,見徐他飲酒后有點口無遮攔,便提醒道:“那子將(許劭字)先生乃是四海聞名的大賢之人,提起來切勿不敬啊。”
徐他沒在意許昭后半句的提醒,只是自得的解釋道:“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說的就是天下平穩(wěn)之時,那曹操充其量做一個奸賊的佞臣,要是天下大亂了,這曹操就要成英雄來,這英雄嘛……就難說咯?!?p> 許昭皺了皺眉頭,說道:“這等胡言亂語還是少講?!?p> 徐他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小聲嘟囔了兩句后就專心喝酒。
劉和第一次聽聞所謂的洛陽八公子,頗為好奇的問道:“我只聽聞八俊、八顧、八及、八廚,這還是首次聽聞洛陽城內(nèi)有八公子。”
王越在洛陽多年,這些事情自然十分清楚,便笑著給劉和解釋道:“這洛陽的八公子也就是城內(nèi)民眾之間的戲言。主要是幾家高門大戶在洛陽的子弟,平日里名聲流傳頗勝,大家就取了這么八公子之稱。剛才說起的那曹孟德算其中之一,前幾日你見過的那袁術(shù)也算其中之一,還有其兄長袁紹袁本初。弘農(nóng)楊眾楊文坤、潁川劉陶劉子奇、太原王蓋王覆器、博陵崔鈞崔州平、河內(nèi)張范張公儀,共這八人?!?p> 劉和幾人還在閑聊著洛陽軼事,酒肆門口進來幾個士子神情激昂,彼此高聲談?wù)撝珜W(xué)的石經(jīng)之事,毫不避諱他人。
“此石碑當(dāng)立太學(xué)門前,供天下所有人觀賞。”
“羽儀兄所言不妥,這石經(jīng)乃是儒家經(jīng)典,確實當(dāng)立在講堂之中。太學(xué)門前還有走夫販卒路過,這等行人觀摩石經(jīng)又有何用?!?p> 聽著二人對話,劉和心中一動,向那幾名士子出口詢問道:“幾位先生,區(qū)區(qū)冒昧詢問。聽聞幾位談?wù)撎珜W(xué)的石經(jīng),頗為好奇,便想知道是何石經(jīng)令幾位先生如此爭論?!?p> 其中一名士子看了看劉和,見到劉和雖然身披素袍,卻是氣質(zhì)從容,坐姿優(yōu)雅,明顯是世族家子弟的模樣。旁邊的徐他和許昭都是肩寬臂長的武人壯士,王越更是雄壯挺拔。拱了拱手出聲說道:“小郎客氣了,吾等只是太學(xué)諸生,還當(dāng)不起先生之稱??雌饋砟阋伯?dāng)為讀書子弟,卻不知蔡君正定的六經(jīng)文字?”
劉和笑著解釋道:“來洛陽不久,些許事情都未曾聽聞,故而有所詢問。汝所言的蔡君可是蔡伯喈先生嘛?難道之前說的石經(jīng)便是伯喈先生所書的熹平石經(jīng)?”
“熹平石經(jīng)?這么說到也無不可,確實是熹平四年時蔡先生所書的石經(jīng),鐫刻了四十六碑。在盧尚書(盧植)和楊太尉(楊彪)等人的校正之后現(xiàn)已完成,朝中已經(jīng)定下日子,過兩日便準(zhǔn)備立于太學(xué)前?!?p> 劉和心里了然,果真是熹平石經(jīng)。這石經(jīng)因為立于太學(xué),所以此時人們都稱為太學(xué)石經(jīng)。后世稱之為漢石經(jīng),開創(chuàng)了歷代石經(jīng)的先河,用刻石的方式向天下人公布經(jīng)文范本的做法。再加上是由大名鼎鼎的飛白書蔡伯喈用隸書所寫,故而天下聞名。
“蔡先生所書的石經(jīng),海內(nèi)知名,之前有所聽聞,確實知之甚少。沒想到竟有機會親見,想來后兩日當(dāng)會有無數(shù)人觀摩?!眲⒑鸵恢甭犅劜嚏咚ň幾氲撵淦绞?jīng),沒想到竟然有機會親眼看到,十分的興奮。平靜下來后,朝那幾位太學(xué)生拱手施禮,繼續(xù)說道:“剛才冒昧,還未詢問幾位姓名?!?p> 跟劉和答話的那人拱了拱手說道:“會籍黃安,字子定?!?p> 剛才與這張安爭論的另一人說道:“安定張鳳,字羽儀?!?p> 劉和頗為驚訝的說道:“莫不是當(dāng)年剛?cè)肼尻枺悴粦謾?quán)勢之威,敢為皇甫威明上疏正名,斥責(zé)宦官的張羽儀?”
張鳳謙虛的說道:“皇甫將軍本為吾同鄉(xiāng),能有幸呈疏,才是吾等太學(xué)諸生分內(nèi)之事?!?p> 劉和笑著贊嘆了幾句,看向后面另一位士子,觀其坐姿隨意灑脫,不拘小節(jié)。這邊談?wù)摰臒峄鸪?,他也只是端起耳杯淡然的飲酒。劉和不敢失禮,笑了笑詢問道:“不知這位高姓大名?”
那人看了劉和一眼,似笑非笑的撇撇嘴,說道:“這小郎容貌英姿,一副世家子的氣度。難道不知詢問他人姓名時,要先自報本名嗎?”
劉和笑著說道:“東海劉和,區(qū)區(qū)尚未及冠,還未取表字。”
“潁川戲志才,字文正?!?p> “好名!好字!”劉和聽到戲志才之后,愣了下神,然后脫口而出。說罷后,劉和心下有些后悔。自從王莽篡漢之后,令天下眾人將名改為單字,而后形成風(fēng)氣習(xí)俗,凡貴者取名皆為單字,只有賤民才取雙字名。所以各家之中甚少有人起名為雙字,不過也不全然如此。
戲志才聽見劉和稱贊,也是一愣神,仔細看了看劉和的神情,貌似并非作偽或嘲諷之態(tài),拱了拱手,說道:“前些日子聽聞前幽州刺史劉伯安的家眷來到洛陽,莫非公子便是那劉刺史之子?”
劉和點了點頭,頗為欽佩的說道:“這位先生思慮敏捷,竟如此快的便識別小子出身。”
“先生之稱不敢當(dāng),劉伯安便是東海人,劉公子自稱來自東海,旁邊有這位洛陽劍術(shù)豪俠且為虎賁仆射的王越王子度,以及這兩位看起來便是軍伍出身的袍澤,再加上之前與袁公路的沖突,想猜到公子的身份也不算難事?!?p> 劉和先是一愣,而后坦然一笑。
彭家大虎
這章有幾處用詞錯誤,在書友的指正下已經(jīng)修改,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