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媽媽兩天后打來電話,說聯(lián)系上劉欣。
“不好意思,李醫(yī)生,我沒有遵守約定,說出了依寧的病情。”
盛媽媽說到這兒又忙解釋,“主要是剛開始,劉欣一口回絕,后來我求她半天,她還是拒絕,怎么說都不肯見面,我沒有辦法,只有說出依寧的病情,她先是一驚,然后就同意了?!?p> “時間,地點定了沒有?”
既然已經(jīng)說了,李甜便直截了當?shù)貑枴?p> “定了,今天下午三點,在我家對面的星巴克,”盛媽媽停了停,“劉欣只答應和你單獨見面。”
李甜一愣,心想,這個劉欣看來還真是個知情人。所有的舉動,都代表她和盛依寧的病情有所關聯(lián)。
不想盛媽媽擔心,她故作輕松地說,“好的。您不去也好,以免有長輩在場,她有所顧慮?!?p> 下午兩點半,李甜出現(xiàn)在約定的星巴克。
環(huán)顧一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劉欣,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杯咖啡。
不覺中,李甜見斜對面靠窗的位置,有個女孩在看表,像是和什么人約好,到了時間但對方還沒有到。
再看,那個靠窗的女孩有點像在相片中看到的劉欣。莫不是,她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是劉欣小姐嗎?”
對方抬眼,微微笑答,“我是劉欣。”
竟然真是。李甜坐下,靜距離地看著對面的這個女孩,知道為什么一開始沒有認出了。因為眼前的劉欣長發(fā)飄飄,而自己之前在相片中見到的全是短發(fā)。
還有,先前的都是學生裝運動服,而現(xiàn)在她穿的是一身淡黃色碎花連衣裙,看起來很是淑女。就連頭發(fā)上,也是特意配了個和連衣裙很稱的淡黃色發(fā)帶。
這樣的改變,當然有著年紀的緣故,但李甜隱約覺得,也有性格的改變。
“你好,我是李甜,盛依寧的心理醫(yī)生?!?。
“你好!”劉欣點頭示意。
兩人都知道,這不是一次普通的見面。下面要聊的話題,自然會圍繞盛依寧的病情展開。可是又都沒有做好一上來就直奔主題的準備。
李甜啜了一小口咖啡,笑著先開口,“我發(fā)現(xiàn)劉小姐長發(fā)也很好看喲?!?p> “謝謝?!?p> “感覺我和劉小姐正好相反,我讀書的時候是長發(fā),可是現(xiàn)在卻好久都沒有留過長發(fā)了?!?p> “其實,我也是有天突然產(chǎn)生留長發(fā)想法的。”
前面的開場,當然是個過渡。說到這兒,李甜順著話問,“是有什么事,還是有什么人,讓劉小姐有了改變的想法?”
劉欣儼然是配合的。
頓了頓,說,“我母親去世一段時間后,有天我突然覺得我可以換種活法?!?p> 李甜聽到這里,禮貌地輕聲說,“抱歉,我……”
劉欣手一擋,示意不必,她喝了口奶茶,進入到回憶中。
“我爸爸和依寧爸爸一樣,去世早,家里都是靠媽媽養(yǎng)活。不同的是,她媽媽是政府官員,而我媽媽只是個普通工人,除了工作不同,我媽媽還患有肝病,幾十年都在不停的看病吃藥,我們家多年來都過得捉襟見肘?!?p> 見李甜不語,只是靜靜地聽著,劉欣抿嘴一笑。
“你是不是好奇,這和依寧有什么關系?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有將家里的情況和依寧聯(lián)系起來,直到我媽媽去世后,有一天突然間,我發(fā)現(xiàn)不應該因為嫉妒,對依寧說出那些過激的話?!?p> “能告訴我,你都對依寧說了什么嗎?”
“可以?!眲⑿罌]有絲毫猶豫。
如此迅速的回答,讓李甜可以看出,眼前這個劉欣對于她自己先前說的那些話已經(jīng)釋然,或者說,現(xiàn)在的她和當時的她,心境已經(jīng)有了很大改變。
“那次,我們高中同學聚會。我本不想去,一是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已經(jīng)下了病危書;二是我研究生畢業(yè),參加一所重點中學的教師招考,本來很有希望,可是偏偏在最后關頭,以0.2分之差輸給了第一名,沒有考進?!?p> 劉欣嘴角擠出一絲苦笑。
“我想,你應該猜到了吧,第一名就是依寧?!?p> 劉欣講到這里,停了下來,眼睛看向窗外,目光無意識地跟隨著路過咖啡廳的人,漸行漸遠,終于遠到她目力不及,才又收回來,淡淡地往下說。
“我們不在一個考場,大家也都不知道我參加了考試,紛紛向她表示祝賀。就連依寧也不知道,只是玩笑地說了句,有個考生和我同名。我當時坐在角落,看著依寧欣然接受大家的祝福,面無表情,然而心在滴血。
傷心的并不是我沒有考取這么簡單,而是多年來嫉妒與憤懣,在那一刻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像一個拼命鼓吹的氣球,終因承受不住,啪地一聲,爆了。”
李甜沒有打斷劉欣的思緒。
“怎么說呢?或許,也是巧合。比如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第一次招考會遇到依寧。結果,偏偏就遇到了。又或許,我不應該知道招考的內(nèi)幕,就像多年前,我如果不是班長,經(jīng)常留在辦公室?guī)屠蠋熍淖鳂I(yè),就不會聽到很多不該聽到的談話一樣。”
“你的意思是,盛依寧并不是憑實力考進的?”
李甜本不想打斷,但還是在劉欣說話的間隙插入提問。
她并非出于好奇,作為心理咨詢師,好奇永遠排在理解之后。
談話到這個時候,她覺得需要對劉欣的情緒進行一定的安撫,而最自然的行為,便是以總結的句式回應劉欣的敘述。
“是的。我表姐夫是那所學校的電工,他親眼看到,依寧的媽媽在招考前找過學校領導。”
劉欣像是在回憶什么,過了一會兒繼續(xù)道,“初中的時候,盛媽媽經(jīng)常到學校辦公室找老師,當時我背身在角落里改作業(yè),她媽媽沒有發(fā)現(xiàn)我,而敏感的我,卻記得很清楚,她媽媽有時和校長一起,又有時是和教導主任一起,還有時是打電話來。
我現(xiàn)在都記得,依寧體育課成績可以從不合格到合格;可以從坐最后一排到坐第一排,可以從和差生同桌到長期和學習委員同桌;還可以在年級分班考試中,在成績不夠的情況下,以一個什么拉小提琴的特長擠進快班……。
除了享受這些特殊待遇外,她還擁有一切我向往的東西。
白色的公主裙,每年一次的生日宴會,還有每個暑假的異地游……等等,這些都是我做夢時幻想能擁有的,可是對于我是夢,對于她卻是真實?!?p> “所以,……”
“是的,所以我羨慕,嫉妒,恨!”
劉欣不等李甜說下去,自己說出了心里的想法。
“也就在聚會那晚,可能也是因為喝多了酒,我望著洋溢著一臉幸福的依寧,扯嗓大喊。
‘好了,你以為你真的很厲害嗎?呸,根本不是,你不過是有一個有權有勢的媽,她無時無刻不在幫你。你上學的時候,她去找校長,等上班了,她又去找關系。所以,你根本不配值得驕傲。所以,從今以后,也請你在我面前收起你的驕傲!’”
盡管從劉欣先前的談話中,知道她已經(jīng)不再嫉妒盛依寧,但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再訴當時的話語時,李甜發(fā)現(xiàn)她還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過,這種狀態(tài)只是瞬間,沒過一會兒,劉欣便恢復了常態(tài)。
“那次聚會過后,你們再沒有見過?”李甜望著劉欣,輕聲問。
本以為是肯定的回答,結果,劉欣卻搖了搖頭。
“不,我們后來又見過一次?!?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