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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上傾情

第十七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滬上傾情 幽蘭清曲 2200 2024-11-26 08:47:45

  潘定邦這陣子禍不單行,煙土被人打劫那事兒還未查出個頭緒,名下三大賭臺又遭巡捕房突襲,一時間人心惶惶,賭客們不敢再輕易靠近賭場,賭場門可羅雀生意一落千丈。更令他頭疼的是界內(nèi)那些小賭場的老板,他們?nèi)宄扇簛淼脚斯^訴苦,這不,他剛吃完早飯,又有一群人登門造訪……

  “潘老板,最近這事兒鬧得呀,我們四海賭場一連幾天都無人光顧了。”

  “是啊是啊,我們鑫源賭場也是,咱們每月都出錢孝敬巡捕房的呀,這都幾天了咋還沒個音信兒?

  “潘老板,您快想想辦法吧!”

  看著面前這一張張苦瓜臉,潘定邦心頭的愁緒又加重了幾分……

  在滬上,沒點身份背景的人還真開不了賭場,俗語說的好:“賭博皆為騙,十賭九輸錢”。小賭場里因賭輸錢打砸鬧事的不在少數(shù),潘定邦作為青幫大佬,勢力遠(yuǎn)近聞名,這些小賭場初開時鑒于安全問題紛紛向他尋求庇護,老潘便指派手下流氓過去充當(dāng)打手,這個忙自然也不是白幫的,哪有用人不給錢的道理呢?

  這些受他庇護的小賭場每月都要孝敬他老人家一筆銀子,即每月從營業(yè)額中抽取四成上交,俗稱交“保護費”,收到“保護費后,潘定邦再拿出其中的兩成,打點法捕房上下,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個大靠山,大家安安穩(wěn)穩(wěn)的賺錢。

  “諸位無需擔(dān)心,你們也都看到了,最近報紙群眾都在抨擊賭博,相信巡捕房也是迫于輿論壓力做做樣子罷了,大家稍安勿躁,我已經(jīng)在疏通了!”得到潘老板信誓旦旦的承諾后眾人方才眉目舒展,滿懷希望地離去……

  晚上八點多,法捕房華人督察長洪琛步履匆匆地來到潘公館。

  “師父!”進了門他恭恭敬敬地朝潘定邦打躬作揖,潘定邦正和家眷們圍在餐桌旁吃飯,忙拿飯巾抹了抹嘴,起身道:“阿琛呀,晚飯吃了沒?坐下來吃點罷!”說著叫仆人再添一副新碗筷。

  “哎別別別,我剛吃過。”洪琛滿忙擺手。

  潘定邦給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他們紛紛識趣地退下。

  洪琛早年間拜在潘定邦門下,后來進入巡捕房做事,仕途順風(fēng)順?biāo)?,短短幾年間就晉升為督察長,“督察長”可是華人在巡捕房所能坐到的最高位置了,他深知職位晉升的背后離不開師父的大力扶植。

  那日他叫手下去抓賭也實屬無奈,道義上過不去,可面對法國上司下達的命令,他又不敢違抗,只能乖乖聽命。

  “阿琛,曉得我為何事把你叫來吧?“潘定邦朝他瞥了瞥,目光柔和,并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

  “曉得……師父,這次的禁賭,都怪那些報館多事,近來報紙上連續(xù)報道多起因沉迷賭博而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的事情,引得群眾紛紛抨擊,法國佬壓力也很大,我們在巡捕房做事,又不得不聽命于那些鬼佬……”他慌忙解釋。

  潘定邦嘆了口氣:“我明白,可一連幾天過去了也沒個口信兒,別說那些小賭場的老板坐不住了,就連我那三大賭臺也損失慘重啊,我們開賭場雖不是什么正經(jīng)生意,但每月月俸法國人也沒少收受,斷了咱的財路,對他們又有什么好處?“

  “倒也不是想斷咱們的財路,只是……”洪琛支支吾吾。

  “只是什么?阿琛,有什么內(nèi)幕盡管直說!”

  “師父,這次法國佬要動真格了,以后晝夜兩場都想保住是不大可能了?!?p>  聞言,潘定邦一愣,臉色變得煞白:“真就沒有一點轉(zhuǎn)圜余地了?“

  洪琛點點頭:“如今只能放棄前和,保夜局了。”

  “這么說賭場白天要關(guān)門歇業(yè)了?”

  “倒也不是,白天關(guān)門我們?nèi)ツ膬鹤ト四??畢竟法國佬要給外界一個交代啊!”

  潘定邦疑惑不解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師父,咱可以悄悄通知賭客讓他們夜里來,白天那場,就讓手底下的弟兄們?nèi)ロ斠豁?,我從中疏通,讓巡捕房只抓白天不碰夜場的賭客?!?p>  潘定邦抱著胳膊來回踱步,尋思了會兒轉(zhuǎn)身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呀,看來只能這樣了!”

  不過精于算計的他很快又想到一個問題,便向洪琛道:“只是這樣一來營業(yè)時間減少了一半,勢必會對賭場生意造成影響,巡捕房那邊兒你去好好解釋一下,月俸咱給不了那么多啦!”

  “是,我明白。”洪琛點頭。

  不久后洪琛捎來口信兒,稱費沃利總巡不認(rèn)為賭客數(shù)目會因此減少,要求月俸和以往一樣,潘定邦氣得破口大罵,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呢?

  轉(zhuǎn)眼間年關(guān)將至,家家戶戶都在手拎肩扛的置辦年貨,小商販不僅忙著賣貨還要外出討賬,吳蘊初的父親吳文鼎就是“討賬大軍”中的一員,他經(jīng)營著一家綢緞莊,平日里裁縫到他鋪子里進購布匹,賒賬拿貨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日子長了賬目越積越多,拖來拖去就拖到了年關(guān)。

  這天是舊歷臘月二十三,灶神升天的日子,吳文鼎拖著疲憊的身軀摸黑回來,他陰沉著臉,將手里的賬簿往桌上一撂,坐在太師椅上大口喘著粗氣。

  吳蘊初料定討賬又不順利,忙沏了杯茶端過去:“爸,喝口水吧?”

  吳文鼎接過茶盞飲了一口放下,嘆道:“他們賒賬時一個個笑臉相迎,我吳文鼎待他們不薄啊,總是有求必應(yīng),賬目越積越多,他們總說年關(guān),到年關(guān)一定結(jié)清,可真等我上門討要,他們卻冷臉相對,拿各種借口搪塞!”

  “爸,像這種無賴來年就不要賒給他們了,還有平時不帶現(xiàn)錢來進貨的,任他們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要給他們拿貨?!眳翘N初心疼年邁的父親,對此感到憤怒。

  吳文鼎抬頭望了望兒子,又嘆一口氣:“如今生意難做啊,到處都是布匹店,你不賒給他,自然有鋪子愿意賒,長此以往就會流失大批老主顧。”

  父子倆說到這兒,都頗感無奈。

  沉默片刻,吳蘊初話鋒一轉(zhuǎn):“爸,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么事?”

  “這會兒媽不在家,你跟我說句實話,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弄的?”

  吳文鼎避開兒子關(guān)切的目光,側(cè)了側(cè)身子:“那天……那天我不是說了嘛?”

  “你騙得了我媽可騙不了我,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你?”

  吳文鼎囁嚅著嘴唇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沒有……真……真是摔的,你不要胡思亂想?!?p>  王家灶披間里,灶臺上擺放著一碟糖果和一碗湯圓,王曉籟的母親將手指頭上的蜂蜜抹在灶君像的嘴上。

  她雙手合十對著畫像叩拜三下,口中念念有詞:“灶王爺呀,求您保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年年有余,您到了天上多和玉帝說說好話,少打點小報告噢……”

  正念叨著,外面一陣“蓬蓬蓬”的拍門聲,王太太忙走出去,問道:“誰呀?”

  “媽——是我!”門外的青年答道。

  “噯呀,是曉籟!”王太太又驚又喜,急忙跑過去開門。

  王曉籟的打扮和平常沒什么兩樣,穿著件半舊的長衫,肩頭掛著包袱,他從廣州乘坐英國客輪回來。

  王太太呆愣片刻,只不過一個多月沒見,兒子的身板明顯壯了些,臉也黑了,稚氣褪去大半,渾身散發(fā)著剛毅的氣質(zhì),她不知道這是在軍校歷練所帶來的改變。

  “曉籟啊,我的兒!你總算回來啦!”王太太喜極而泣,一把抱住兒子。

  王曉籟的父親在客堂間正襟危坐,見兒子回來心里同樣很高興,卻違心的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爸——”王曉籟恭恭敬敬地喊道。

  “兔崽子,誰讓你回來的?是外面混不下去了罷!”王父怒氣未消,說起話來夾槍帶棒。

  “爸,對不起,兒子讓您擔(dān)心了?!蓖鯐曰[跪了下來。

  王父冷哼一聲:“我才不擔(dān)心你呢,你個逆子翅膀硬了,眼睛長在了頭頂上,說走就走一聲不吭,眼里哪還有我這無用的父親?”

  “他爹,大過年的,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你少說兩句!”王太太朝丈夫埋怨。

  “咋地,我這當(dāng)老子的還不能說他了?”見妻子護短,他急吼吼地喝道。

  王太太懶得理會丈夫,扶起兒子絮絮叨叨:“曉籟啊,別管你爸,他就那樣,刀子嘴豆腐心說得全是氣話,你寫的那封信啊他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昨兒還念叨著夢見你回來過年……”

  “你閉嘴!”

  王曉籟窺了窺吹胡子瞪眼正喝斥母親的父親,忍不住唇角微揚……

  永豐紗廠的工人還未放年假,但他們的工時由原先的十二個鐘頭縮減至八個鐘頭。

  少文回到家中,林蕭急急的問:“聽說你把工人工時改成了八個鐘頭?”

  “是。”

  “唉,太草率了,怎么不同我商量一下呢?這樣能保證不影響生產(chǎn),如期交貨給客幫嘛?”

  看著憂心忡忡的父親,少文耐心解釋道:“爸,您放心,不會延誤交貨的,正月和二月份的定貨都已備足,最近交易的都是現(xiàn)紗,廠里各類存貨還有很多?!?p>  “什么?二月份的定貨都備好了?”林蕭滿臉驚訝。

  少文頗為得意地笑了笑:“是啊,這要歸功于工頭制的徹底廢除,科學(xué)管理制度的建立,如今永豐產(chǎn)紗量大大增加了。”

  “嗬,不錯!”林蕭贊嘆。

  少文繼續(xù)說道:“工人無需上工那么久就能完成目標(biāo),省下的時間剛好可以學(xué)習(xí)紡織技能,永豐夜校已經(jīng)開課,倘若他們每天上工十幾個鐘頭,哪還有時間去夜校學(xué)習(xí)呢?”

  林蕭似乎仍覺得不妥,背著手在房間里踱起步來。

  少文盯著他的背影:“爸,培訓(xùn)職工對紗廠發(fā)展至關(guān)重要,我們辦廠要把眼光放長遠(yuǎn)些才好?。 ?p>  思忖片刻,林蕭轉(zhuǎn)過身拍了拍兒子的臂膀:“罷了罷了,也許你有你的道理……按說紗廠交給你,我就應(yīng)該放手……我老了,思想也老了。”

  “爸——”少文羞愧難當(dāng),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什么都不必說了,我希望永豐在你的管理下能夠再創(chuàng)輝煌?!绷质捘樕蠏熘吞@的笑容。

  少文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對了,還有件事要和您商量。”

  “什么事?”

  “老廠的機器常需維修,產(chǎn)出的紗布質(zhì)量也不好。”

  林蕭嘆了口氣:“是該換新機器了!”

  可轉(zhuǎn)念一想,錢從哪里來呢,這兩年永豐虧損嚴(yán)重負(fù)債累累,很難再從錢莊貸款了,而早年間開紗廠賺的錢幾乎都用于擴充規(guī)模和投資房地產(chǎn)了,十年間永豐從一個廠變成現(xiàn)在的六個廠。

  于是向兒子說道:“可永豐這兩年虧損嚴(yán)重,還欠下行莊大筆押款……”

  少文感到不解:“爸,我知道永豐這兩年虧損嚴(yán)重,但您辦實業(yè)多年,紗廠也曾有過輝煌歷史,往年的盈利……”

  “償還完欠行莊的債務(wù),一部分拿去擴充紗廠規(guī)模,還有一部分投資房地產(chǎn)了,回籠資金也需要時間。”

  “地產(chǎn)公司經(jīng)營狀況如何?”

  “這兩年倒是盈了些利的?!?p>  “爸,能否將盈余挪來調(diào)劑紗廠?”

  “這……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爺倆之間沒啥可隱瞞的。這兩年房地產(chǎn)發(fā)展前景很好,我和你云叔約定好了三年內(nèi)不分紅,盈余都拿去滾雪球了,資金周轉(zhuǎn)同樣困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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