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淚的番茄雞蛋面
那天晚上，我回去之后，倒頭就睡。
一夜無夢，這此，我沒有再夢到那個行走于雨巷之中，穿著旗袍的年輕女子。
竟是生起一絲悵然若失之感。
后來近一個月，我按著那天的記憶，多次走回那片民國時期的老城區(qū)，怎么也找不到那條巷子。
可能是沒有下雨也沒有黑貓的緣故吧，即使真的路過了，我也未必能認(rèn)得出來。
一個月后，我就將這事放下了。
晃蕩了一個月，我淺淺的荷包已經(jīng)露底了。
面對殘酷的生活，想不放下別的事情都不行。
交了房租，還了當(dāng)月的卡數(shù)，身上就剩下不到一百塊錢。
更慘的是，江湖驚門出身的各大銀行，已經(jīng)掐出我的處境，十多張卡，全部降額。
降得最狠的那一張，從五萬四，直接變成一塊錢。
這是固定額度，至于現(xiàn)有額度嘛，當(dāng)然負(fù)好幾萬。
什么銀行我就不說了，不過你給老子記?。?p> 來句狠俗的話：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我一氣之下，決定去捐款。
餓著肚子，來到小區(qū)里的彩票店，又捐了十塊錢。
老板娘見我機打五注，就問：“就一倍？”
以前少說打個五倍十倍，這土大款的形象，早就深入她心。
我默默點頭，拿票交錢，灰溜溜離開。
唉，人設(shè)崩塌。
我無所事事，就游起街來。
南方的夏日漫長，熱得人心煩意燥。
宋代的無門和尚曾有詩云：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生好時節(jié)。
現(xiàn)在想想，真是太對了！
我突然懷念起無憂無慮的學(xué)生時代，坐在芒果樹下，看著那個扎著長長馬尾的女孩，娉婷遠(yuǎn)去……
想著想著，腳隨心轉(zhuǎn)，昏昏沉沉間，竟是來到了離小區(qū)和越王山都不太遠(yuǎn)的母校。
哦，說起來，在這里，我還是有點兒光輝事跡的。
大學(xué)時我曾加入校報記者團(tuán)，在那里遇到了對我影響甚深的恩師謝老師。
畢業(yè)之后，我曾以雜志編輯、新聞記者還有創(chuàng)業(yè)者等等身份被她邀請回校，辦了幾次座談會。
只不過這兩年太忙，實在抽不出時間回來。
與恩師的聯(lián)系，也就疏落起來。
正值暑假，校園里只有知了的聲音糾纏不休，我游蕩在教學(xué)樓間，享受刻意營造的片刻安寧。
雖然已經(jīng)畢業(yè)五年，不過保養(yǎng)得很好，依舊是一副青春無敵的模樣。
巡校的保安見了我，也都以為是暑期留校的學(xué)生。
尋了一處樹蔭坐下，百無聊賴之際，抬起頭，看一樹隨風(fēng)蕩漾的芒果，口中喃喃：芒果啊芒果，掉吧快掉吧，砸我一個頓悟！
“哎呦！誰！”
恍恍惚惚間，后腦勺一疼，我連忙跳將起來，轉(zhuǎn)過身去。
只見一個十二三歲、已經(jīng)長發(fā)及腰劉海齊眉的清秀小女孩，一雙大大的眼睛就像琉璃一樣干凈明亮，粉雕玉琢的，煞是可人。她手里還攥著顆雞蛋大小的芒果，很好意思地朝我揮手。
我：......
“見到本師姐，還不快快過來請安！”小女孩丟了芒果，雙手叉腰沖我喊。
“謝謝？”我試問。
小女孩點點頭，一副算你有眼力見的傲嬌神情。
原來是這個小丫頭片子，兩年不見，真的長成可愛的小蘿莉了。
她正是我所說的恩師謝老師的女兒，大名吳謝，本地話就是“不用謝”的意思。
按照謝老師她老人家的邏輯，謝謝出生即入門，故而我要喊她一聲“師姐”。
“你怎么在這里，不用上學(xué)？”
我走到她的面前，話剛開口，就自己傻眼。
都放暑假了。
給我了一個“你知道自己蠢就好”的眼神，她伸過手，在我衣服上抹了抹，將被芒果沾到的油脂擦干凈。
我則趁機去揉她腦袋，小丫頭片子毫不示弱，一腳踩在我的鞋上。
“走，跟本師姐回家，請你吃面?！贝螋[一陣，她拉起我的手，往教師樓方向走去。
我的母校在這座大城市里并不顯眼，不過，有著市府支持，教師福利不錯，能夠用成本價購買學(xué)校產(chǎn)權(quán)的教師樓。
謝老師謝蒽的先生吳迪（一家子名都很霸氣）是市醫(yī)院的主任醫(yī)生，同時也是本校的兼職教授，因而他的名下也有一套房，就在同一樓層。
一梯兩戶，整個三樓都是他們家的。
我畢業(yè)那年找工作那段時間，曾經(jīng)在空著那套房里住過幾個月。
對于這一家子，我是非常感恩的。
想到這兩年忙于工作，沒有來探望他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鬼靈精怪的謝謝大師姐心如明鏡，將我的神情看在了眼里，說著：“別緊張，就是負(fù)荊請罪，今天也不是時候?！?p> “呃，謝老師不在家？”我恍然。
謝謝點點頭，然后當(dāng)先上樓。
我跟了上去，進(jìn)屋后將門關(guān)上，里面除了剛回來的謝謝之外，并無他人。
看來吳醫(yī)生還在醫(yī)院當(dāng)值。
謝謝打開電視，光著腳丫坐在沙發(fā)上，指揮我說：“師弟，煮面去?！?p> 我：……
你不是請我吃面嗎？怎么還要我下廚。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最多也只會泡杯面。
“師姐稍等，師弟去去就來?！蔽倚χf，然后換了拖鞋，就進(jìn)去廚房。
廚房里干凈明亮，看起來已經(jīng)有許久未開火了，踩開垃圾桶一看，都是吃完的杯面。
這是怎么回事？難不成都是小丫頭吃的？
我心里忽然一動，隱隱生起一絲不安。
不過并未莽撞去問，從櫥柜里取出兩包面，然后打開冰箱，看到還有番茄和雞蛋，于是做起本少拿手的番茄雞蛋面來。
番茄切片，大蒜切丁，熱油下蛋，然后再放番茄，關(guān)氏秘傳之一：記住，番茄炒蛋，不要加水……
不多時，香飄滿屋。
謝謝聞香而來，打起肚鼓。
咕，咕……
沒有吃早餐的我，同樣以鼓聲應(yīng)之。
一大一小，瞪眼對視，哈哈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小丫頭片子就哭了。
我放下鍋鏟，洗凈手，過去將她抱了抱，輕聲問她怎么了。
“媽、媽媽病了，院長爺爺說，治、治不好了……”小姑娘抽泣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偷、偷聽他和爸爸說的，爸爸不、不知道我知道，我、我也不敢讓、讓他知道……”
我聞之如晴天霹靂。
低頭去看淚眼汪汪的小女孩，心揪住般痛了起來。
抑郁多年，心如空洞，前不久尚欲訣別人世，我還不知道，原來自己仍會感到心痛。
這是病情轉(zhuǎn)好的現(xiàn)象么？
通過這樣突如其來的、劇烈的方式……
我忽然又想起了瑰夏，想起她手上的那張塔羅牌：大阿卡那，VIII，死神（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