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地方小，事情瞞不住，也就傳了出去。從此大家都知道鄉(xiāng)里出了個像少年這樣的廢物，功名考不上不說還染上了煙癮，還說抽大煙的是會傳染的，就連少年的家人們也都受到了孤立，明里暗里的冷嘲熱諷，少年的爹娘生了病沒人管，少年的小妹到了出嫁年齡也沒人要?！?p> “噗！這鴉片又不是啥傳染病，還會傳染？沒文化可真要命啊……”我搖了搖頭。
“可是家中爹娘臨死前都相信少年不是朋友說的那樣，他們一心念叨著少年回來能看看，可是少年至始至終都沒有回去過，所以爹娘也就帶著這個遺憾過世了。少年的小妹處置了爹娘的后世之后，便孤身一人前往京城?！?p> 掌柜的端起茶杯湊到嘴邊，突然想起這茶的味道，又默默放了回去。
我頭枕著胳膊正聽得興起，見掌柜的收了話音，眼巴巴地瞅著我，后知后覺道，“就，沒了？”
掌柜的沖我點了點頭。
我拍案而起，“不是，掌柜的您逗我玩兒呢？那少年染上煙癮之后呢？還有他妹妹來京城，看到她哥哥這副樣子不得氣死？”
掌柜的見我突然發(fā)飆，眉間一蹙，仔細瞧了我一眼道，“姑娘冰雪聰明，小的以為姑娘已經(jīng)猜到了。”
又打啞迷……
我忿忿地扯著袖子，在掌柜的滿懷期待的眼神中，突然明白過來，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道，“你是煙癮少年？”
掌柜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嘖，不是你剛才期待個什么勁兒啊……”
“不是小的，卻與小的有關(guān)?！?p> “啥？？？”
“那少年，正是小的的兄長?！?p> 我一臉震驚，難以置信道，“那你是小妹？”
復(fù)又上下打量了一圈掌柜的，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伸出剛才的手指，“女，女女女扮男裝？”
掌柜的聞言大笑一聲，突然起身向我走來，我趕緊伸出一只胳膊抵在身前，一臉惶恐道，“你你你你，你別過來啊……”
這劇情也太扯了吧？
可是聽著掌柜的聲音，明明就是個男的??？
我盯著掌柜的那棱角分明的臉，下巴上還有些許的胡茬。
目光往下，看了眼掌柜的脖子，嗯，有喉結(jié)。
再往下，嗯，胸也是平的。
繼續(xù)往下，呃……
掌柜的瞅了眼我目光滯留的地方，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面露尷尬道，“姑娘別再看了，小的確實是男子?！?p> 我收回目光，驚訝道，“那掌柜的干嘛說那煙癮少年是您的兄長？”
掌柜的嘆了口氣，“可是，那少年確實是小的兄長??！”
“那少年不是就一個妹妹嗎？”
掌柜的欲哭無淚，“表親不行嗎？”
“啊……這樣啊……”
我尷尬一笑，繼續(xù)剛才的問題，“所以那煙癮……呃，你表兄，后來這么樣了？”
掌柜的嘆了口氣，只回了我八個字。
“身體已殘，壽命已損?！?p> 那就是人已經(jīng)不行了……
我跟著掌柜的一起嘆了口氣，瞅著掌柜的一臉落寞，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你表妹不會也？”
“哦，小妹無礙?！闭乒竦呐c我解釋道，“小的次年到京城遇見兄長，一開始以為鄉(xiāng)里謠言是真的，與兄長的關(guān)系不是很好來著?！闭f到這里，掌柜的眼里平添了幾分落寞之色。
“小的去找過幾次，但是兄長卻閉門不見，加之京城與兄長接觸的人魚龍混雜，小的便再沒去過了?！?p> “不得不說，你表兄也挺可憐的?！蔽议_口道，“家里父母雙亡，他又染上煙癮，我想，他不見你，是不想你見到他那副病殘樣子罷了。”
掌柜的點了點頭。
“確實。兄長雖不肯見小的，卻暗地里偷偷派人送銀錢過來。后來小的去見兄長最后一面，他這才說出實情，還把這些年手底下慢慢經(jīng)營起來的生意交給了小的?！?p> “所以這會祥樓，原本是你表兄在經(jīng)營的？這么大個生意，你表兄一個人，還拖著那么一副身體，也不說雇幾個伙計？”
掌柜的聞言低下頭，輕聲道，“除了小的，兄長信不得任何人?！?p> 我點了點頭道，“也是，你表兄的爹娘信他，你表兄信你，這才是一家人嘛！”
掌柜的看向我，“姑娘，故事講完了。您有什么見解？”
“見解么？”我想了想，突然發(fā)自內(nèi)心道，“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生命誠可貴！還有，鴉片這東西實在是碰不得啊碰不得……”
掌柜的噎了一下，“……難道，不應(yīng)該是家人之間要互相相信不離不棄么？”
“可是你表兄的爹娘確實因他而死??？當(dāng)初是他自己要走這條路的，誰逼著他選了？只要是為了錢，就能什么都做嗎？”
我正振振有詞著，余光瞥見掌柜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乖乖閉上了嘴。
“……姑娘，跟您講故事就是個錯誤?！闭乒竦臎_我搖了搖頭。
“我這人說話直，掌柜的寧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哈！”我嘴上打著哈哈，腦袋里卻極其冷靜。
鴉片這東西，是時候該禁掉了。
而我面前，正坐著全京城最大的鴉片銷售商。
我看了眼面前的掌柜，當(dāng)初與其合作，一方面是為了讓自行車早日流通，方便百姓，而另一方面，則是想通過這掌柜，找到會祥樓背后真正的老板是誰。
這老板能與外國人打交道，還能如此肆無忌憚地銷售鴉片，如果不是高官，那就是皇親國戚了。
不過令我心寒的是，這老板為了銷售這鴉片，竟會不惜牽扯進來無辜的人。
掌柜的表兄當(dāng)初如果不走捷徑貪圖這錢財，回家老老實實務(wù)農(nóng)也可以養(yǎng)活家人，誰知道一念成錯，白白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不說，還連累了家人。
我說他活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正是因為他，致使越來越多的人陷入其中，再難自拔。而我卻不得不承認，當(dāng)初將這鴉片送進來的是英國人，而和外國人做生意的卻是朝廷的人，左右都是這個朝廷自己在把自己作到末路的，掌柜的表兄，說到底不過就是一枚棋子罷了。
我的腦袋里面轉(zhuǎn)了一圈，突然開口問道，“對了掌柜的，這些日子忙起來忘了問了，那自行車已經(jīng)上市了么？”
掌柜的疑惑道，“上市？”
“哦，就是在市場上面售賣?！?p> “哦，已經(jīng)在著手售賣了?！闭乒竦男α诵?，沖我一拱手道，“還得要感謝姑娘當(dāng)初的鼎力相助，幫我們指出很多不合理之處?！?p> “客氣客氣?！蔽覔]了揮手，“不過說起來，除了這自行車，我知道的可還有比這更便利的交通工具，有了那個東西，那才真正算得上是一日千里呢！”
“哦？”掌柜的眼前一亮，“姑娘能否告知小的，這東西究竟為何物？”
我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見掌柜的果然對我說的話有了興趣，抿嘴一笑。
“那我能否，見一見你的老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