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鸝兒,你先下去吧?!?p> 鸝兒就站在我身邊,見我突然開口讓她下去,不解道,“格格?”
“下去?!?p> 那天鸝兒被官兵們攔在門外,所以關(guān)于張圩具體卷入了什么命案她一無所知,我也不打算讓她知道,至少在這件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之前。
“哦?!丙Z兒很少有忤逆我的話,只得乖乖退了出去。
看著鸝兒出去后,我緩緩開口道,“我阿瑪……我只知道他好吃懶做不思進取,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還好賭……”
我竟然連替他辯解的勇氣都沒有。
呵,我算是見識到了,這世上還真的有活得如此窩囊不堪的一個人。
膽小怕事,看著自家親姐姐的臉色度日也就罷了,偏偏自己還不爭氣,仗著有慈禧的接濟,不好好做他的官,倒去學那些個紈绔子弟的作風,又抽大煙又參與賭博,把好好的一個家給敗成了這副樣子。
我閉了閉眼,突然感覺心好累。
“瀧溪姑娘,您也別著急,目前尚未找到您父親直接參與的證據(jù),也許您的父親只是單純地參與賭博也不一定?!闭乒竦那埔娢业谋砬椋鲅詫捨康?。
“掌柜的,您說這賭博的人是否真能喪心病狂,最后甚至會不顧及妻兒老小?”我閉著眼道。
“這個……賭局有大有小,小的也沒參與過,所以不是很清楚……姑娘為何如此問?”
“因為黑龍江將軍進貢朝廷的東珠丟了,還恰巧出現(xiàn)在了我的府上?!蔽铱聪蛘乒竦模罢乒竦?,事已至此,我就實話實說了。張圩卷進去的命案,正是與那東珠失竊有關(guān),我知道他多半是冤枉的,被人家拿來當替罪羊罷了,如今看來……”我頓了頓,實在是不愿意承認,但是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一個看法是最切合實際的了。
“如今看來,張圩替罪的,很有可能是我的阿瑪?!?p> 掌柜的大驚,“姑娘,事關(guān)您的父親,您如此說,可有證據(jù)?”
我自嘲一笑道,“賭場上動輒傾家蕩產(chǎn),賭徒們?yōu)榱算y錢,到最后什么事干不出?”
“可是,可是您的父親畢竟是當今太后娘娘的親弟弟,有權(quán)有勢,再說還有這桂公府……”
“正因為他是太后的親弟弟,他才不敢拿這桂公府作賭注!一旦被太后發(fā)現(xiàn)桂公府易了主,還是他好賭輸?shù)舻?,你覺得以太后的脾氣,他還有好果子吃么?”
此事若真的是桂祥做的……
我越想越生氣,現(xiàn)下就連阿瑪都叫不出口了,心里只想千刀萬剮了這個人渣。
他不配為人夫,更不配做人父!
他為了賭資,指使人行偷盜之事,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還將偷來的贓物藏匿在自己親生女兒的床底下!等事情東窗事發(fā)之后,再隨便找一個替罪羊去坐牢,而他就可以繼續(xù)在賭場里一擲千金,花著用人命換來的黑心錢!
難道他就不怕死掉的人會來找他索命?花著沾上人血的錢,在他心里,就沒有一點點的不安么?
“姑娘,一切都是建立在您的設(shè)想上,并無真憑實據(jù)。小的認為,此時下結(jié)論恐怕為時尚早?!?p> “呵!你不認識那個人,就這么相信他?”
“姑娘說的是,小的不認識您的父親,但您認識,那畢竟是您的父親啊?!?p> 我咬了咬牙,“我寧愿與那個人無半點關(guān)系!”
掌柜的被我的語氣嚇了一跳,只見他看了我一眼,試探著開口道,“姑娘,小的能否多嘴勸您一句?”
“講。”
“姑娘,小的與您交往不深,但知曉您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正因為如此,您的父親牽扯其中,您替他生氣,也是情有可原。”掌柜的見我臉色未變,繼續(xù)道,“但生氣歸生氣,那位畢竟是您的父親,是這世上與您至親之人,這世上也只有您有資格能相信他了?!?p> 我哼了一聲,“掌柜的站在高處,就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換您您也做不到。”
“確實,小的做不到?!?p> 掌柜的被我懟了回來竟也不惱,只是對我笑了笑,“姑娘,可否愿意聽小的講一個故事?”
我翻了個白眼,“都這個時候了,掌柜的您倒是好興致,還有心情講故事?!?p> “八年前,十五歲的少年進京趕考,少年家窮,一心想著考取功名,這樣就能夠把家人們從鄉(xiāng)下老家接到京城來,這樣就不用再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指望老天爺賞飯了?!?p> 掌柜的沒理我,自顧自地講開了。
“少年初到京中,每日省吃儉用尚嫌銀錢不夠用,只知道捱到會試一過就都好了。誰成想這并不僅僅只是一場單純的考試,出題官,考官,提供住宿的老板,甚至是看門的小廝都需要銀錢打點,少年自是不懂,等到了考試那天,官爺嫌棄少年窮迫,結(jié)果連考場都沒進去就被趕了出來?!?p> 我實在忍不住,替那位少年抗議道,“這成何體統(tǒng)!難道就沒有人管嗎?就連普通百姓都知道要善待學生,土匪都不會去搶劫學生錢財,因為這是耽誤人一生的事!那官爺不也是從學生出身的?如此缺德的事他竟也能干的出來?”
“姑娘,話是不假,可是誰來管呢?報官?報到哪里去呢?每到這個時候,皇親國戚、王公貴族、大小官員,誰不想提拔自己的人?這里頭的水太深了,無權(quán)無勢毫無背景的人,勢必會遭人排擠的,位置就那么些,放著手底下那么多人不用,誰會來用你呢?”
雖然掌柜的耐心地給我解釋,我卻依舊很窩火。
正因為如此,皇帝的兒子自然是未來的皇帝,王爺?shù)膬鹤舆€是王爺,宰相的兒子至少不會是個九品芝麻官。
可是老鼠的兒子還是老鼠,占著茅坑不拉屎不說,還能搞壞一鍋湯。
“這會試三年一次,少年此次若不成,不會再來個三年給他揮霍,畢竟家里人也要指著他吃飯。少年狼狽地逃離那個地方,發(fā)誓此生不會進入官場。少年心中郁郁,無處排解,便來到一處茶館喝茶,期間遇到了兩個貴客。貴客給他介紹了個活計,既能養(yǎng)活家人,又能保證一輩子不愁吃穿,少年心中歡喜,想也沒想便應(yīng)了下來。”
我嘆了口氣,“若真有這么好的事,只怕天下讀書人都不用再讀書了。”
“姑娘說得是。少年不知道的是,這個活計,是出賣他的身體為代價的,因為跟鴉片有關(guān),為了拉攏客人,他必須親身體驗……”說到這里,掌柜的頓了頓,隨即繼續(xù)道,“少年每年都會寄給家里很多的銀錢,家里人不知道他是如何掙到這么多的錢,只知道少年考上了,當了大官。少年的身體遭不住了,他不敢告訴家里,當年跟少年一起進京趕考的朋友回到鄉(xiāng)下,遇見少年的家人,和他們說了少年的遭遇。朋友知道少年當年壓根就沒考,卻和家里人說少年好吃懶做,還染上了煙癮,沒考上功名不說,連身體都糟蹋了,這輩子算是廢了?!?p> “靠!這都是些什么朋友,哪有落井下石的!”
我將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摜,茶杯中的水全撒了出來,掌柜的見狀,趕緊往旁邊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