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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巢業(yè)火

郿塢初建

烏巢業(yè)火 浮州泊古寺 3979 2019-12-02 22:00:00

  董卓回府后,立時召集工部司馬,詢問園林建造之法。董卓戎馬半生,雖來到京城后,為籠絡(luò)人心,頗為刻意地做了許多附庸風(fēng)雅之舉,比如他厚待蔡邕,振興文教,但畢竟于此中學(xué)問知之甚少。是以府中陳設(shè)也多以厚重繁華為主,雕廊曲欄,盡顯榮祿。

  突然之間,要營造一處雅趣的居所,于他本人而言,倒真是破費周章。與工部司馬相談甚久,然而所得也不外乎宣室玉堂,麒麟朱鳥,高門樓閣,翡翠玉階之論,話不投契,心下糾結(jié)之際,忽然想到,對了,怎么不把蔡邕叫來!于是趕快吩咐左右,急傳蔡邕。

  蔡邕來時身著白色峨冠和淺青色博帶,一派田園君子之風(fēng),悠然而至,被太師府小廝直接接引入董卓書房,見董卓案臺上堆積如山的種種圖集,不覺欣然一笑:“太師,今日好雅興,喚我來,莫不是要研討書畫?咦,這好像都是園林圖紙,怎么,太師想要另建別館居住不成?”

  董卓見蔡邕到來,喜出望外。

  “伯喈,快,伯喈可知園林之趣?孤方才召見工部司馬,詢問籌建園林之法,可是聽他說,倒更像是建個宮殿,巍峨輝煌,毫無林間雅趣,伯喈是個妙人,當(dāng)有治園之法教我?!?p>  “哦?未知太師想要何種園林?所用為何?”蔡邕本就是個詩酒風(fēng)流之人,到被董卓勾起了興趣。

  “就是要有個梅園,雪中可賞其明艷如火之美。嗯,額,老夫閑暇時,可以偶爾遠離朝堂,去消遣一下閑情逸致。”董卓急忙說道,又不好將為貂蟬而建的事明說,是以又有些支支吾吾。

  “太師有所不知,我們這京師長安,北臨渭水,南抵秦嶺,向東則有潼關(guān)要塞,扼守關(guān)中咽喉,是以先秦以來,如始皇帝之別宮阿旁宮,如取風(fēng)水之勝,接昆侖之神,唯有向西綿延。宮室如此,別院亦如此。至于太師所說的天然雅趣,這園林之精要在于借景,以有限之庭院,巧取天然之造化,以成其無限之風(fēng)貌。比如,背依高山落日以成其宏大,此是借遠岫屏列之景;雜植松竹青苔以成其幽遼,此是借竹樹參差之景;巧筑琴軒道館以成其人力,此是借琴曲晨鐘之景;遠望終南古道而成其蒼古,此是借漫道雄關(guān)之景;接引渭河流溪以成其水泉,此是借尋芳水濱之景;秋高登樓御風(fēng)而全其眺望,此是借星辰雨露之景。休矣,美矣。哦,有如此佳園,豈獨梅花,芝蘭玉樹,皆可自成一院?!辈嚏哒f著,不禁也沉醉其中。

  董卓聽后,也仿佛被引入勝境,欣喜異常?!安?,果真天下雅士之最,這是極好,極好。那此園應(yīng)應(yīng)建在何處呢?”

  “太師,請看”蔡邕說著順勢展開了一副攤在董卓書桌上的長安地形圖,指了指京城以西二十五里,郿縣?!按颂幍貏萜教?,又有遠山相望,碧水相環(huán),自是人間好去處。且,太師素來屯兵在此,已有既成塢堡,只需要略加改造,便可完成,倒還比從頭籌建,容易許多?!闭f完,順手抓起了董卓的茶盞,有滋有味的咂摸了一口。董卓素來知道他疏狂性格,也是習(xí)以為常。

  “好好好,我有伯喈為友,如胸懷瑰玉,哈哈哈。不知此事,伯喈可否有勞伯喈,代為主理?”董卓聞言滿心歡喜,期待的看著蔡邕。

  “承蒙太師信任,我愿為太師分憂?!辈嚏呱钌钜灰?,兩人相視一笑。

  話說呂布從王允府中離去后,因貂蟬之事,憤憤難平,便終日在府上飲酒,也未到太師府回稟軍情,只叫偏將寫了折子,遞了上去。董卓忙著籌建郿塢的事,倒也沒來及召見呂布,為之洗塵。

  如此過了月余,蔡邕選址初定,一應(yīng)建筑圖稿初成,董卓大喜,決心在太師府設(shè)宴,招待文武眾臣,也打算在宴席上將建造郿塢之事一并宣示。

  初平元年十一月,大雪時節(jié)。文武百官拿著太師府的請柬,過了晌午時分,就都早早就來到了太師府,等候晚上的宴會。期間或在會客廳彼此寒暄,或在太師府花園的倚云閣聽?wèi)蚝炔琛?p>  呂布則懷著極其復(fù)雜的心情前來赴宴,他是董卓義子,但因為貂蟬的事,本不愿赴宴,但心里又抱著僥幸能見貂蟬一面,于是還是悻悻地來了。

  呂布對太師府極為熟悉,但因著心情抑郁,見閣內(nèi)諸僚的官場寒暄更是無趣,于是跟倚云閣的酒侍要了一壺關(guān)外白干,就徑自往園中亂逛,走著走著就不知不覺走到了望月樓前。

  望月樓屬于太師府內(nèi)院,雖得董卓親厚相待,到底不便進入內(nèi)院閣樓之中,呂布壺中之酒也飲掉大半,身上燥熱,便隨意將領(lǐng)口拉開,坐在望月樓前水廊上的鳳儀亭里乘涼,不消一刻鐘,竟略有困倦,于是趴在鳳儀亭的石桌上小憩,連月白披風(fēng)滑到了地上,竟也渾然不知。

  呂布不知在此處趴了多久,只是恍惚間問到了一陣薔薇花香,再睜開眼時,已是夕陽燦燦,霞光流瀉。朦朧間,聽到嚶嚶燕鳴舨清揚婉轉(zhuǎn)的聲音:“將軍酒醉,今日大雪時節(jié),此時晚來風(fēng)急,將軍且小心,萬勿沾染了風(fēng)寒?!?p>  呂布聽著聲音,月白披風(fēng)正被一雙白玉般的纖手緩緩蓋在自己身上。呂布用力睜開眼睛,是她,就是她,竟然沒想到真能在府中相見。她今日披了一襲天藍色的水貂披風(fēng),罩在鵝黃色的錦緞長裙之外,略施淡妝,眼底卻透著微微的憔悴,溫婉華貴,卻仍是楚楚可憐。

  呂布起身抓住她的手,“貂蟬。。。”呂布急切的喚出她的名字,卻不知于此情此景見面,到底該說些什么。

  貂蟬默默把臉別過去,“將軍自重,如今你我,究竟身份有別,往日約定,已是前塵云煙。。?!滨跸s望著遠處的枯木,手卻任他抓著。

  “不,那約定于我不是前塵,第一次我狩獵時見你,便認定此生非你不可,第二次從洛水之畔把你奪回,我便知道那是我一生中最正確的決定。只是不知道世事變化如此,我。?!眳尾颊f著說著,走到她的身前,抓著她的手約抓越緊。

  “將軍請慎言。。。”貂蟬聽他提起洛水之事,不由也想起袁紹種種,心中悲切,冉冉而升,不覺眼角竟有些濕潤。

  呂布見狀,心如刀絞,便忍住內(nèi)心準備傾瀉而出的濤濤情思,低聲問她:“太師待你可好。。。。。你快樂嗎。。?!?p>  貂蟬訕訕地苦笑道:“將軍還要來打趣我么,亂世之中,我不過是被你們丟來丟去的玩物,其實少時讀書也每每感慨英雄薄情,只是事到臨頭,到自己身上,卻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貂蟬說著,眼圈竟然漸漸紅了起來。

  呂布聞言,更是又羞又愧,只有握著她的手仍不肯放松。貂蟬也任他握著,兩人相對沉默了一瞬。

  貂蟬轉(zhuǎn)身欲掙開呂布,“將軍,晚宴將至,還請將軍不要在此流連了,太師也將來接我共同赴宴,以免給將軍招禍?!?p>  呂布聽她這樣說,一把抓住她的雙肩:“你心里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你還是如此為我著想,貂蟬,不如我們一起走吧,天下之大,難道還沒有我們安身之處嗎!”

  正在此時,董卓和李儒有說有笑地邁入院門,看到水廊上呂布滿身酒氣地抓著貂蟬,董卓臉色陰沉,目光陰鷙,只見他眼角的青筋抽搐地凝在了一起,隨手抓了侍衛(wèi)的弓箭,彎弓搭箭即朝呂布射去。

  “嗖”的一聲,羽箭擦破呂布的左臂,輕微的滲血,讓呂布的雪白錦袍染紅了一道。呂布急忙推開貂蟬,閃躲至一邊。

  “逆子!”董卓陰沉而決絕的吼聲傳來,貂蟬望著呂布,兩行清淚漣漣,低聲道:“快走?!闭f罷向望月樓的方向跑去,呂布見狀,不得不匆匆逃離內(nèi)院。

  董卓正欲吩咐左右侍衛(wèi),緝拿呂布,被李儒攔下。

  “主公,因一女子而折我軍一員大將,絕非明智之舉?!?p>  董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家愛妾是用來討好家臣的物件嗎?”

  李儒一驚,鬢角已是冷汗淋漓,定了定神說:“屬下不敢,只是主公,此刻叛賊環(huán)伺京師,溫候又勇冠三軍,此時除之,未免操之過急,且今日事由未明,還請主公徹查之后,再徐徐圖之。”

  董卓哼了一聲,大步邁進望月樓,將李儒等一干人等留在院內(nèi)。

  李儒望著董卓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

  貂蟬奔入樓中,滿臉淚痕,見董卓入樓,便推到一均州蘭草瓷瓶,將瓷片拾起,狠狠向左腕劃去,董卓見狀大驚,急忙沖到貂蟬身邊,單手將她環(huán)在懷內(nèi),另一首搶過瓷片,只是稍晚了一步,左腕已被刺破,鮮血崩出,索性傷口不大,董卓便急喚府上太醫(yī)前來醫(yī)治。眼看著懷里的貂蟬,梨花帶雨,朱唇憔悴,手腕上鮮血淋漓,董卓再也不忍問她方才鳳儀亭的種種事端,只是心切地道:“你這是干什么?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與我說了便是,何苦自戕?”

  貂蟬星目展展,噙著半汪春水,望著董卓,“我活在世上,只怕污了太師清譽,又令溫候與太師反目,溫候乃是太師虎將,是大漢倚重之人,豈能因為我的緣故,動搖了大漢江山。”一時間貂蟬已是泣不成聲,董卓見佳人如此,更是一片丹心碎成了幾千瓣。

  忙安慰她:“今日之事,我看的真切,都是那逆子的強行拉著輕薄你,你不必掛懷。對了,你上次說的,你喜歡的梅花園,孤讓蔡大夫在郿縣選址,很快就建好了,明年冬天,孤就帶你去看,可好?”

  貂蟬只是哭泣,一邊死死地把頭埋在董卓懷里。董卓第一次感受到貂蟬對他的依賴,見她如此委屈,更是心痛,雖然自己尚無把握,貂蟬是否已經(jīng)傾心于自己,但見貂蟬如此,看來是認可她是太師府中人無疑。只要如此,董卓就有絕對的信心和耐心,得到懷里這美人的心。

  太醫(yī)趕來后為貂蟬包扎好傷口,開了安神的湯藥,囑咐左右,讓貂蟬今夜好生靜養(yǎng),三日內(nèi)盡量不要被外人驚擾,董卓一一照辦,在內(nèi)院周圍加了里外三重守衛(wèi),除了他本人和平日里伺候的侍女之外,其余閑雜人等一概不許入內(nèi)。

  送走太醫(yī),想起文武百官已經(jīng)在宴會廳等待,董卓略微整理了衣冠,坐到了貂蟬床前,輕聲道:“貂蟬,孤先去赴宴,今日你受驚了,你放心,孤已經(jīng)加強了守衛(wèi),你在此安心靜養(yǎng)吧,今夜你父親也來了,待宴會結(jié)束后,孤叫司徒來看看你,可好?”

  貂蟬斜倚在榻上,微微睜了睜眼:“我想父親了。”一行眼淚又流了下來。

  董卓更是五內(nèi)酸楚:“好,晚間我留司徒大人住在府中,你修養(yǎng)的日子,就讓司徒大人好好陪你?!?p>  “好的,多謝太師?!滨跸s道完謝,便翻了個身不再看董卓。

  董卓嘆了口氣,走出望月樓,李儒還站在樓外等候。董卓帶著李儒一路走到宴會廳,不發(fā)一言,臨進門之時,轉(zhuǎn)身對李儒說:“文優(yōu),郿塢不能只造別院,蔡大夫主持建造庭院之外,你帶著工部司馬,給我把幾座塢堡連起來,外圍用高城后墻圍起來,囤三十年糧草兵器,此事無需告知呂布,另外,傳我令,今日起你領(lǐng)西涼刺史,加前將軍,節(jié)制西涼,武威兵馬?!?p>  “臣尊令?!崩钊寤氐?。

  “今日起,就要防著呂布了,你說得對,徐徐圖之,徐徐圖之。”董卓喃喃道,走入宴會廳。

  是夜,在蔡邕的主持下,郿塢之事,宣告文武,順利動工。而呂布的坐席上,始終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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