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嬰孩的報復(fù)

　　不再是照章辦事的生硬的語言，而是猶如熟人之間的談話，那些在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劃過嘴邊的話，以前都是些什么？它們不存在了，逃走了，自動變成了許多柔軟的東西，就像棉花糖，像是白云一樣。沈兆墨知道眼前面對的是一個遍體鱗傷的病人，不單純指的身體，心靈也同樣千瘡百孔，被現(xiàn)實蹂躪成一片片殘片，再也拼不起來了?；蛟S，此時放她去休息，才是最應(yīng)該做的。

　　但他得繼續(xù)下去，哪怕后面的證實十分困難，也必須聽她承認這一系列事實，而她顯然明白這點。

　　像是在說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話題，沈兆墨平靜的說道：“你果然就是張岸抱來的怪物嬰兒?！?p>　　馬靜雪先是有點吃驚，卻在下一秒恢復(fù)常態(tài)，“果然？看起來各位也不是所有事都胸有成竹啊?！?p>　　“我們是人，自然會有疑惑，會有迷茫?！鄙蛘啄患辈宦幕卮稹?p>　　“……對，我們都是人，人而已?！?p>　　馬靜雪站起身掏出跟皮筋把頭發(fā)束起，徑直走進廚房，一陣清脆的陶瓷碰撞的聲音很快從里面?zhèn)鞒鰜?，隨后，她端出一套白瓷茶具，茶壺的壺口正飄著熱氣。

　　“幸好還有水，茶葉已經(jīng)被我收起來了，各位將就著喝點水吧?！闭f完，她舉起茶壺往挨個茶杯里倒水。

　　“馬諒是為了你才殺的張岸？硫酸里的又是誰？”

　　馬靜雪眼一抬，說：“硫酸里的才是張岸?！?p>　　不得不承認，這個答案誰聽了都會大吃一驚。

　　“床上的那個是張岸的保鏢，爸爸原本沒想殺他們，他只想救下我，可張岸就是個魔鬼，他想把我也變成那種嗜血殘殺的野獸，甚至還自豪的向爸爸宣揚他是怎樣一步一步‘創(chuàng)造’出我來的，如果他不死，將來會有成百上千個可憐孩子成為他手中的玩具，爸爸只是被他激怒了，我相信他是一時沖動?！?p>　　“沖動到準備硫酸？”

　　馬靜雪冷哼一聲，目光轉(zhuǎn)向沈兆墨，“如果我說硫酸是張岸準備的，你相信嗎？”

　　“為了殺馬諒，但馬諒一個人無法打贏兩個，更別提其中一個還是專業(yè)的保鏢……是陳友，陳友也在現(xiàn)場。”

　　突然之間，沈兆墨明白了很多事——為什么性格傲慢的馬諒唯獨跟護工陳友互通消息？為什么陳友跟他說什么他都耐心去聽？一個護工，他跟高高在上的著名設(shè)計師根本不在一個世界，卻聯(lián)系的如此密切，這必定有個契機，而這契機其一就是張岸的死，其二是他們共同救下的女孩。

　　“我不知道陳叔叔為什么會去張岸的別墅，他們從未跟我提過，我只知道他們殺死了張岸還有保鏢，陳叔在隔壁一間隱藏的屋里找到了大量硫酸和一個玻璃缸?！?p>　　“然后就把他扔進硫酸里當(dāng)作長大后的怪物？”穆恒眉一挑。

　　馬靜雪低頭笑了笑，“他們沒這個目的，倒是有了意外的效果不是嗎？你們在見到尸骨的時候把他錯當(dāng)成長大的怪物，其實，這也不奇怪，怪物長得什么樣，能長多快誰又清楚，就因為它能殺能打就擅自認定為男性，這類的先入為主對你們并不好。爸爸把張岸扔進硫酸完全是為了隱藏他的身份，如此，就算某天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也不會有人查出張岸來，他們決定讓張岸和他的怪物嬰兒徹底無影無蹤。”

　　“然后馬諒收養(yǎng)了你，帶你出國治療，從此開始了國外的生活。”

　　馬靜雪點點頭。

　　問完這個問題的沈兆墨的身影仿佛瞬間凝固住了，他慢慢的抬起頭，原本還算親切的眼睛閃出一絲陰郁，“為什么要殺人，來之不易的幸福，事到如今為什么要葬送？”

　　馬靜雪臉色忽然鐵青，沈兆墨以為她要昏倒，可她仍舊平靜的緩緩開口：“因為他們不死，我和爸爸就活不了了?！苯又沽吮瓱崴嬖谑中睦?，“我和爸爸回國沒多久，徐聰和方軍就找了過來，他們來要錢，拒絕的話他們便去警察局自首，大家誰也別好過，我無法眼睜睜看著爸爸今后都會被人勒索下去，至于董芳華和姓黃的醫(yī)生……姓黃的冒充婦產(chǎn)科醫(yī)生給我生母做得產(chǎn)檢，至于董芳華，是她勸說我的父母放棄的我，他們是被逼的，是害怕，可他們也是間接害我的罪人，既然要殺，那就新仇舊恨一起算吧?！?p>　　她說話的語氣里沒有怒氣，但是有一種殺伐決斷的強硬，一種不露聲色的冷酷的味道。

　　有些發(fā)黃的頭發(fā)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閃著光亮，沈兆墨對面看著她，說道：“你利用了方林娟這個身份住在六塘村，故意裝出神神叨叨的模樣好讓村民忌憚，由于少有人在意‘方林娟’，你可以自由輾轉(zhuǎn)于六塘村和東城，以免馬諒起疑?！?p>　　“你……”夏晴上下打量她，“是怎樣在樣貌上動手腳的？我們見過那么多次我愣是沒認出來?！?p>　　“我學(xué)過特殊化妝，改變樣貌沒什么問題，行為嘛……裝成神經(jīng)病就行了，夏警官，您還記得在審訊室里你對我厭棄的表情嗎？”

　　夏晴不爽的清了清嗓子。

　　“沈隊長，你看，要殺這幾個人一點也不難，首先要學(xué)會利用人心?！?p>　　“方軍？”

　　馬靜雪笑而不語。

　　“我們輾轉(zhuǎn)了好幾個村民才查到方軍是最先宣傳你神力的人?！?p>　　“張岸把他招進來純粹是由于他的卑鄙也許有天能用上，沒想到過了幾十年根本沒變化，只要使他得到很多很多錢，一兩杯酒下肚后他什么都肯答應(yīng)，他幫我宣傳，讓我成為村里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我以后的行動、我的行為才不會有人關(guān)注?！?p>　　“你是個聰明人，懂得利用先決條件，徐聰游野泳是家常便飯，你便利用這點讓他溺水死亡，而董芳華……你連特殊化妝都學(xué)過，在醫(yī)院進進出出這么些年，如果告訴我你醫(yī)學(xué)常識為零，估計你自己都開不了這口，對吧?！蹦潞泐H有戲謔口吻的對著馬靜雪說道，“董芳華的抑郁是因為你吧，你把她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勾起了一段她不愿意去面對的前塵往事罷了，令她不由得擔(dān)心自己的小秘密會被戳破?！?p>　　“高！”穆恒豎起大拇指，被夏晴一巴掌打下去。

　　她朝沒正形的穆恒狠瞪了一眼，憤憤道：“方軍呢，她的死可是你預(yù)言的，而且案發(fā)時你和澹臺、老墨他們在一起，誰殺的？”

　　澹臺梵音那纖細的雙手自然交叉放在膝蓋上，她一直沉默不語，倒不是因為插不進話，只是難得的單純想傾聽而已，傾聽一個得到了新的人生，得到了重生的機會，卻還要以身犯險的辛苦追究下去的可憐女人的故事。下意識里，馬靜雪相信自己能處理的很好，但遺憾的是她并不能，其實，她就是被嚇住了，被方軍等人不堪的嘴臉嚇住了而已。

　　也許，事情不必發(fā)展到這一步。

　　澹臺梵音摸著手腕上的佛珠，沒等馬靜雪回答便代替她開口：“是陳友殺的，周哥去村里面問過，有幾個村民聲稱方軍死前看到過一個陌生的老頭，據(jù)他們形容很像陳友，村里經(jīng)常進外人，他們以為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沒說?！?p>　　“陳叔是為了我……”馬靜雪哽咽了一下，“畢竟是殺人，心情還有狀態(tài)必然受影響，我去見陳叔時他就問反復(fù)我原因，由于擔(dān)心便偷偷在我后面跟著到了舜市，一路來到六塘村，見到了我變裝，聽到了我跟方軍的談話，那時我正盤算著什么時機殺他。陳叔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那一刻，我真的嚇了一跳，他勸我停手，我告訴他自己已如開弓之箭回不了頭了?！?p>　　“然后你就讓他替你殺人？！”夏晴大吼。

　　“這是能洗清我嫌疑的最快辦法?！?p>　　“他應(yīng)該勸你去自首，或是報給警察！”

　　“姐，不是任何人都有大義滅親的勇氣的，咱先聽她說可以嗎？”澹臺梵音勸道。

　　夏晴心里納了一大悶，嘿，妹妹，你哪頭的。

　　“總之，你們證明了我的‘清白’，舜市事情結(jié)束，‘方林娟’最后要做的就是消失?！?p>　　“是嗎？”沈兆墨說，“同時意味著再殺一個無辜的女性嗎？這么想來一切就說得通了，燒毀她的容貌卻留著她的指紋，既要留給我們足夠的身體信息查找身份，又要保證我們認不出來長相。她是被你監(jiān)禁起來了嗎？就是陳友救下來的女孩對不對？為了獲得頭發(fā)、牙刷、喝過水的杯子等等她觸碰過的東西，將這些東西放進六塘村的家中，做出方林娟就是那具女尸的假象，療養(yǎng)院中的死人也是聽她說的吧。你當(dāng)時殺她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她可是無辜的，不是嗎？”

　　“……”馬靜雪張開嘴，又合上，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她這樣躊躇不定，“我沒殺她，是陳叔……”

　　“什么！”除了在他們來之前便已受過驚嚇的澹臺梵音外，其他四人異口同聲的喊起來。

　　三十多年前救了她，三十多年后又親手殺了她……太諷刺了！

　　孟松林抱著他那顆蠶繭腦袋，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

　　“陳叔殺了她是為了我，而他自殺，也是為了我。”

　　穆恒和夏晴四只眼睛瞪的溜圓，模樣顯然快要跟不上事態(tài)發(fā)展的節(jié)奏了，孟松林呢，老刑警還是抱著頭，已經(jīng)完全放棄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