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一別,十日匆匆而過,似白駒過縫。
李長生騎馬走在去蝶藍教的路上,他身后還跟著個車夫,拉著一車聘禮。
李長生家里人去得早,對提親這事也沒甚經驗。提親這事原本是輪不到李長生親自來的,他原本也考慮過讓掌門暫代家父的身份,但掌門能默許他上門提親已經是掌門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怎么可能幫李長生去提親。
思來想去都沒找出個合適的人選,無奈之下李長生只得自個兒一人獨自上門提親。好在江湖之人大多不計較這些禮數(shù),只要誠意到,大抵都是不會為難的。
待他與蝶藍教教主洽談好婚事事宜,敲定個成親的好日子,便能正式將云拈花娶為妻了。李長生現(xiàn)在暫住在玉泉門,他估摸著云拈花應該是不愿住在玉泉門的。不過不打緊,他在南街街頭處有間小屋,那是他與云拈花初遇的地方,他們可以一起住那屋。而且他手頭上有一筆積蓄,雖然不多,但將小屋進行簡單的翻新,再添置些家具,還是綽綽有余的。
光是念想都能叫李長生癡癡地傻笑出聲。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蝶藍教緊閉的大門。
李長生在門外喊了幾聲,又拍了會門,卻無人應答,這委實叫他摸不著頭腦。莫不是蝶藍教有事外出了?但先前他明明與云拈花說好,及冠第二日就來提親的。
李長生正欲再喊,蝶藍教的大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一眾弟子魚躍而出,七八個腰間掛著西域彎刀的男弟子在大門外站作一排,面色不善。
這下李長生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蝶藍教在教主的影響下,大多隨意灑脫,除了武藝會那次,甚少有如此嚴肅的陣仗。起碼李長生沒見到過。而沾了云拈花的光,蝶藍教眾人都喜歡李長生這人,每次見到他都是笑瞇樂呵的。
正思索著,又一人從里走了出來,正是向卉。
李長生看見向卉出來時,他先是高興,而后轉變?yōu)閾鷳n——向卉的臉色實在是差,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顯得有些憔悴,一雙杏眼有些發(fā)腫,似乎哭過良久。以往向卉見著他時,眼底都閃爍著光,此刻她眼底卻只有深沉,再無滿天星光般的明亮。
“阿云你這是怎的了?”李長生問到。
向卉只是蔫蔫地抬頭看了李長生一眼,又低下了頭。李長生見狀有些擔憂,上前兩步想拉向卉的手,卻被一直候在邊上的男弟子給隔了開來。那人長臂一伸,直接將李長生擋在向卉半步之外。
李長生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惱。轉頭看向攔他的弟子,這人李長生面熟,他曾在蝶藍教與對方打過幾次照面。李長生皺眉,低聲質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被質問的人置若罔聞,既不搭話,也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還是向卉伸手搭在他小臂上,對他點頭示意,他才放下?lián)踉诶铋L生跟前的胳膊。
向卉轉頭看向李長生,她眉頭蹙成一團,上牙緊緊咬住下唇,突地就紅了眼眶。
她道:“長生,你的那些個事,我已經都知道了?!?p> 李長生心底咯噔一下,卻裝作不知,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地擺出一副茫然的姿態(tài)。萬一她說的事不是他想的那些呢。
“李長生,你背著我與吳姑娘私會,還有將我教事宜盡數(shù)透露給你掌門的事,我都知道了?!毕蚧苷f罷,眼淚徹底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下唇更是被咬得險些出血。
其實在吳若冰之前,賀懷信就早早地把證據(jù)放在了她眼前。但那是李長生正在被關禁閉,她怕數(shù)月不見會減淡李長生對她的感情,所以才故意裝作不信,時常提著點心去玉泉門轉悠,為的就是提醒李長生她的存在。禁閉結束后,她更是馬不停蹄的尋了李長生,為的就是不讓這份感情降溫。
不然今兒個她還怎么讓李長生絕望。
向卉的話宛如晴天霹靂,直接將李長生驚在原地,他有些急了:“阿云,這些事你從何聽說的,莫要被人挑撥離間了去!”
向卉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是吳姑娘告訴我的,就連你寫給她的信,也一并給我看了?!?p> “長生,我以為你是愛我的,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是為了取我全教上下性命?!?p> “長生,你既不愛我,又何必與我糾纏。那些甜言蜜語,原來都是謊話,都是陷阱?!?p> “七夕那天你半道離開,留我獨自一人,原來是和吳姑娘成雙成對去了?!?p> “還有發(fā)簪,居然是定情信物的意思。你居然讓我?guī)湍闾暨x發(fā)簪去送別的女人。小師妹……呵,又是吳姑娘,又是小師妹的,長生,你還有多少俏佳人。”
向卉每說一句,李長生便覺心涼了一截,身子沉重得挪不動步子,想伸手觸碰向卉,卻使不出一點力氣,仿佛身子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最后甚至就連手都開始微微顫抖了。
“阿、阿云,你聽我解釋!”他手足無措,妄圖解釋,卻發(fā)現(xiàn)他什么都解釋不了。
能解釋什么?
解釋以前是他誤會了蝶藍教,所以才會對蝶藍教不利,現(xiàn)在誤會已經解開了,他絕對不會傷害蝶藍教?解釋他現(xiàn)在是真的愛著她,一心一意想對她好?還是解釋那個所謂的小師妹只是個幌子,發(fā)簪其實是要送給吳若冰的,而他早就已經不想送了?
向卉倒也不拘泥于所謂的解釋,她側身看向身旁的弟子。那人事先被她知會過,很有眼見地遞過來個鑲金戴玉的男子發(fā)冠。
“長生,湖上一別,我特意尋人打造了這頂發(fā)冠,想做你及冠禮。我想著呀,我的長生長得如此俊俏,戴上這發(fā)冠定是英姿颯爽。說起來,長生你似乎未曾送過我?guī)状味Y物呢?!彼焓诸澏吨眠^那頂發(fā)冠,臉上雖然笑著,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強顏歡笑的模樣,比哭還叫人心疼。
“長生,來,讓阿云為你戴上?!?p> 向卉上前幾步,示意李長生屈膝半蹲,讓她為他系上發(fā)冠。明明她未他系冠的動作如此親昵,她的體香就在他鼻尖縈繞,可李長生卻覺得她的心離他好遠,似乎隔著山與海。
系好發(fā)冠,向卉退后幾步,又站回了離李長生幾尺遠的地方,被一群蝶藍教弟子護著。
“阿云……”李長生伸出手,想去牽她。右手抬起一半,又無力地選擇了放下。
向卉抬起手,溫柔地摩挲左手手腕處的白玉鐲,眼底朦朧的霧氣下,是散不盡的愛意與留戀——那是李長生送她的第一個禮物。李長生見此,本以為事情尚有轉機,卻不想下一秒,向卉將鐲子取了下來,狠狠砸在地上
“啪!”鐲子落地發(fā)出一聲脆響,隨即斷做幾節(jié)。
“李長生,我們從此恩斷義絕吧?!?p> 她不是親昵地喊他長生,而且連名帶姓喊了他全稱,帶著幾分生疏與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