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雨帶著幾絲涼意,淅淅瀝瀝澆醒大地萬物。
李長生獨自坐在窗前,垂著眼,一手撐著頭,面色微微潮紅,卻顯得無精打采——他在發(fā)低燒。
他面前桌子上放個塊淺灰色棉麻做的帕子,帕子上放著斷做好幾截的玉鐲子。這玉鐲子是他送給云拈花的第一份禮物,也是提親那日,被當(dāng)面摔落在地的鐲子。
說來嘲諷,若不是向卉摔下這鐲子,他都快忘了當(dāng)初云拈花收到鐲子時喜悅激動的模樣。那時那樣純粹的笑容,他已經(jīng)很久沒在她臉上看到過了。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他不好,是他罪有應(yīng)得。
李長生也曾去過蝶藍(lán)教,試圖再見向卉一面,想和她說對不起,想重新挽回她的心,將她抱進(jìn)懷里。
但每每都是閉門羹。蝶藍(lán)教不歡迎他。
李長生不愿意放棄,一次不行那就兩次,兩次不行那就三次??嗟葦?shù)日,終于等來開門,卻是門徒送出封信。
信上的字不算漂亮——云拈花的漢字其實寫得有些生硬。她不像吳若冰那些真正的大家閨秀,都寫得一手漂亮的小篆。向卉本來就不擅毛筆,如今借由著云拈花的身體寫信,自然也只寫得出云拈花那般程度。但也因此,李長生一眼便認(rèn)出這信上的字就是出何人之手。
信上不過短短八個字。
“深情錯付,兩不相見?!?p> 八個字,卻宛若八計重拳,狠狠地捶打在李長生的心口。
他握信的手有些顫抖:“我要見阿云!我要見阿云!”
遞信那弟子卻沒理他,直接關(guān)上了大門。木門吱呀合上的聲音刺激著李長生的大腦神經(jīng),他撲上去捶打著大門,似乎這門一旦合上,他和向卉之間最后的出路也會被一同合上。
“阿云,你開門??!你聽我解釋啊,阿云!”他敲打著大門,一聲又一聲,無人應(yīng)答。
男兒有淚不輕彈,李長生卻覺得眼底酸酸的,有些想哭。內(nèi)心被悲愴之情淹沒,以至于他都沒能察覺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李長生……”那聲音又輕又柔,卻似無聲驚雷,落在李長生心底。
“阿云!阿云是你嗎!”李長生抬起頭,眼底除了焦急,也浮現(xiàn)出一絲期許。
“長生,我把自己托付給你,你卻是想要我的命?!?p> “長生,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長生了。我們就此別過吧,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p> 說罷,向卉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最終化為一片寂靜。李長生卻再也沒能忍住,頹廢地蹲下身,哭了起來。
之后的一段時間,李長生都沒有再來,也沒空再來。
短短數(shù)月,江湖巨變。
當(dāng)年被奉為武學(xué)奇才的賀懷信辭別云巔派,做個江湖自由人;江湖上出現(xiàn)股行蹤詭異的刺殺勢力;玉泉門掌門不知怎的患了中風(fēng),玉泉門內(nèi)部波濤洶涌著呢,都等著搶掌門之位;昆侖派家的二小姐吳若冰和一個姓賀的小公子看對眼,結(jié)果又被賀小公子給婉拒了。
向卉也已脫離云拈花的身體,去了下一個世界。此時云拈花身體里住著的,是她自個那沉睡已久的靈魂。說是沉睡倒也不恰當(dāng),她只是將身體的使用權(quán)交付了出去,向卉用她的身體說了甚、做了甚,她一清二楚。
蝶藍(lán)教的大院因著會搞一些篝火活動,院子中間空蕩蕩的,連個石板凳都沒有,只在院子邊緣種上了幾棵桃樹以做點綴。賀懷信自從向向卉和她阿爸自亮身份,便時常登門拜訪。阿爸因著玉泉門和李長生一事,收起了玩心,開始關(guān)注江湖動態(tài)。阿爸希望蝶藍(lán)教能在江湖上徹底站穩(wěn)腳跟,所以自然是十分歡迎賀懷信的。一來二去,阿爸竟然干脆在后院里騰了間房間給賀懷信,說是方便他走動。
也虧得云拈花的外公是大商大戶,在城里有好幾家鋪子,錢財上面經(jīng)得起她阿爸折騰。這門派大院也夠闊綽,多個賀懷信也完全住得下。
賀懷信起先倒也不客氣,真就在蝶藍(lán)教為他準(zhǔn)備的屋子住下了。但他平日里事務(wù)繁忙,大多時候都是不見蹤影的。吳若冰的事傳進(jìn)云拈花耳朵里時,她正坐在自家院子邊上的桃樹下蕩秋千——這秋千都是賀懷信前些日子給做的。
聽教里幾個女弟子七嘴八舌講完江湖上的事,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扭頭看向躺靠在她頭頂樹干上的賀懷信。賀懷信這人敏銳得很,當(dāng)即坐起身轉(zhuǎn)頭回望向她。
“云姑娘可是有事?”他面上掛著笑,問道。
云拈花不語,只是靜靜地看向他。
賀懷信嘆了口氣,閉上眼抬手揉了揉眉間,道:“那個與吳姑娘看對眼的賀公子,并在是我。我也從未對別的女人看對了眼。”
賀懷信話里有話,一旁的幾個女弟子聽完直接輕笑出聲,一臉戲謔,朝著她們的圣女云拈花一個勁地擠眉弄眼。
云拈花也臉色微紅,什么叫從未對別的女人看對了眼。她故作惱怒,道:“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向卉曾經(jīng)和她共用身體,向卉能接收她的回憶,她自然也能窺得向卉的記憶。在向卉筆下,賀懷信的胞弟是故事的男配,在故事中后期死心塌地地愛著吳若冰,甚至愿意幫助身為情敵的李長生奪得掌門之位。賀懷信會被男女主角注意,也都是因著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胞弟。
云拈花也曾委婉地提醒賀懷信,如今江湖上卻出現(xiàn)這樣的傳聞,莫非吳若冰還是與賀懷信的胞弟在一塊了?
賀懷信心下了然,輕笑道:“云姑娘且放心,家弟為我做事數(shù)月。之前家中確實太過寵他,也是時候讓他知道江湖險惡了。這個傳聞中的賀公子也并非家弟,只是剛好撞了姓氏。而且想必家弟也是不喜吳姑娘的?!?p> 身為長子,賀懷信總是背負(fù)更多壓力與黑暗。賀老先生就是著了小人的道才失了視力,這事本來只有他與父親知道。家里人不希望弟弟過多接觸這些,但他就是一心向往江湖,還為此和家里鬧過不愉快。后來賀懷信被云拈花一提點,便去請示了父親,將弟弟帶進(jìn)了自己的刺殺閣。因著這份關(guān)系,原本叛逆的弟弟倒是與他親近了幾分。
沒了賀懷信胞弟以及吳若冰的幫忙,想必李長生的掌門之爭會走得異常艱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