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闌珊風(fēng)冷
午時，宮人進(jìn)殿來問可是傳膳，落雪閉著眸子，輕輕搖了頭。宮人便禮了身子，靜靜退了下去。
“皇后，”門外傳來一聲，一身皇服的子桑薄野走進(jìn)來，看得落雪蒼白的小臉，不由心疼，卻說不出什么安慰話來，道:“皇后可有什么想吃的？”落雪睜開眼，瞧子桑薄野一眼，道:“勞皇上費(fèi)心，我并無什么想吃的?！弊由１∫翱此拈g一痛，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說什么。
“皇上來做什么？”落雪道。
“來瞧瞧皇后?！弊由１∫暗馈Ｂ溲┹p輕笑了，末一會，笑意消散，道:“薄野，我問你，為何要封我做皇后？”
三年前，大佚皇向世稱鳳家的洛家求親，人人都道大佚皇應(yīng)娶鳳家大女，不想?yún)s娶了一直放養(yǎng)在外的落雪。子桑薄野將落雪帶入皇宮，一應(yīng)的禮未成，單單封了皇后。子桑薄野一雙墨眸靜靜瞧著落雪，道:“你獨(dú)喜紅衣?！甭溲┠?。她獨(dú)愛紅衣，從來只著紅衣。在大佚皇朝里，只有皇后能常著紅衣。
“不單單這一個罷，還有別的，你可憐可憐我，一并同我說了罷。”落雪道。子桑薄野默了會，輕聲道:“雪兒，我同你說，你可會應(yīng)我一句？”
落雪看子桑薄野，他的眉眼間自有淺淡冷艷，總叫人瞧了不敢近前。他向來如此，無論對哪一個都冷淡少言。
“薄野，你自來知曉，我會應(yīng)你哪些，又不應(yīng)你哪些?！甭溲┑?。子桑薄野墨眸一斂，道:“你知曉，我一并知曉的?！蹦藭由１∫暗?“不要走，留在宮里陪我可好？”
“傻家伙，我留著這里，哪里就陪你了？”淡暖的陽光從雕花窗子進(jìn)來，碎碎落在落雪半張臉上。子桑薄野看落雪神情淺淡的臉，道:“你在這里，我心方安?！甭溲┞勓?，轉(zhuǎn)頭看他，他一雙墨眸靜靜瞧著她，如深如癡，不可清辨。
“薄野，你囚我。你為何囚我？”落雪輕聲道，無怨無恨，恰似尋常對話。子桑薄野道:“我縱然囚你，你可有半分心向我？”落雪聽了，牽唇一笑，道:“傻家伙，你說的什么？我是什么性子，你是什么性子，你就不記得了？”
風(fēng)落無聲，紫簾微動。子桑薄野道:“雪兒，你是哥哥的，諒我不能把你給其他人?！陛p聲說罷，再瞧落雪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子桑薄野的皇兄是子桑無玉，三年前，卻是子桑薄野親手將子桑無玉送上西北戰(zhàn)場。落雪撐著半邊臉，呆呆瞧著窗外的桃樹，淚落空一般，再也流不出來。
黃昏風(fēng)冷，絲簾微卷。正殘陽落霞，落雪來到殿前，倚著朱欄，看青石磚上的落葉子在風(fēng)里蕩動，長睫微扇。念起清和宮上眉間朱砂的公子，心猛地一痛。他是無玉公子，他生的與子桑無玉那樣像，便是聲音，也是不差一分。
“無玉……”落雪口中輕喃，輕輕地念出這兩個字，瞬時紅了眼眶子。紅影一動，落雪運(yùn)起輕功，飛檐走瓦，直往宮門去。
昏時印門影，風(fēng)里沁著一股綠葉子的清苦味道。無玉方到宮門前，驀地察覺不樣的氣息，止了步子。落雪在樓閣之上停下，看得宮門前那抹修長的身影，心一下子安下來。
無玉回首，看得樓閣上一抹殷紅的纖影，牽唇一笑。落雪看無玉笑顏，不由地笑起來。無玉瞧著落雪竟然笑了，微一點(diǎn)頭，走出了宮門。看著無玉走遠(yuǎn)，落雪心間一窒，面上的笑意漸漸消散。遠(yuǎn)處的夕陽靜靜落著，映著無玉的影子好長好長。落雪又運(yùn)起輕功，離了皇宮。
那一廂，無玉的小侍者鶴枯在宮門外守著馬車，瞧見無玉來，興興喊了聲公子。又見遠(yuǎn)邊一抹殷紅影，將衣袖里的一只飛鏢滑到手上，才要扔出去，給無玉拉住了。鶴枯不動聲色地將飛鏢滑回袖里，笑道:“公子，我們回罷。”
無玉點(diǎn)了頭，上了馬車。鶴枯坐上轅座，輕揮馬鞭，白馬兒便跑起來。馬車在長街行了段路，拐了個彎又行了不久，在一處宅子停下。鶴枯躍下馬車，抬頭見門前的紅衣女子，又看女子傾國傾城的臉，著了一愣。無玉掀了車簾下來，見得門前站的落雪，牽唇一笑，笑顏雖溫潤，墨眸里卻并無半分煙火情誼。道:“便要入夜，請皇后娘娘早些回宮。”落雪瞧著無玉，呆呆地不動身。
見落雪無半分反應(yīng)，無玉不再理會，拱手一禮，轉(zhuǎn)身入了宅子。鶴枯瞧一眼落雪，滿是好奇，還是隨無玉進(jìn)了宅子。天正黑下，宅子前掛的燈籠在涼風(fēng)里搖曳，燈火或明或暗。暗淡燈火里，落雪看無玉修長的身影愈遠(yuǎn)，鳳眸里方現(xiàn)不久的光彩漸漸暗淡。
入了夜許久，鶴枯往門外瞧一眼，見落雪還在風(fēng)里站著，冷風(fēng)吹著她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的模樣，似乎何時都可倒下。鶴枯又瞧一眼無玉亮著燭火的房間，走到大門前，笑問道:“姑娘是大佚的皇后娘娘？”
落雪瞧笑的天真無邪的鶴枯，點(diǎn)了頭。鶴枯道:“皇后娘娘來這里做什么？”
“我想，再瞧他一眼……”落雪輕聲道。鶴枯嘻嘻笑著點(diǎn)了頭，道:“我曉得了，皇后娘娘想見公子。”說罷進(jìn)了宅子，來到無玉房門前敲了門，往里喊道:“公子，皇后娘娘想見你。”無玉正在燈下看著書，聞言一笑，道:“你且回了皇后娘娘，早些回宮罷?！?p> 鶴枯應(yīng)一聲，出去跟落雪說了。落雪默了，輕輕點(diǎn)了腦袋，靜靜地走了。鶴枯歪著腦袋看落雪消瘦不已的身子走在冷風(fēng)里，只怕哪一下子，她就倒下了。
待落雪走遠(yuǎn)，無玉倒出來了。無玉瞧著落雪一抹殷紅影在燈火闌珊處愈遠(yuǎn)，墨玉般的眸子清冷得無一絲溫存。
“公子，”鶴枯瞧著無玉，他未想無玉還會出來?！澳憧勺R得皇后娘娘？”
無玉笑道:“傻家伙，以往你何時見過她？”鶴枯搖了頭。他雖小無玉幾歲，但自小跟著無玉，無玉識得的，他大概也是曉得的。
“那，皇后娘娘識得公子嗎？”鶴枯又問道。無玉一笑，道:“或許識得，只是識錯了?！柄Q枯聽了無玉的話，更是不懂。無玉道:“夜深了，早些歇息罷。”說罷，進(jìn)了宅子。鶴枯應(yīng)一聲，再往街上瞧時，落雪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