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北堂再來察看落雪脈象時,看得院子里的丫鬟拿著白布織繡。丫鬟說要給表小姐做衣裳呢。
“做衣裳做什么?你們表小姐不是獨獨中意紅衣裳,怎用了白布?”北堂道。丫鬟說:“表小姐要穿白衣裳,說要穿著去赴漢王府的宴?!?p> 北堂聽了一挑眉,不再說話,走進了院里。落雪在桌邊靜靜坐著,見北堂過來,道:“你比昨日晚了幾分?!北碧靡恍?,道:“落雪姑娘算得精準。北堂在外邊與人閑聊了幾句,故晚了一些?!?p> 落雪伸出手,露出雪白的手腕子。丫鬟過來,覆了張絲巾在腕上。北堂細細診起脈。收回手,笑問道:“近些來,姑娘可有什么心事?”
“有什么心事?你瞧了一遭倒曉得我心里想著事情,”落雪一笑,北堂不愧是神醫(yī),不過一把脈,什么都看出來了。北堂道:“姑娘不如說了給北堂聽,好歹順心些。”
“給你聽?你聽了,還能說出什么法子不成?”落雪道。北堂道:“姑娘若不嫌,說說也是可以的?!?p> “我念想著無玉?!蹦藭?,落雪說道。北堂聽罷先是一愣,又是笑了,道:“原是這樣的,別的或許難辦,這一件卻是好辦的。姑娘念想公子,許是許久不見公子,北堂這便喊了公子過來?!?p> “你可是想得偏了。我哪里是念想那個只曉得看書的呆子。”落雪搖了搖頭,淺笑道。北堂道:“哪里是北堂想得偏了,公子便是落雪姑娘念想的那一個。落雪姑娘先前見的、這時見的,都是公子,沒有錯的。”
落雪聽了,笑道:“你這話給他說,他可是不認的。別說是他,就是我聽過來,也是不能信的。你若同他說了,他或是不理你,再說來,許還惱你呢。我得了他許多冷話,哪有不清楚的。那一個,是最肯使小性子的。你還想去說,我也不攔?!?p> “姑娘瞧著粗略大方,不想是這樣的心思細巧。只是姑娘想的,未必太小心了。公子氣性小,哪里就真惱過姑娘。只不過一時說上幾句,姑娘就當真了?!北碧玫?。落雪沒了言語,只瞧著桌上一只白玉杯子發(fā)癡呆。北堂也不肯打擾了,收拾了東西,靜靜退了出去。出了院子,北堂又去對門的左相府,來到無玉的院子。鶴枯在樹蔭底下坐著嗑瓜子吃,北堂問道:“鶴枯,公子呢?”
“公子在屋里看著書呢。”鶴枯把手里的瓜子給北堂,北堂笑著搖搖頭不接。鶴枯道:“你來做什么?可是落雪姑娘出了什么事情?”
“自然的?!北碧眯Φ?。鶴枯瞧他笑得這么平和,想來也不是什么大事,湊了近前問他:“是什么事情?說來我聽聽。”
北堂輕聲道:“落雪姑娘說,念想公子了。”鶴枯聽罷,嘻嘻就笑了。道:“好好的,你又來誆我,當我是好騙的。近些日子,落雪姑娘來也不來左相府,就是好不容易見了,公子就知道給姑娘冷臉子瞧,這會子,分明還生著公子的氣呢,不肯見呢。”
“偏你說的這樣難聽,姑娘家的心思能讓你猜去了?你倒說給公子聽聽,看公子什么反應(yīng)?!北碧玫?。鶴枯哼了一聲,道:“我依你這一回,可別讓我曉得你是拿我當靶子使。公子惱我,我第一個就不放過你?!?p> “好罷,你去罷?!北碧眯Φ馈zQ枯走了幾步,又覺不對,回頭拉了北堂一起,道:“你這壞心眼多的,詐了我多少回?這一回,我可得把你一起拉上?!北碧脽o奈一笑,鶴枯雖生得魁壯,腦子卻簡單,是最好誆騙的。偏偏這一回,多生了一個心眼。
二人來到無玉房里,見那無玉還在窗前看著書,柔柔光影里,那眉間的朱砂愈發(fā)奪目。
“公子?!柄Q枯輕輕喚了一聲。無玉頭也未抬,道:“可是那孟浪女生了什么事端?”鶴枯笑道:“公子你怎么曉得?”
無玉抬頭看鶴枯,見鶴枯一臉的笑容,道:“有什么讓你笑的這樣歡?”鶴枯嘻嘻笑了,道:“公子你猜猜,猜不著了,我再告訴你?!?p> “我來問你,你倒讓我猜。”無玉道。北堂不由一笑,鶴枯撇了撇嘴,道:“就讓公子猜猜嘛,還來兇我。公子近來太肯生氣了,難為落雪姑娘不肯理公子呢?!?p> “我還沒罵你,你倒先委屈起來。你若不肯在跟前,回了神人之境便是?!睙o玉道。鶴枯嚇了一驚,睜大了眼睛看北堂,北堂搖了搖頭,讓鶴枯別說話。
“過來要說什么事情?!睙o玉道。北堂道:“原不敢來打擾公子的,只是落雪姑娘說……”說到這,倒不說了,無玉道:“她說了什么,讓你過這里來?!?p> “落雪姑娘說……”北堂瞧著無玉一張無什么神情的臉,又想起落雪說無玉是最肯使小性子的話,不由笑了。鶴枯見向來沉穩(wěn)的北堂笑起來,也止不住笑起來。
“說什么?”無玉看他二人歡笑,淡淡說道。北堂笑道:“落雪姑娘說,念想公子了?!闭f罷,他兩個竟笑得更厲害。
無玉把書放下,道:“瞧你二人是閑散慣了沒事做,就敢來打趣我了?!?p> “屬下不敢,不閑?!北碧门c鶴枯應(yīng)著,退了出去。無玉再拿起書來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里盡是一抹殷紅影。終是惱得丟下書本,揉揉眉間朱砂,修眉緊皺。
出了屋子的鶴枯與北堂悄悄說起話。鶴枯說:“我瞧著公子的神情同尋常并無什么分別,哪里就聽了下去?”北堂一笑,道:“就你一雙呆眼睛,能瞧出什么分別?你自小跟了公子,眼紅了我們十幾年,沒承想,你還是這樣傻呆。”
“你倒說起我來。公子說我大方老實,才不要你們這些壞心眼的?!柄Q枯道。北堂笑了,道:“好好好,你老實大方,就別同我計較了。這一下,你猜猜,公子可會出來?”
“你知曉的,公子對哪個都沒情誼,獨是落雪姑娘。偏又就是嘴硬?!柄Q枯嘻嘻笑道。北堂道:“這幾句,算你對的?!?p> 沒了興致看書的無玉,枯坐了會,還是走到門前,推開門,卻見樹蔭底下的鶴枯與北堂直直盯著這一邊。那一個稚氣未脫的鶴枯咧嘴笑著,興興喊了一聲公子。
“瞧著我做什么?”無玉道。鶴枯道:“公子生得好看,神仙一般的模樣?!睙o玉走下屋前石階,道:“胡吣?!?p> 待無玉出了院門,鶴枯抓起北堂胳膊晃,急急說道:“公子走了,我們快跟了上去。”北堂拉住鶴枯,笑道:“你是不怕死的?上一回林子里的老虎可還狠?”
鶴枯一下子撇了嘴,一時只顧著看熱鬧,忘了無玉已不悅意了。上一回,鶴枯不小心把茶水澆在了無玉書上,無玉向來是愛書的,但氣性小,從不責(zé)罰打罵。只是過一個森林時,獨獨留鶴枯一個對付一只大虎,鶴枯自然對付得下,不過費了大力氣。
“你這一個,也該學(xué)體面一些,少給公子惹麻煩,叫了瞧了也是好的。”北堂嘆了一聲,道。鶴枯懨懨的一副模樣,悶悶應(yīng)了一聲。
撂擔(dān)子
好的,今天終于出大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