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波朦朧,花海蕩漾,不入其境,已聞其香。
韓非騎馬漸漸地靠近了蒼山,看見了前方漫山遍野的蘭草,郁郁蔥蔥,馬蹄還沒有靠近就早已聞到了蘭草的幽香,沁人心脾!韓非直立于馬上深吸一口氣,“蘭之香,蓋一國!”果然名不虛傳。
韓非信馬往前走,漸入蘭草之境,看到有很多人在采摘蘭草。蘭草有諸多的食用、藥用、觀賞等價值。許多蘭陵人以蘭草為生。當(dāng)年的蒼山學(xué)館也是如此,許多貧困學(xué)子就在此采摘蘭草自力更生。
“涉青云以泛濫游兮,忽臨睨夫舊鄉(xiāng)。仆夫懷余心悲兮,邊馬顧而不行。思舊顧以想象兮,長太息以掩涕。汜容與而遐舉兮,聊抑志而自弭。指炎神而直馳兮,吾將往乎南疑……”,一陣悠揚的歌聲從前方傳來,歌聲洪亮,情感真摯,直透人的心扉!
韓非聽出這是屈原的《遠游》,他下馬隨著歌聲走去,看見一個姑娘一邊低頭采摘蘭草,一邊唱著歌。站在姑娘的背后就可以看出姑娘對采摘蘭草非常得嫻熟,花放哪,莖放哪,根放哪都井井有條!姑娘頭戴蘭草環(huán),不過這個蘭草環(huán)好像是干枯的,身穿楚人的輕紗短衣,身材高挑風(fēng)韻有致,既有楚女楚楚動人的風(fēng)韻,又有北方女子干活干脆利落的豪放之勁。
“啪啪啪!”韓非本想對姑娘表示贊賞,贊賞姑娘能將屈原如此悲壯的情感吟唱得淋漓盡致。可是當(dāng)他想要張嘴說話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口吃不適合贊賞別人,于是就重重地鼓了幾掌,表示對姑娘的贊賞。
聽到背后有鼓掌的聲音,姑娘便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起腰來轉(zhuǎn)身看看是誰。就在這一轉(zhuǎn)身的瞬間,好像整個時空都靜止了,姑娘手中的蘭草盡落于地,沉默了一會之后,眼中的淚水如泉水一樣止不住地向外流淌。韓非也是愣怔了一會,伸手輕輕地去擦拭這個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面龐,韓非此時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當(dāng)韓非的手剛觸碰到姑娘的臉龐之時,姑娘再也堅持不住了,撲通一下?lián)涞搅隧n非的懷里,緊緊地抱住韓非,放聲痛哭!
“韓大哥,你終于回來了,蘭兒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蘭兒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蘭兒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蘭兒哪也不敢去,蘭兒就在這里等你,蘭兒終于等到你了……”蘭兒抱著韓非咦里哇啦地哭個不停。
韓非輕輕地拍拍蘭兒,撫摸著蘭兒頭上那個枯萎的蘭草,這分明就是當(dāng)初第一次到蒼山時蘭兒給自己編的花環(huán)。自己都不知放哪了,原來蘭兒一直帶著。
“蘭……蘭……蘭兒,是……是……韓……韓大哥不……不……不好!”韓非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
“韓大哥你怎么了!”蘭兒聽韓非說話不對勁,慢慢地松開韓非,看著韓非。
韓非趕緊拿出他的毛筆和寫板還有隨身攜帶的一罐清水。
“都是韓大哥的錯,留你一個人在這這么久。韓大哥一不小心生病了,導(dǎo)致了口吃,現(xiàn)在只能用筆寫給你看了!”韓非寫道。
“韓大哥,你生什么病了,現(xiàn)在怎么樣了?”蘭兒著急地問著。
“沒事了,一時急火攻心,早就好了,只是留下了口吃的毛病,蘭兒不要擔(dān)心!”韓非寬慰蘭兒。
“這么多年,韓大哥不在你身邊,你在學(xué)館怎么樣呀,一切還好嗎?”韓非開始關(guān)心起蘭兒來。
“蘭兒很好,師父、李斯對蘭兒都很照顧,只是蘭兒心中一直掛念著韓大哥!蘭兒有幾次實在堅持不住,想去新鄭找您的,被李斯勸住了。他說他打聽韓大哥到韓國體察民情不知去向,到韓國也找不到韓大哥,他勸我不如在學(xué)館堅守,萬一韓大哥回來了,我卻不再這了,豈不是更糟。所以我就一直在這守著,我哪也不去,蘭兒相信韓大哥一定會回來找蘭兒的!”蘭兒還是抽泣地說。
“好了,韓大哥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你了,走,我們回學(xué)館拜見師父!”韓非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蘭兒向?qū)W館走去。
學(xué)館還是老樣子,宏偉的大門,氣派的前殿。雖然前殿依然沒有完全啟用,但是從表面的光滑干凈來看,師父還是派人經(jīng)常打掃的。
韓非和蘭兒直接到后山荀子老師的石屋,到了后山才發(fā)現(xiàn)后山變化很大,各種石屋和木屋多了很多,上課的露天廣場又?jǐn)U大了很多,看來到老師這求學(xué)的學(xué)生又多了不少。韓非看見此狀不由地高興起來,如今天下諸子百家盡顯凋敝頹廢之勢,而信奉學(xué)習(xí)荀子之學(xué)的卻越來越多!看來真金不怕火煉,如今的天下形勢應(yīng)該是越來越明朗了,法家學(xué)說才是將來一統(tǒng)天下的武器,只有信奉法家學(xué)說才能輔佐真正的君王一統(tǒng)天下!看來眾多學(xué)子都已經(jīng)看出端倪了,好事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韓非欣慰地點點頭。
“師父,師父,快看誰回來了!”蘭兒蹦蹦跳跳地向荀子的石屋跑去。
蘭兒又年長了幾歲,身材更加的豐滿顯得風(fēng)韻有致。在韓飛沒有回來時,蘭兒一向是穩(wěn)重成熟少言的大姑娘,荀子很多的學(xué)生都對蘭兒有傾慕之情,但是蘭兒一直給人以高貴冰冷的感覺,讓那些有錢的富家子弟也是望而卻步。如今韓非回來了,蘭兒似乎又回到了當(dāng)年的那個俏皮淘氣的小姑娘了,連蹦帶跳地鉆進了荀子的石屋,直接拉著荀子的袖子,將荀子拉了出來。
“呦呦呦,我們那個調(diào)皮的蘭兒又回來嘍!”荀子高興地被蘭兒托著出來,一邊捋著胡須。
“弟……弟……弟子……韓……韓非拜……拜……”
“韓大哥你起來寫給師父看吧!”韓非跪地拱手拜見荀子,話還沒說完,蘭兒就著急地拉起了韓非,給荀子說明情況:“師父,韓大哥由于生病,有點口吃,就讓他寫給你看吧!”
蘭兒的急性子搞得韓非憋得一臉通紅,韓非趕緊拿出毛筆和寫板。
“師父,弟子無禮了!”韓非慚愧地寫道,“弟子因為遇事心急,導(dǎo)致急火攻心,而變得口吃,如今言語不便,有負(fù)師父期望,弟子有罪!”
“韓國之事為師也知曉得差不多了,你已經(jīng)盡力了,其實還是有很大收獲的!”荀子微笑著對韓非說,“來屋里坐吧!”
他們進屋坐定,荀子的石屋還是像當(dāng)年一樣簡樸,除了竹簡多了以外其他的設(shè)施沒有任何變化!蘭兒給他們每人到了杯蘭草茶。
“你在韓國的全面變法雖然沒有成功,但是軹城變法也是有很大的意義的!軹城變法向天下昭示了一點,與利于民,民才能歸順之,民歸之,天下才能歸之,此乃一統(tǒng)天下的不二之法!會有君王懂你,并且看重你的,這個君王必將是一統(tǒng)天下的君王!”荀子輕輕地捋著胡須,滿懷欣慰地看著韓非。
“唉,多謝師父的安慰,這或許就是天意!”韓非寫道。
韓非心里明白,對于荀子來說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遠見卓識。而對于韓非來說,他早已經(jīng)知道歷史了,能懂韓非,并且看重韓非的君王只有秦王嬴政了,“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秦王嬴政對韓非的看重歷史早有記載了。
“弟子代父親向師父問好,父親在韓國一直掛念著師父,如今見師父身體康健如初,舉事超凡脫俗,父親知道定非常高興!”韓非寫道。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荀況今生能與你父子相遇相知,人生無憾也!不知你父親現(xiàn)在怎么樣?”荀子感嘆地說。
“父親牽掛甚多,韓國、韓國的百姓、還有韓非。以至于憂心過度,身體大不如以前了。弟子準(zhǔn)備在蒼山暫時遠離一下新鄭的一些是非恩怨,并且想在此繼續(xù)向師父討教,把我一些想完成而沒有完成的文章寫完。到時候弟子還要回新鄭照顧父親?!表n非有些憂慮。
“哎,你父親一生背負(fù)的太多了,盡孝要趁早,你要知道!”荀子叮囑著韓非。
“弟子明白!”韓非點頭稱是,“咦,對了,蘭兒快去把李斯叫過來,李斯現(xiàn)在怎么樣了?”韓非突然轉(zhuǎn)向蘭兒。
“哎,我的韓大哥,你就別提這個沒有良心的人了。你來晚了,就在一個月之前來了一個毛頭小子,不知道給李斯灌了什么迷魂湯,李斯非要跟這個小子去秦國!怎么勸都沒有用,虎狼秦國,誰不討厭,他偏要去!”蘭兒生氣地說。
“奧,是嗎?他這么早就去秦國了?也好!秦國正是他施展才華的地方?!表n非面露喜色。
“怎么韓大哥,你不氣他嗎?”蘭兒有些詫異。
“人各有志,隨他去吧!”韓非微笑著點頭。
“恩,不錯,人各有志,不可勉強呀!”荀子也是捋著胡須點頭稱是,“前一段時間有一個小兄弟叫蒙恬,來拜我為師。其實我早已識破他并不是真正地拜我為師,他是替秦國新登基秦王來尋找賢才的。說來我和這個蒙恬的祖父還有些淵源,他的祖父就是當(dāng)年秦國的大將蒙驁。我當(dāng)年在秦國傳達儒學(xué)之時還與他有過交流,蒙驁有一句話讓我好生佩服,那就是‘兵力之爭,乃國力之爭,國力之爭,乃民力之爭,民強則國強,國強則兵強’。我沒有識破蒙恬就假裝收他為徒。這個蒙恬非常得乖巧聰明,不僅對諸子百家有獨到的見解,更重要的他對兵法更是倒背如流,經(jīng)常在論道之時他都喜歡以兵事喻之,倒也讓人耳目一新。所以李斯呀就喜歡和他論道,二人非常投機。時間久了,蒙恬就覺得李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經(jīng)常向李斯宣揚秦國的好。慢慢地李斯也覺得秦國是一個非常好的去處。就這樣,前一段時間李斯就正式地表明要西去入秦!”荀子慢慢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那師父如何看李斯入秦呢?”韓非想聽聽荀子的看法。
“李斯出身貧寒,志在做官光耀門庭,而且李斯機敏變通,行事圓滑不拘一格,再加上李斯的才華,所以李斯到哪都有官做。但是李斯又是一個像你一樣的法家信奉者,他出身微賤,深知法家公平正義對底層百姓的重要性??v觀天下七國,能真正實現(xiàn)李斯之理想抱負(fù)的,目前來看只有秦國所以李斯選擇秦國。為師認(rèn)為對于李斯來說是正確的。但是就是有一點,一旦李斯擁有了位高權(quán)重的地位,會非常的看重不舍得割舍,畢竟來之不易!所以我擔(dān)心他會為了自己的地位,迷失了自己真正的理想!”荀子表現(xiàn)出擔(dān)憂之色。
“師父洞察之深,弟子佩服,能真正做到盡公不顧私的,天下又有幾人歟?人為私利乃性也,性不善,法規(guī)之,此乃法之本!”韓非寫道。
“恩,不錯,能真正有始有終的做一個純粹的法家,難呦!”荀子意味深長地說?!疤m兒,去給我們準(zhǔn)備些酒菜,把丘伯也叫來,我們好好聚聚,給你韓大哥洗塵!”荀子向蘭兒吩咐道。
“是師父!”蘭兒遵命地去了。
不一會兒,丘伯也來了,一桌子的菜也準(zhǔn)備好了,蘭陵酒也備了兩壇,“酒逢知己千杯少”,雖然沒有了李斯這個知己對飲有一點遺憾,但是韓非雖然在名分上是荀子的學(xué)生,其實在心靈上彼此早已視為知己!老荀子年齡雖老,可酒量不減,韓非也是痛快非常,酒中論道更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