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社的雅間里閑談一番之后，黎末的情緒看起來比之前好上了許多，兩個人也就不再繼續(xù)坐在茶社里消磨時間，趁著天色還亮，好好地逛逛西市解悶。
京城里蕭瑟了這些時日，趕在冬日寒冷到來之前，倒恢復了幾分圣朝節(jié)前的熱鬧，今日的西市也就較之前一段時間多了不少人，西梁國的東邊靠海，總能有些西洋的新鮮玩意兒流入京城的集市中，單只看買者自己能不能淘出寶貝來了。
李淺曜在阿茵清醒過來之后是頭次出門，打算給小丫頭買點新鮮玩意兒回去給她。付老板這一走就是兩個多月，至今卻杳無音訊——本來他與付老板聯(lián)絡，也是他自己去錦繡茶社找人，茶社掌柜的認牌子不認人，他在雅間里出示了付老板交給他的玉牌，才能被引薦入書房中。付老板動身去漠北后，他去過兩次錦繡茶社，一次接了小丫頭回家，第二次去了配好的藥跟藥引，不過掌柜的也說日后不用再拿玉牌來，若是付老板回來了，自然會找人登門拜訪。李淺曜估摸著，如今小丫頭還是不見外人才穩(wěn)妥，這樣即便家里相交的世家中有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也不能讓阿茵和她們一起作伴，那自然會想要給她買些小玩意兒讓小丫頭不至于待在家里無聊。
“你今日怎么凈看些小玩意兒，怎么，家里要給你定親了？”
兩個人同年生，黎末比李淺曜小上幾個月，但黎末畢竟姓黎，他的婚姻大事左如亮能說上話，最終的決定權也是在二皇子手中，如今二皇子一心都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哪里還有心思操心這個他不在意的兒子的婚事。而李淺曜是從小父母倍加看重的獨子，婚姻大事自然是頭等重要的，前些日子黎末還聽師母說起此事呢。
不過是當玩笑話講的，李淺曜不耐煩這些事情，李夫人跟左夫人抱怨，是十五歲的哥兒了，怎么對男女之情半點興趣都沒有，也不知道這孩子怎么想的，但凡提起定親的事情，邊必定要著急。
黎末一拿這事情開玩笑，李淺曜自然就不樂意了。
“你若要娶親，那你趕緊跟左夫人提呀，看看滿京城哪家的小姐入了你的眼........好了，我是因為家里來了個小表妹，她身體弱不能出門也不能見外人，因此才買些小東西給她的?！?p> 李淺曜習慣了有人調(diào)侃此事便反唇相譏，說到一半的時候便意識到這話戳了黎末的傷心事，本來該成為他妻子的小姑娘已經(jīng)命喪火海，再也沒有長大成人的機會了。硬生生的轉(zhuǎn)了話頭，說起了自家小丫頭的事情。黎末是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兄弟，盡管如此，李淺曜還是留了半句，小丫頭的身份他都不知道是什么，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你還有個小表妹？”
兩個人無話不談，對于彼此的家世也頗為熟悉，黎末抱著手臂看著李淺曜認真的蹲在攤子旁邊一本正經(jīng)的挑著這些小玩意，不禁跟著蹲下來也伸手擺弄了兩下，對于這個素未謀面的小表妹很是好奇。
“嗯，是我娘那邊的小表妹，小茉身子不好出不得門。她娘是我娘的庶妹，早年邊死了丈夫，原本也只有她娘帶著她，姨母又去世了只留下她一個人。我娘瞧著可憐，便讓娘家送進了京城，也是最近才到我家里來的，昏迷了一場連記憶都沒了，京城大夫的醫(yī)術到底更好些才算醒過來了，年紀還小呢，怕她覺得孤單?！?p> 對于阿茵這樣一個【施筠茉】身份，李淺曜自己跟母親詳細商量過，施家本來就是邊疆小城的小門小戶，說從邊疆來投親不會引起他人懷疑，便給阿茵編造了一套身份，且偽造了身份的文書。自此，阿茵便是邊疆小城施家的施筠茉了。
黎末聽得有些奇怪，覺得李淺曜這一番話不像是再介紹自己的小表妹，倒像是自己在查問戶籍一般，便笑了笑。
“行了，我又不是查問戶籍。施小姐芳齡幾何，我也好幫你參詳參詳她喜歡什么?！?p> “說來也奇怪，我是自己無聊才給她念兵書的，沒想到她也有興趣，聽得津津有味呢。我便想著，給她買上幾本字帖，再買點姑娘們喜歡的小玩意，你看這個東羌國的銅手爐，我覺得不錯，天氣再冷些剛好拿在手里?！?p> “是不錯，既然是小姑娘的話，精巧的小玩意兒和小吃是最討喜歡的，她是從益豐城來的，對于京城小吃應該會覺得新奇?！?p> 黎末從小攤販跟前起身向四周望了望，便看見不遠處的一家點心鋪子儀醪樓，他不愛吃這些甜甜的東西，阿茵妹妹卻很喜歡，去沈家的時候他就會帶上一份，有時候沈?qū)④娺€要吹胡子瞪眼的說他帶壞自家閨女。
“儀醪樓的點心不錯，回去的時候帶上幾塊？”
“成，聽你的?！?p> 李淺曜從小攤販那里買了幾樣東西，除了一個銅手爐外，還有幾個精巧的小擺件，才跟黎末一起進了儀醪樓，剛一進門，糕點的香氣就撲鼻而來。
“客官們想要些什么，黎公子來了，可是要買些桂花糕?！?p> 李淺曜本來在看一邊柜臺上放著的擺件，聽見跑堂的說話，趕緊轉(zhuǎn)過身去自己接話。
“包些時令點心，桂花糕也要些?！?p> 邊說，邊去瞧黎末的神色。
“行了，別看我了，也給我包上幾塊桂花糕吧。”
黎末對于李淺曜的賠小心心里熨帖，自家兄弟間其實不必講這些東西，這段日子他把自己悶在家里，其實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人世間的事情許都是這樣難以預料，不然怎么連圣人都要養(yǎng)些方士在宮中來尋得長生不老。
他得接受，沈?qū)④娨患乙呀?jīng)殞命，與其任由自己沉溺在悲痛中無法自拔，他還得打起精神來，如果是他爹非要對那個位置爭上一爭，除了自保外，也要盡力的協(xié)助他的老師不會步上沈?qū)④姷暮髩m。
李淺曜回府的路上，黎末還在叮囑他怎么討這個年紀的小丫頭開心，什么繡花讀詩肯定是不會喜歡的，估計釣魚捉螞蟻肯定會開心，但做這些調(diào)皮搗蛋的事情的時候最好離李夫人遠些別讓她發(fā)現(xiàn)，大人們是不喜歡姑娘們做這樣的事情的。李淺曜從前都沒發(fā)現(xiàn)黎末在這個話題上這么健談，恨不得寫成本冊子給自己參考。
“行啦，小茉說不定是個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小丫頭，你可別跟我說這些帶壞她?！?p> 黎末一想也是這么回事兒，并不是誰家的姑娘都像沈?qū)④娂业拇笮〗阋粯訌男【筒皇丘B(yǎng)在深閨當中的，爬樹捉魚捉螞蟻哪一樣都靈光的不行，這樣一想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又是把人家的小表妹當做他的阿茵妹妹了。
“那我買的這桂花釀，便讓你帶回去給她賠罪吧，度數(shù)極低，冬日里溫來當甜酒喝最好。”
“成，收下你這份禮，等她身子好些了，我便介紹你給她認識，是個漂亮丫頭?！?p> 李淺曜心滿意足的讓林蕭提著給小丫頭買的東西，回復的時候還以為很親近自己的小丫頭，肯定一早就等在了廂房門口，等著自己回府去找他玩兒。他都提前想好了，等看到小丫頭搬著板凳坐在房門口等自己的時候，就得敲敲她光潔的額頭，故意逗她說怎么能在冷風里等他回來，下次再這樣就罰她喝苦藥汁子。
沒成想他走進院子里的時候也沒看到人影，一路走進小丫頭的外房的時候，才看到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在爐子旁邊抱著腿在坐在那里打瞌睡，一看到李淺曜進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行禮。
“小茉呢？”
“夫人來過一趟，留下了幾個繡花樣子，王婆在教表小姐描樣子?！?p> 李淺曜是知道自己母親的，她喜歡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知書達理的姑娘，之前想讓他結親的也都是這樣子的姑娘，他只要想起來就覺得頭疼。
拐進廂房里的時候，果然看到小家伙坐在比他還高的椅子上一本正經(jīng)的拿只毛筆在那里描樣子，王婆子則在一邊引導著該如何用筆，輕了重了線歪了如何。別說小丫頭聚精會神的模樣還像那么回事，小小的手握著毛筆畫的極認真。
“咳咳?！?p> 李淺曜裝作咳嗽了幾聲，小丫頭從花樣子前面抬起頭來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燦若星辰，卻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了一邊的王婆子。
這讓李淺曜心里有些不悅。
“我給小茉帶了些小玩意兒，王婆子，你去把這桂花釀熱一熱?！?p> “是，老奴這就去?！?p> 王婆子前腳一走，李淺曜就把手里的桂花糕放在桌子上，伸出指頭來敲了敲小丫頭光潔的額頭。
“不喜歡描花樣啊？”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把自己的手掌伸開給李淺曜看，掌心里染上了一點紅墨水。李淺曜指使旁邊伺候的丫鬟端了溫水和帕子來，親自給她把墨水擦掉了，小丫頭這才露出點笑容來。
“做不好，夫人會不會不高興？”
“沒事，不過是給你找點事情消磨時間而已，我買了桂花糕給你，嘗嘗嗎？”
“嗯?！?p> 看來這個年紀的小丫頭口味都差不多，黎末推薦的桂花糕小丫頭很喜歡，小手捧著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咬著，瞇著眼滿足的樣子讓李淺曜想起他小時候養(yǎng)的一只小奶貓。
“你喜歡呀？”
“嗯，好吃。”
“這是你黎末哥哥買給你的，以后有機會了，讓你親自謝謝他?！?p> “黎末哥哥？”
小丫頭的桃花眼里露出一絲迷茫來，對于這個名字感覺到有些奇怪的體會，跟她聽到其他的名字的感覺都不一樣。
“他是我的朋友，等你身子養(yǎng)好了，他便來家里看你。”
“嗯，淺曜哥哥的朋友，我也喜歡。”
“好好吃你的桂花糕，油嘴滑舌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