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在京都內(nèi)沒什么親屬,按照捏造出的身份,李博是父母早亡的商賈人家,施文苑則是益豐城內(nèi)的一個小小的進士家出身,往年過年,都是自家人聚在一起樂一樂,今年借著李淺曜受了圣人恩賜的的由頭,施文苑早早的寫了請?zhí)?,請相近的人家初五登門熱鬧一番,還請了京城內(nèi)有名的戲班子來搭臺唱戲,這樣大的動靜也無人起疑,頂多就是有眼紅的在背后議論一句人家家里可真是走了好運,這樣富貴的人家,還能出門去溫泉莊子上游玩都能碰上這等好事,借著這機會白得了這些賞賜。
這樣的人也不免被人擠兌兩句,說人家家兒子可是真的面對流兵受了傷,有本事讓你家兒子也去試試?這樣眼紅的人只能悻悻的哼唧幾聲,望著李家高大的院墻,羨慕妒忌之情溢于言表。
而李府里則是為了籌備這場宴會忙得腳不沾地,從到京城這些年,李家一直深諳樹大招風的道理,極少辦這樣的宴會,此次一來是想要給江淮一點壓力,二也是自此開始要逐漸的將手里的生意慢慢的交到李淺曜手中了。夫婦兩人如今也是逐步的想明白了,縮手縮腳只能受制于人,想要日后在東羌毫無根基的李淺曜能順利的恢復他本來的身份,僅僅靠王爺?shù)奶蹛凼强坎蛔〉模米尷顪\曜手中有足夠的籌碼才行,而目前看起來最簡單的法子,就是不斷擴大家里的產(chǎn)業(yè),讓這些都成為李淺曜的。
上次江淮留下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李博已經(jīng)早早的送了信過去,剩下的就是如何操辦這場宴會了,這些東西是不用李博這個一家之主操心的,都是施文苑帶著婆子丫鬟們操辦,這次還帶上了阿茵。
“廚房那邊都準備好了?”
阿茵如今已經(jīng)把小廚房的賬理得明明白白了,這本本來就是另外謄抄出來的賬本內(nèi)容要比起普通賬本簡單些,整理的也明了,肖媽媽在她身邊,但凡有看不懂的立刻就會給她解釋,阿茵也會故意留上一兩個問題,隔天早上請安的時候向李夫人詢問。肖媽媽心領(lǐng)神會,這個原先在莊子上總是見到主子就拘謹?shù)幕⒆幽锶缃窀⒁?,雖然還是一副縮手縮腳的樣子,腦子卻很清明,會有意的指點阿茵哪個部分的內(nèi)容會難些,拿去請教李夫人才顯得有在用功學習。這次宴會,廚房就理所當然的交給了阿茵負責。
“該采買的東西都早早的訂好了,有些從莊子上送來,也都定好時辰了?!?p> “好,這次廚房你要盯的仔細了,萬不可出現(xiàn)什么差錯?!?p> 李夫人瞧著阿茵乖巧點頭的樣子,便不再提起廚房的事情,轉(zhuǎn)而說起了請戲班子的事情。往年家里只有自家人,就是請了戲班子來,都歇在外院的空房子就好,這次要宴請賓客,各家各戶來了總得帶著下人來,除了陪著的丫鬟小廝,還得有護衛(wèi)轎夫,這些人當中大半是不進內(nèi)院的,也得有地方安排妥當了。李夫人看著這一串名單上的賓客,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要說是地方肯定是騰得開的,只是戲子身份特殊,要一般的下人們跟他們在一起,恐怕也說不過去。老奴因此犯了難,便想著問夫人討個主意,夫人覺得該如何安排妥當?!?p> 阿茵本低著頭仔細的看著手里的繡活,如今李淺曜在外面忙,冬日里她也懶得動,干脆早上來請安的時候讓王婆子帶著她的繡框,李夫人的繡工了得,還能指點她一二,等到一起用了午膳再回去。如今繡的蝴蝶已經(jīng)像模像樣了,只是其中費了多少功夫,只有阿茵手指尖腫起又消下去的針眼,還有偷偷從廚房里拿了消腫的三七給她敷指尖的彩月知道。李夫人與林嫂子說話,問到她的時候她才會乖乖答話。
這會兒本是聽著李夫人和林嫂子說起房舍安排的事情,林嫂子說了這句話后,屋子里便安靜下來,阿茵又戳了兩針,抬起頭看著李夫人正看著自己,連忙放下了手里的繡活。
房舍安排這樣的事情,林嫂子作為管家夫人,肯定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就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也絕不會當著外人問。這樣問出來,李夫人又不接話,明顯是主仆兩個默契的配合,想要考教下學了管賬這些日子的阿茵的想法。
“林媽媽是府里的老人了,說犯了難,我倒聽著是謙辭。”
林嫂子趕緊陪著笑搖頭。
“往年里也有請戲班子來,但都是小戲班子,安排在外院的空房子里休息,咱們家的下人們是不計較這個的?!?p> 下人們雖然也是奴籍,但也被賤籍要好些,按照西梁國律例,奴籍隔代可以科考,賤籍則要至少五代,即便是從軍打仗,賤籍也要三代才能有軍功,奴籍則和普通老百姓一樣不做約束。越是下等人,越對這種身份上的細微差別較真的很,自家的仆人可以不在乎,但此次宴會都是達官貴人們的仆人,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這都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這次姨母請的戲班子,雖則是京城有名的戲班子,但是花銀子請來唱戲的,他們卻不是客。而那些小廝丫鬟婆子,雖是下人,可跟著主子們來我們家做客,也算的是客人?!?p> 李夫人面上沒什么表情,卻微微點了點頭,阿茵才繼續(xù)說下去。
“既然是客,自然是要客氣對待的,應(yīng)該按照規(guī)矩隨著主子從正門進,安排在外院處休息,也該有我們家的人陪著,吃上一頓席面?!?p> “那戲班子呢?”
阿茵便笑笑。
“后院也有幾間廂房,還帶著一個院子,我問過彩月,原本是為了偶爾裝卸貨物之便,如今便可以派上用場了?!?p> 李夫人這時候才露出點笑意來,朝著林嫂子點點頭。
“你看你,在家里呆了這些年,還不如筠茉了解,該打?!?p> “老奴可不敢跟表小姐比?!?p> 林嫂子跟李夫人配合默契,一說一唱間就自然而然的探清楚了這段時間阿茵有沒有認真的學習各項禮儀還有家中的各項事務(wù),林嫂子福了福身子領(lǐng)命出去安排了,阿茵則繼續(xù)低著頭繡自己的帕子,當做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眼神交流。而李夫人則繼續(xù)看手中的名單,時不時的低語幾句,與阿茵講此人與李府的關(guān)系,身家如何。李夫人先前已經(jīng)同她說過,到時候家里來了客人,男客由李博與李淺曜接待,女客便要李夫人帶著阿茵接待,同年齡未婚嫁的小女兒們自然就歸阿茵們招待了。
午飯后搭把手伺候著李夫人午睡,阿茵才從主院中回來,也沒著急著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在庭院的涼亭內(nèi)坐下了,捧著銅制的小手爐,朝著院子里盛開的梅花出神。一邊的彩月替她整了整披風,有些奇怪的也朝著梅花看了看。
“小姐,日日看這梅花,不厭嗎?”
院子里又冷,彩月實在欣賞不來坐在院子中賞梅這件事情,阿茵卻總是喜歡路過院子里就坐坐,她都擔心自家小姐這個小身板吹冷風會著涼。
“要不我們這幾只插到屋子里,不就既可以看花又不吹風了嘛。”
彩月覺得自己想到了個好辦法,提著裙擺便想從涼亭上走下去,阿茵伸出手來拉住了彩月的手,讓她也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下來。
“花自己在園子里開得好端端的,今年開了,明年還能開,我們折了一只回去,便開不了幾天了,讓花自由自在的開吧?!?p> “小姐,你是不是不高興???”
彩月懵懵懂懂的看著阿茵,阿茵則抿唇笑起來,拉著彩月的時候走出了涼亭往屋子里走。
“你這丫頭倒敏銳的很,好了,我今日想喝點羊肉湯,早上煮的這會兒正是好喝,下些豆腐進去我們一起喝一碗?!?p> “小姐做的羊肉湯最好喝了。”
彩月一聽有好吃的,也不去計較什么開心不開心的事情了,肉乎乎的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來,乖乖地跟在阿茵的身后。阿茵瞧著她的笑臉,自己也跟著笑起來。
李夫人若要考她有很多種開口的方式,卻要作這一出戲來探探她的底,她不至于為此感到生氣或埋怨,只是略略的有些心酸罷了。
“小姐,宴會會很熱鬧吧?!?p> “那是自然了,又請了戲班子,又宴請了無數(shù)賓客來,初五那一日府里肯定熱熱鬧鬧的?!?p> 彩月也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大的宴會,踩在鋪了麥秸稈的小路上忍不住的追問會有什么人來,小丫鬟滿滿好奇心的樣子,逗得阿茵笑起來。
“放心,你小姐我管著廚房,好吃的肯定不少你一口?!?p> 她以為彩月是饞好吃的,沒成想彩月一本正經(jīng)的搖了搖頭。
“我娘可是家里的管家夫人,廚房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吃不到。我是想呀,若是有別家的小姐來,日后小姐就有人作伴了,就像大少爺和黎末少爺那樣,他們常約出去一起玩的?!?p> “你不怕小姐我有了好姐妹,不帶你去玩了呀?”
彩月皺皺眉頭,顯然是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出,立刻哭喪著臉起來。
“好啦好啦,有了好姐妹彩月也是小姐身邊最好的,我們彩月不用擔心?!?p> 被彩月這一折騰,阿茵的腳步也輕快起來。
日子在匆匆忙忙里過得飛快,初五這日一早,阿茵就被王婆子從床上挖了起來,不同于往日簡單的發(fā)髻,今日王婆子在阿茵的頭上插了好幾只釵子,阿茵趁著王婆子替她挑選衣服的時候吐吐舌頭抽走了一根。她喜歡穿淡色的衣服,今日王婆子卻給她挑了件石榴紅繡金絲的百蝶穿花云緞,同色繡花儒裙,配上鼠毛邊領(lǐng)子,喜慶是喜慶,可也太喜慶了。
阿茵本來就穿得心不甘情不愿,出門遇見李淺曜,對方更是伸手彈在了她額頭上,笑她是年畫里的娃娃。
兩個人笑鬧著走到正院里,林嫂子打著門簾請他們進去,還沒來得及問安,便聽見李夫人帶著笑意的聲音。
“淺曜快來看看,你湘湘妹妹出落的越發(fā)漂亮了,還給你寫了副字做賀禮呢?!?p> 阿茵抬眼望去,就看見李夫人親親熱的摟著個女孩,看著有十二三歲年紀,柳眉杏眼,穿著一身鵝黃襦裙,愈發(fā)顯得文雅,那雙杏眼帶著笑意目光落在李淺曜的身上。
阿茵進房的步伐變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