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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生年

第七章 逝去日子

狗生年 挪了耳朵 5108 2019-11-29 21:47:41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沒事,你不想說就算了。”

  薇薇歪著頭,盯著我說:“你不會覺得我是個壞女人吧?”

  我趕緊說:“怎么會,你別想多了?!?p>  薇薇滿臉落寞,淡淡說道:“我真不是個好女人,你愿意聽我講個故事嗎?”

  我想,吃飯就吃飯,講啥故事啊,心里并不愿意聽,但嘴上卻說道:“好啊?!?p>  薇薇笑了笑,思考了一下,慢慢講道:“我從沒對人講過我的事,小弟,剛剛在囚車上,我覺得你是個正人君子,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姐姐喜歡你,你別誤會,就是單純的喜歡,我只有一個姐姐,沒有哥哥弟弟的,我多想有個兄弟能保護(hù)我,幫助我呀。”

  這時開始上菜了,我說:“嗯,我家就我一個,兄弟姐妹一個都沒有,薇薇姐,別吃邊講吧?!?p>  薇薇點點頭,拿起筷子,我倆默默的吃著菜。薇薇吃了兩口,停下說:“這兒人太多,一會咱散散步,我再給你講吧。”

  吃過飯后,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到隔壁小店問了,老鬼并沒有回電話,看來是聯(lián)系不到了。于是和薇薇向著街頭走去。

  走過街道,往前有一條馬路,一邊建有工廠房屋,一邊靠著一條小河,河對面是荒田草地。

  河沿上豎有陳舊的木欄桿,有些藤蔓花草繞在上面。我倆靠著河沿緩緩走著,晚風(fēng)習(xí)習(xí),雖然也并不涼爽,但比白天好多了。

  走了一會,薇薇開口說道:“我姓歐陽,湖南人,家就兩姐妹,沒有男孩。計劃生育抓得緊,爸爸媽媽都是老實人,家里又窮,也不敢生了。我姐姐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退學(xué)后幫著家里干了幾年活,16歲早早就嫁了。我讀書成績還行,初中畢業(yè)考上高中,可是家里連學(xué)費錢都沒有。爸爸說女孩子讀那么多書干嘛,你要是考了個師范還能咬牙再送你讀,讀出來有工作,高中讀了就算會讀,還要上大學(xué),家里哪有錢送啊?”

  “后來我就沒讀書了,在家?guī)椭苫?,種地養(yǎng)豬,洗衣做飯。過了幾年我18歲了,我爸給我找了個對象,我不同意。姐姐只比我大三歲,嫁人后,看起來比我大了十歲都不止,二十多歲的人像個老太婆一樣。我才不要那樣子,我也不喜歡那個對象,又丑又笨的。”

  “爸爸很生氣,對我又打又罵,說姐姐16歲就嫁了,你都18了,還想賴家里吃飯嗎?媽媽怕他,勸我認(rèn)命吧,說嫁人生子,女人就是這個命。我不信命,我的命雖然是他們給的,可我要自己作主。我想過離家逃跑,可是,我能跑去哪里呀,除了姐姐家,我什么地方都去不了?!?p>  “那年冬天,家里催得緊,說無論如年底要成親,彩禮都收了。我急得不行,天天哭,想死的心都有了,媽媽天天在家看著我,怕我想不開?!?p>  “姐姐嫁的不太遠(yuǎn),經(jīng)常會回家來看看。她同情我,也不同意我太早結(jié)婚,可是不敢違抗爸爸,看見我哭,姐姐就抱著我一起哭?!?p>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是一個同學(xué)寫來的。她叫黃阿妹,上初中時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來信說,她在深圳寶安打工,玩具廠,工作不累,包吃包住,每個月還能掙一百多塊錢工資,問我想不想去?!?p>  “我當(dāng)然想去啊,可我連路費都沒有。我把信讀給媽媽聽,媽媽也想讓我去,可她也沒錢呀,錢都是爸爸管著的。我們不敢和爸爸說,他一定不會同意的。”

  “過了幾天,姐姐來了,我求她幫我想想辦法,姐姐看我決心要走,當(dāng)天就回去背著姐夫把豬賣了,賣了兩百多塊錢,晚上偷偷來給了我。第二天早上我就跑到縣城,搭車來了深圳?!?p>  “到了深圳,阿妹把我介紹進(jìn)了廠,把我分在噴油部。干活不累,可是時間長,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半,這都不怕,我能吃苦。可是,只做了幾天,我就全身長水泡,開始很癢,抓了就爛。阿妹說這是油漆過敏,不能做這工作了,讓我申請換部門?!?p>  “我去找主管申請換部門,主管是東莞人,大家叫他雄哥。雄哥讓我填個表,我填了,他看了說我字寫得漂亮,就說寫字樓少個文員,問我肯不肯做。我當(dāng)然愿意啊,覺得好開心。寫字樓工作也不輕松,可是很有面子呀,人人都叫我歐陽小姐,我每天努力工作,我覺得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雄哥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長得高高大大,樣子像個明星。老板很信任他,除了老板,他就是廠里的老大,有自己的單身宿舍,還有部轎車。他對我很好,工作上的事情我開始啥都不懂,都是他耐心教會我的。下班了,有時會開車帶我去吃東西,逛街。還要給錢我買衣服,我堅決不要?!?p>  “轉(zhuǎn)眼間就要過年了,我到廠里有一個多月了,廠里要壓兩個月工資,我沒錢回家過年。好在廠里放假也有吃住,阿妹也不回去,可以陪我呢。小年夜的晚上,廠里年終聚餐,明天就要放假了,大家都很開心。我們寫字樓坐了滿滿一桌,互相敬酒,我是新人啊,他們都拼命和我喝,喝了好多好多,醉倒在桌上?!?p>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回宿舍,而是睡在雄哥的房間里。我感覺渾身疼痛,我明白自己被那個畜牲給欺負(fù)了。我發(fā)瘋一樣的在房間里大哭,砸東西。雄哥聽見動靜進(jìn)來了,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他,信誓旦旦的說他是真心愛我的,會對我負(fù)責(zé),會和我結(jié)婚。”

  “我打他、罵他,他只是低頭任我打罵。事已如此,我哭夠了,罵夠了,原諒了他,其實本來我也有一點點喜歡他。哄好我后,雄哥說要回老家過年,家里風(fēng)俗是還沒訂婚的對象,過年不能帶回去的。他讓我就住他的宿舍,給了一千塊錢,讓我過年花用。我從沒見過這么多錢啊,又開心又心酸,我寄了八百塊錢回去給姐姐,讓她自己留一半,給爸爸媽媽一半。”

  “過完年不久,廠里開工后,雄哥回來上班,我和他同居了。那時我們感情很好,阿妹她們都很欣慕我,說我釣到金龜婿了。雄哥每天業(yè)務(wù)都很忙,經(jīng)常出差,一星期只有一兩天回來住,經(jīng)常都是只有我一個人睡。我問他什么時候訂婚,他總是說忙,他說今年在籌備自己開公司,等過陣子再說?!?p>  “就這樣過了小半年,已經(jīng)到夏天,這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我又是害羞又是歡喜。那天晚上我告訴了雄哥,他楞了一下,我看他臉色不太好,就問他是不是不開心,他笑著說沒有不開心,是操心開公司的事。我相信他,我幻想著有了寶寶,他就會很快和我成親的?!?p>  “直到有一天,那個女人來寫字樓鬧,我才知道,雄哥是有老婆的。那女人又高又胖,進(jìn)來就找雄哥,雄哥當(dāng)時不在。我問她什么事,她說你就是薇薇吧,我說是呀,她就撲過來打我。我尖叫著喊你是誰,干嘛打人?她什么都不說,扯著我的頭發(fā)拼命打我,踢我,等保安趕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昏迷了。”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躺在醫(yī)院病床上,孩子已經(jīng)沒了。只有阿妹在醫(yī)院陪我,沒有看見那個畜牲。我哭不出來了,我呆呆躺著,我真傻,我為什么沒被打死呢,死了才好。阿妹不停的跟我說話,我一個字都不想說,我的人生已經(jīng)完了,一片灰暗?!?p>  “我出院那天,那畜牲來了,我沒罵他,也沒哭,我一個弱女子,我斗不贏他的。他說了聲對不起,留下一個袋子就走了。阿妹把袋子打開,里面是三萬塊錢。錢有什么用,錢能買回我的青春嗎,能買回我的孩子嗎?我把錢扔了一地,嚎啕大哭起來,腸子都要哭斷了,阿妹抱著我,跟著我一起哭?!?p>  “哭累了,我仿佛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完了。我終于想明白了,以前我不信命,現(xiàn)在我信了,我只是天地間一粒灰塵,生下來就是讓人踩的?!?p>  薇薇講到這已經(jīng)泣不成聲,趴在河沿欄桿上抽泣著,我聽著眼睛澀澀的,鼻子發(fā)酸,默默的站在她旁邊,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過了好久,薇薇抬起頭來,擦干凈臉上淚痕,接著說道:“出院后我也沒臉回去上班了,那畜牲把工資都算好,讓阿妹帶給我了。我無處可去,也不想工作,更不想回老家,我租了個房子住著,除了吃飯,整天關(guān)在房里。那畜牲給的錢我還是要了,不要白不要,我讓阿妹幫我存在銀行,一分都沒動。”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我領(lǐng)的那點工資快用完了,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這世上,金錢才是最最萬惡的東西,如果不是為了錢,爸爸也不會催著我嫁出去,我也不會遇到那個畜牲?!?p>  “我走出門,去找工作,我做了幾份文員的工作,發(fā)現(xiàn)那些老板、經(jīng)理都是一個樣,色迷迷的盯著我看,我心里慌,做不下去。就這樣零零碎碎的找工作、辭工作,過了一年多,我感覺好累好累。后來,有一次我跟阿妹來到松崗這邊玩,看見一個美容美發(fā)店轉(zhuǎn)讓,價錢不貴,兩萬多塊錢,阿妹以前在老家學(xué)過半年理發(fā),也早就不想在工廠做了,于是我倆就接手了?!?p>  “開始不會經(jīng)營,我們又不做那種骯臟生意,也請不到洗頭的妹子,每個月都是虧本。后來阿妹去市內(nèi)的大美容美發(fā)廳學(xué)習(xí)兩個多月,回來后慢慢好點,后來又請到了幾個正經(jīng)的女孩子,現(xiàn)在生意還算不錯。”

  “來洗頭的大部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人賤嘴巴賤,還有的動手動腳。做了兩年,我也習(xí)慣了,只要不太過份,我都忍著。我最討厭那種色胚下流貨,比如今天車上的那個狗東西,一看就是個不要臉的賤人。”

  這時,我見薇薇情緒好多了,不由問道:“薇薇姐,那你怎么覺得我不是壞人呢?”

  薇薇噗嗤一笑說“在車上的時候,我總往你身上滾,你那樣子我想著好笑,想躲又怕我摔著,想抱又怕我罵你,臉都紅了吧?哈哈。”

  我尷尬的說道:“我還是個孩子呀。”

  薇薇大笑起來,指著我說:“小弟,姐姐我以前遇人不淑,你別以為我眼光差,我看人其實挺準(zhǔn)的,比如阿妹,我就認(rèn)準(zhǔn)了她是我的生死之交。比如你,我就認(rèn)定你是好人?!?p>  這時天已完全黑了,昏黃的路燈下,夜風(fēng)吹動,薇薇仰頭大笑紅發(fā)飛揚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美麗。我也笑著說:“薇薇姐,所有的不開心都過去了,你這么年輕漂亮,以后肯定會活得很精彩的?!?p>  薇薇開心的說:“謝謝小弟,姐姐今天真的很開心,走吧,到我店里去?!?p>  我說:“不好吧,我還是再去打下電話,看找不找得到那家伙。”

  薇薇一把拉著我的手,向前走去,邊走邊說:“明天再打吧,你現(xiàn)在找到也沒車去了呀,今晚到姐姐店里住,你怕呀?”

  我故作驚慌的說:“嗯,真的好怕,你那都是女孩子,我……”

  薇薇吃吃笑道:“都是女孩子怎么了,還能吃了你呀,膽子這么小,以后不想娶老婆呀?”

  我張口結(jié)舌,無話可說,傻笑兩聲,和薇薇向著大街上走去。

  到街上打了個摩的,沒多久就到了,就在車站附近的街上。店蠻大的,兩間門面,落地玻璃門窗,裝修的很漂亮,門頭掛著大招牌“薇薇美容美發(fā)”。

  門口玻璃窗下擺著兩張大沙發(fā),有兩個女孩坐著聊天,看見我們,一個短發(fā)女孩嬌聲喊道:“薇薇姐,在哪里找來個靚仔呀。”

  薇薇吃吃笑道:“給你找了個男朋友來了呀,你要不?!迸⒏窀裥χf“要,當(dāng)然要。”

  另一個女孩裝作生氣的樣子,埋怨著說:“薇薇姐你真偏心,就顧著阿嬌,我也要?!?p>  薇薇笑得花枝招展,對我說:“小弟,你看怎么辦,你選一個吧!”

  我哪見過這場面,頓時面紅耳赤,手足無措,慌忙說道:“薇薇姐,我說,你,別開玩笑了?!彼齻円娢揖綘?,不由放聲大笑。

  走進(jìn)店里,空間很大,有七八張用于美發(fā)的椅子,墻上四面都是鏡子,中間一圈圓形沙發(fā)。此時有兩個顧客正在洗頭,沙發(fā)上沒有人。進(jìn)門口處有個收銀臺,一位穿著襯衫短裙,面相普通的女子坐在那兒,見我們進(jìn)來抬頭招頭招呼說:“薇薇,怎么才回來呀?!?p>  薇薇說:“哎,阿妹,今天出門不利呀,被查暫住證了,抓去關(guān)了半天呢?!?p>  阿妹說:“大白天查暫住證,這可真是少見呢,那你干嘛不呵我,我找熟人幫忙呀?!?p>  薇薇正色的說道:“阿妹,能不求人的事就盡量別求人,不就罰幾百塊錢嗎,我不省這錢。”

  我見她倆說得熱乎,也插不上話,站在那十分尷尬,一時不知所措。薇薇見了,笑著說:“這就是阿妹,我最好的姐妹。”我趕緊說:“阿妹姐好。”

  阿妹奇怪的問道:“薇薇,你哪里找來的小弟,來學(xué)美發(fā)的嗎?”

  薇薇吃吃笑著對阿妹說:“今天其實運氣不差,認(rèn)了個好弟弟,和我一起被抓進(jìn)去的,幸虧他幫我,不然我被人欺負(fù)呢?!?p>  阿妹審視的看著我,問道:“哪里人,怎么稱呼?”

  我順口答道:“江西人,我叫王建國。”

  薇薇驚訝的說:“小弟,你不是叫胡文軒嗎?”

  我尷尬的嘿嘿笑著說:“薇薇姐,我沒身份證,這身份證是買的,真名其實叫王建國?!?p>  薇薇怔了怔,接著便大笑起來,指著我說:“王建國,這名字真老土,哈哈哈哈?!?p>  我也跟著笑道:“本來就是,名字老土,人也老土?!闭f完我四處看看,那倆正在洗頭的妹子都在偷偷憋著不笑,阿妹卻是一臉嚴(yán)肅。

  薇薇招呼我坐下,進(jìn)里頭去倒了杯水給我,然后問我:“小弟,你怎么行李都沒有的,你這一身臟死了,拿什么替換?”

  她這一說我才想到,是啊,衣服都沒得換。這一身都穿兩三天了,大熱天的,氣味實在難聞。前幾天在山上,換下的衣服就沒洗過,東哥給我們買了好幾件T 恤,褲子嘛,我身上這條已經(jīng)穿了好幾天了。見她問起,我紅著臉不知咋說,不敢開聲。

  薇薇見我這樣子,又是一陣笑,說道:“在車上我就覺得好難聞,開始還以為是車臭,沒想到是你這臭小子?!?p>  我看了看她們個個光鮮亮麗,就我臟不拉嘰,自慚形穢,尷尬的不行。不過我從小就不在乎別人怎么看,輕視也罷,不屑也罷,我就是我,我又不求誰,理直氣壯。上次若不是因為李強(qiáng),我早就一個人離開深圳了,何必要扯上東哥。

  薇薇見我不說話,以為我生氣了,趕緊過來說:“好了好了,姐姐開玩笑的,我現(xiàn)在去給你買衣服。”

  我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說:“我自己買就行了,薇薇姐,你帶我去,我也有個故事要講給你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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