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什么打算?”我問道。
李強低頭沉默了好久,語音低沉的說道:“哥,對不起。我姐在這邊,我不想離她太遠。我沒什么打算,要是東哥愿意,我?guī)退苫钜埠?。?p> “別說對不起,你的選擇也許是對的,咱們是兄弟,不講這些。其實東莞也不遠,各自努力吧,我們都會好起來的。”我說完覺得這話有些太煽情了,忍不住笑道:“沒事了,記住,我要是混不好,以后別拿這話來笑我?!?p> 李強也笑了,搖頭說道:“怎么會,從小我就把你當哥哥的?!?p> 李強不肯和我一起走,其實我心里還是有些失望的,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也不能勉強他,本來想叫他別和東哥走太近,但想想還是不說算了。
這時聽到門外腳步聲響,東哥回來了,沒有見到那個大光頭。東哥進來坐下,問道:“你們想好了嗎,明天去東莞哪里?”
我搖搖頭說:“沒有,隨便到哪吧,小強不去,我一個人去?!?p> “嗯”?東哥看著李強。
李強抬頭誠懇的說道:“東哥,我姐在這邊,我不想離太遠。你這要是缺人手,我?guī)湍愀苫畎?,苦點累點都沒事,工資你隨便給。”
東哥沉吟了一會,說道:“這樣啊,也行吧,我只有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能做到么?”
李強喜道:“當然沒問題。”
東哥這話我聽著有些別扭,但李強高興就好。我看著李強,這小子有時雖然喜歡胡鬧,其實很單純,對朋友從來都是不設(shè)防的。
“你一個人去東莞,又沒目的地,這不好辦啊。要不,在這再待幾天,等老鬼回來問問他,你再去,看他在那邊有什么熟人,你去了也好有個照顧?!睎|哥轉(zhuǎn)頭對我說道。
我想了想,說:“夜長夢多,我倆都留在這,萬一被四川幫看到,會連累你。我明天就去,鬼哥他現(xiàn)在東莞哪里,要不我過去先找下他?!?p> 東哥點點頭,說道:“也行,我把老鬼的呵機號碼給你,他在長安,你到了鎮(zhèn)上呵他?!?p> “長安?長安不是西安嗎?東莞也有個長安呀!”李強笑嘻嘻的問。
東哥說:“長安鎮(zhèn),挨著深圳松崗鎮(zhèn)的,也不遠,明天我教你怎么坐車吧。好了,我還有事,你們就在這沙發(fā)上睡,我明天早上過來?!?p> 東哥起身走向門外,在門口又回頭問道:“餓不餓?我去打兩個包回來給你們吧,你倆不要出去,睡覺記得把門關(guān)好?!?p> 我倆同聲說道不餓,你忙吧,明早回來就好。
今天也折騰了半天,昨晚又沒睡好,我和李強聊了一會,就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第二天,到上午大概九點鐘東哥才來,給了我一張紙條,寫有老鬼呵機號碼。然后我說身份證沒有了,東哥打開抽屜,拿出一匝身份證讓我挑。這些證件都是真的,各種人的都有,也不知他從哪搞這么多來。我挑了張年齡和我差不多的,湖北咸寧人,名字叫胡文軒,蠻好聽的,20歲,照片樣子和我也有點像。
我也沒啥行李,衣服都沒有替換的了,還好花姐前幾天給我的兩百塊錢還在,應該對付著能用段時間。
“走吧,我送你去坐車?!睎|哥說著。
“嗯。”我答應一聲,跟他走出門去,這時李強追上來,把兩百塊錢塞給我說:“你拿著用,我在這不怕?!蔽翼樖秩澊铮约盒值?,沒啥好客氣的。
東哥送我到大路口,交待我,先坐車到布吉,布吉再到松崗,然后直接就能坐到長安。
揮手告別了東哥,我按他說的路線,一路攔車轉(zhuǎn)車。到松崗下車時已是中午了,汽車站前方是個三叉路口,路口有一條高架橋橫穿而過。橋下停著許多中巴、小巴,都是去東莞方向的,司機和售票員都拿著牌子在路邊攬客。
“太平太平,馬上就走,老板,去不去?”一個矮子拿著個線路牌問我。我搖頭說不走,肚子餓了,我得先找個地方吃飯。
車站邊上有不少小食店,我挑了個人少的,隨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就行了。
吃完飯,準備去坐車,以前去哪都和李強一起,現(xiàn)在一個人還真不習慣。我心不在焉的往小店門外走去,出門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女孩。
“瞎眼了啊,去心!”女孩罵道。
我看了看,那女人身材嬌小,大概二十來歲,染著一頭紅發(fā),很漂亮。上身穿著件大紅色圓領(lǐng)蝙蝠衫,下身穿著黑色短褲,腳上一雙松糕鞋,鞋底比磚頭還厚。
漂亮女孩我可惹不起,于是趕緊對她道歉:“對不起,小姐。”
女孩白了我一眼,說:“走路把眼睛放亮點啊,小心出門被車撞死。”
“小姐,不用這樣咒人吧,我又不是故意的。”
“誰知道你故不故意,去心,想揩本小姐油是吧,莫名其妙的?!?p> 我聽了又氣又笑,再次說聲“對不起”,懶得理她了,趕緊往高架橋下走。
走了幾步,我想到該先呵一下老鬼,看待會在哪下車比較好。便又轉(zhuǎn)身走回,尋了個小店打電話。
“你好,請幫我呵一下699868,機主張先生,回復本機。”打完就坐小店門口等老鬼復機。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抽了幾支煙,還沒等到,我有點不耐煩了,起身到馬路邊溜達溜達。
路邊行人匆匆,大多數(shù)是年輕人,也許都是出來找不到工作的,瞎逛著到處尋找機會。
突然,一輛四門六坐的廂式貨車“嘎”的剎停在路邊,路上許多人撥腿就跑。我大感奇怪,仔細看時,車廂上寫著四個大字“囚車、警察”,車頭門打開來,跳下五六個穿迷彩服的大漢,手里都拎著警棍,這就是傳說中的治安仔么。
路上人一下子跑了個七七八八,我也趕緊走開,往小店走去。這時,兩個治安仔過來攔住我,其中一個伸手說道:“暫住證?!蔽姨统錾矸葑C來給他,他接都懶得接,大聲喝道:“暫住證,有沒有?”
“沒有?!蔽覔u頭說道,把身份證裝回口袋里。
“沒有就上車?!绷硪粋€治安仔伸手便來拉我,我轉(zhuǎn)身就。剛跑沒兩步,背后一股大力襲來,打得我背心劇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那兩人過來提著我肩胛,半拉半拖的拽到囚車后邊。
有人把門打開半邊,兩人把我塞了進去,“呯”的把門又關(guān)上了。
車廂內(nèi)封閉嚴實,昏暗悶熱,只有車門頭上開了兩個小口,透進一些光來。隱約可見有十幾個人蹲坐在里面,人聲嘈雜,氣味古怪。
我進來時,眾人靜了一下,隨即就又七嘴八舌的說起來:“又來了個倒霉鬼,哈哈?!?p> “他媽的擠這么多人了,還不走,熱死了?!?p> “朋友,這是哪里啊?!?p> “大白天碰到來查證的,他媽的倒霉死了?!?p> 鬧哄哄的搞得我暈頭轉(zhuǎn)向,聽別人說過查暫住證的事,沒想到我真給碰上了。坐我旁邊的是個瘦子,隔得近,能看清他的臉,留著兩撇老鼠須。他碰了碰我,問道:“這是哪里?”我說:“松崗啊!”
老鼠須說:“切,我知道松崗,在松崗哪里,轉(zhuǎn)了半天,怎么還沒到派出所?!?p> 我說:“哦,這里是松崗車站。”老鼠須故作驚奇的說:“車站也抓人嗎,不是說有車票的不抓嗎?從老家來他,車票可以管三天。”
我還沒回答,有個人就搶著說:“他們想抓你就抓,別說車票,有廠牌的都抓呢?!绷硪粋€人說:“是啊是啊,我有個老鄉(xiāng)從廣州來玩,碰到查暫住證,他有廣州的證,治安仔看了下,隨手一撕,說廣州的不算,沒用?!?p> 我見大伙聊的熱火朝天,很奇怪沒一個人緊張的,就問老鼠須:“你們都被查過好多次吧,這不會有事吧?”老鼠須說:“有啥事,等下下去交錢走人唄,沒錢里面可以請人打電話叫人來贖?!蔽矣謫枺骸皼]錢呢?”老鼠須說:“沒錢就拉去惠州唄,關(guān)三個月?!?p> 這時,門又打開半邊,推進一個人來。門開時陽光刺眼,只見被推進來的那人身著紅色蝙蝠衫,真巧,就是我開頭撞到的紅發(fā)妹。
紅發(fā)妹一進來就罵聲不絕:“他媽的亂抓人,我又沒犯法,憑什么抓我,去心,撲街?!闭嚩际悄械模蝗粊砹嗣米?,大伙一下子氣氛活躍起來,感覺很歡樂。
有個家伙陰陽怪氣的說:“你犯了法呀,勾引男人呢。”紅發(fā)妹怒罵道:“我勾引了你爹呀,去心?!币帽娙艘魂嚭逍?。
這時,車緩緩的開動,我趕緊坐好。紅發(fā)妹與我是最后進來的,挨一塊坐在車門邊。
車速越來越快,顛簸起伏,車廂里里沒抓沒扶,不容易坐穩(wěn)。有時猛的一下大震,震得人跳將起來,頓時人仰馬翻。紅發(fā)妹尖叫連連,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到后來只差沒撲進我懷里。
老鼠須身材瘦小,被顛得坐不穩(wěn)當,不停往我這邊靠來,雙手亂舞。
突然,車子一陣劇烈震動,老鼠須猛的從我身前飛起,撲倒在我身上,雙手斜伸出去。紅發(fā)妹尖叫罵道:“狗東西,你碰我干嘛呀,想揩油啊。”歪著身子只一腳,正踢在老鼠須的臉上。老鼠須翻身坐起,就想撲過去打她,我一手叉住他,喝道:“你干嘛,和女人也吵,要點臉好吧?!彼悴桓覄恿耍炖镏淞R著道:“我呸,老子又不是故意的,誰稀罕碰你。”
紅發(fā)妹緊緊靠住我,還嘴罵道:“你就是故意的,下流,無恥,垃圾。”
車廂內(nèi)眾人笑作一團,老鼠須大失顏面,強作鎮(zhèn)定罵道:“臭丫頭,你等著,待會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奔t發(fā)妹哪會怕他,張嘴連珠炮一般的罵回去,口水都濺我臉上了。我對她說道:“小姐,算了吧,要不下車了你和他打一架,現(xiàn)在別罵了,你口水都噴我臉上了。”她吃吃笑道:“對不起啊,打就打,去心,本小姐才不怕他呢,好,現(xiàn)在懶得理他。”
感覺過了好久,車終于停了下來,到了一個單位門口。眾人魚貫下車,進了大門,經(jīng)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然后都被關(guān)進一個大房間里,總共得有十七八個人。房間很大,空蕩蕩的,凳子都沒一個,一個大鐵柵門。進去之前讓把鞋子都脫在走廊外面,全都光著腳踩在水泥地上。鐵柵門鎖上后,大伙或蹲或坐,倒也并不急張,等待下一步看如何處理。
一進房間,老鼠須就盯著紅發(fā)妹,躍躍欲試。別看紅發(fā)妹嘴上厲害,其實還是挺膽小的,緊挨著我身邊,沒話找話和我套近乎。我不太想理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著,老鼠須估計是見我個頭比他高大許多,一時倒也不敢有什么動作。
接著有治安隊員過來,一個一個輪流喊出去問話,有的出去就沒回來,估計是自交罰款走人了。有的很快又被關(guān)了進來,估計是沒錢,等人來贖。我問一個剛回來的家伙:“多少錢可以出去?”那人說:“男的二百,女的三百。”
“沒錢怎么辦?”
“沒錢你寫個紙條,托人出去幫忙打電話,讓親戚朋友來贖?!?p> 兩百塊錢我還是有的,并不擔心,雖然有些心疼,但只要能快點出去,就好。
這時老鼠須已經(jīng)被叫出去了,沒有再回來。然后叫到紅發(fā)妹了,她出去前對我說:“小弟,謝謝你。”說完對我甜甜的一笑,嚇了我一跳。
“我叫薇薇,你叫什么名字,告訴姐姐好嗎?”她又說道。
我想了想,反正假名,說也沒事,就順口說了:“胡文軒?!?p> 沒過多久,輪到我了,跟著治安仔到了個小辦公室,有個穿警服的大媽,拿個本子坐在桌邊,問我,什么名字?
“胡文軒。”我答道。
“嗯,出去吧,罰款有人給你交了?!蔽乙宦牬蟾畜@詫,誰會給我交錢?也不好多問,趕緊朝走廊外走去。
到得外頭,找鞋子穿時,卻發(fā)現(xiàn)我的皮鞋不見了,來深圳時剛買新鞋啊。只見地上一堆舊拖板和爛球鞋,我找了一會沒找著,身后治安仔喝道:“還不走干什么,還想關(guān)回去么?”我說:“我鞋子不見了?!彼俸傩Φ溃骸跋瘸鋈サ娜舜┳吡藛h,你隨便挑雙就是。”沒辦法,我只好挑了雙好點的拖鞋穿上。
剛走出了大門,就看見門口不遠一個鮮紅的身影,看見我出來,招著手喊:“小弟小弟,過來。”
我一看,正是紅發(fā)妹薇薇。便走了過去,薇薇笑著說:“你出來了呀,走,姐姐請你吃東西去。”
我說:“薇薇姐,是你幫我交的錢吧,我還給你。”說著掏出錢來給她。薇薇按著我的手說:“不要了,這點錢算什么,能認識小弟你,姐姐很高興。”我說:“那怎么行,咱們又不親又不鄰的?!?p> 薇薇笑罵道:“去心,有什么不行,我還要謝謝你幫我,要不真怕被那個狗東西欺負呢。”
我再三要把錢還給她,她死活不要,不停的說去心去心。我奇怪的問道:“去心是什么意思啊,你老說這話?”薇薇吃吃笑道:“我也不知道啊,聽人家這么說的,白話,可能是傻瓜、神經(jīng)的意思吧。”
走出大門后,是一條老舊的街道,我茫然不知方向。薇薇挽著我的胳膊,我推了幾次沒推脫,也不好推了,雖然有點尷尬,但只好由著她,估計她是怕老鼠須會在外面等她吧,所以才拉上我一起走。
薇薇拉著我向街中走去,說:“小弟,我?guī)闳コ詵|西吧。”我說:“不吃了,剛吃飯還不多久呢,我要去趕車了?!?p> 薇薇晃了晃手上的手表,嬌聲說道:“這都快六點了,正是吃晚啊,這時候坐車去哪里嘛。”
我說:“去長安。”
“去長安干嘛,你在那邊上班嗎?”薇薇問道。
“不是啊,第一次去,去找活干,有個朋友在那。”我說著,這時想起還沒聯(lián)系到老鬼,得找個地方再呵下他。便說道:“薇薇姐,你自己去吃飯吧,放心,那狗東西沒膽子的,不會敢再找你麻煩的。我要去打個電話,聯(lián)系下我朋友?!?p> 薇薇說:“打電話一起去嘛,打完再說,萬一你朋友沒在呢,你也沒地方去呀!”
我一想不錯,萬一老鬼又不復機呢,我還真不知去哪里。于是和薇薇找了小店,再呵了一遍老鬼。
等了半個多小時,老鬼還是不復機,我不由焦急起來,罵道:“這家伙真他媽不靠譜?!?p> 薇薇見我焦燥,笑著說道:“小弟,不要急嘛,也許你朋友正有事,走吧,我們先去吃飯吧,就在隔壁店吃,復機了叫這邊老板喊一聲?!?p> 到了隔壁小餐館,薇薇點了好幾個菜,然后坐著等,一邊隨意聊著天。
菜沒那么快上,我要了瓶冰啤酒,薇薇不喝,我便自斟自飲,兩杯冰涼的酒液下肚,渾身舒爽。
“薇薇姐,你在這邊做什么工作的呢?”我沒話找話的問道。
薇薇聽了,瞬時臉上沒有了笑容。沉默了好一會,她才低聲說道:“你覺得我是做什么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