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名字叫什么？”何青澤手握著方向盤，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你就把我送到森晚西路路口就行了?！绷稚谌槿绱嘶卮?。
森晚西路……何青澤默念這個名字，這一條路上全是頗具格調(diào)的餐廳，一棟一棟的都是獨立小洋樓，這到底是一個什么場合，答案昭然若揭，何青澤把車停在路邊，他倒要看看林升要怎么一棟一棟建筑走過去。
林升說了句感謝的話就匆匆下車，何青澤偏不信邪跟在后面緩慢行駛，他一邊鄙視著自己像極了變態(tài)電影里尾隨獨身女性的猥瑣癡漢，一邊又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提著心生怕跟丟了。
林升一直往前走了好幾家店，終于在一家中餐廳門口停了下來。
走進(jìn)門的第一眼邵云就看見了她，也可以說他是一直留心著門口，既怕錯過了林升，又怕顯得太過緊張，擰擰巴巴之下就導(dǎo)致他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活像個在產(chǎn)房門前等自己老婆生產(chǎn)的準(zhǔn)爸爸。
林升裹挾著淡淡的香氣，一股風(fēng)似的坐到邵云對面，兩手撐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邵云拿紙擦汗。
邵云也試圖想學(xué)習(xí)她的從容不迫，深呼吸兩口氣，坐下搓搓手，又苦于找不到話題焦灼得不敢抬頭。
謝天謝地，他終于聽見林升的聲音，像山風(fēng)，像云雨，像穿過濕潤潤的霧氣縹縹緲緲：“你能吃辣的嗎？”
“能啊，我能的！”邵云覺得自己還能就這個話題再延伸八百字：“我真的沒想到你也能吃辣。”他說話說得又快又急，每個字都像飄在半空中，自己都沒聽清楚說的什么就蹦出口了，“你看著就是個冷冷清清小仙女，我還以為你從來不吃辣，也以為你從來不會大聲說話，從來不會跟人吵架?！?p> 話一出口，邵云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子，說的這是什么話，亂七八糟……
林升笑道：“你可別把我當(dāng)仙女，不然以后會失望的?！?p> 邵云被這“以后”二字說得得耳根泛紅，欣喜若狂，下一秒更驚世駭俗的話就出來了：“你周六有時間嗎，我媽媽說想請你吃個飯。”
林升著實被嚇得不輕，手一抖茶水漾出來一灘。
邵云慌慌忙忙地拿出紙巾來把林升面前的桌面擦干，“你別介意，不是什么正式場合，就是一起吃個飯?！?p> 林升認(rèn)真地想了一會兒，說：”這個我得考慮考慮?！?p> 邵云眼里的失望一閃而過，支支吾吾地說：”也沒別的意思，咱倆年齡也不小了，就是互相加深一下了解?！?p> 林升不置可否。
*
晚上跟小雨一起吃飯的時候林升還在思考這個問題，自己是一點兒經(jīng)驗也沒有，也不知道還沒確定關(guān)系就見對方父母到底合不合適，合不合乎世俗禮儀。
剛回到家，林升找出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手機震動的時候她視線也沒移開，直接劃開：“喂？”
“你在哪里？我們談?wù)劇！鄙n涼顫栗的聲音沁得林升一抖。
拿下手機一看，果然是陳蕪。
鑒于這樣一個喜歡把自己搞得聲嘶力竭動不動扮女鬼的前男友的前妻，林升唯恐她不會做出什么超乎人類想象的事情來。
幾乎是立刻做出了決定：“我現(xiàn)在有事在忙?！?p> 陳蕪冷笑：“你在家？那我過來找你。”
“別別別，我不在家，我還在外面?！?p> 掛了電話林升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立刻沖進(jìn)臥室開始換衣服，電話再次響起。
這次卻是何青澤，“一起出來吃夜宵吧?！?p> 這簡直就是一場及時雨，林升默默在心里感激了何青澤一萬次，她忙不迭地說道：“好，我換了衣服馬上下來！”
何青澤的一大番說辭還沒來得及施展便沒了用武之地，他愣了一下，便笑道：“你別急，我慢慢等你?！?p> 上車之后林升還在大口喘著氣，她趴在窗口張望了幾下，像是有厲鬼在后面追似的。
何青澤緩緩啟動車子，一邊不時地偏過頭觀察林升。她穿得倒是比上午隨意很多了，煙粉色的挺括衛(wèi)衣和修身的牛仔褲，頭發(fā)隨意披散在腦后，臉頰因為奔跑浮現(xiàn)了淡淡紅暈。
雖然也是好看的，但何青澤不知怎么的對這太過舒適的穿著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第一次對林升的外貌作出了指摘：“你怎么穿成這樣？又不是學(xué)生了。”
林升看著他一臉嫌棄的樣子就為衛(wèi)衣打抱不平：“你少看不起衛(wèi)衣了，衛(wèi)衣也是很時尚很潮流的！”
何青澤繼續(xù)開著車，臉上依然是不敢茍同的模樣，林升直起身子，開始一一給他細(xì)數(shù)哪個明星哪個時尚編輯也是這樣穿。
天已經(jīng)慢慢黑下來了，前面的路況從加塞并線、狂按喇叭的下班高峰逐漸由天地一線間的翻滾紅云和一閃而過的霓虹所替代。
身邊是女孩似埋怨更似嬌嗔的說話聲，混著車內(nèi)音響慢慢流瀉出的淺淺詠嘆調(diào)。
林升說著說著就覺得事情不對味了，何青澤越來越開心，一臉傻笑是怎么回事？
她索性閉了嘴，不再說話。
何青澤點起菜來輕車熟路，根本沒給林升發(fā)表意見的機會，啪地一下合上菜單，鄭重其事地說：“周六晚上我請你吃個飯，有事跟你說?！?p> “什么事？”
盈月當(dāng)空，他心里像有無數(shù)匹馬奔過，有些話梗在喉間，又硬生生壓下去，最后變成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有很重要的事，我把地址發(fā)你手機上?！?p> 林升促狹一笑：“你該不是要為愛走天涯了，彌留之際要把公司托付給我吧？”
何青澤難得心跳如鼓，故作輕松，“你想想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林升竟真埋頭思索了一會兒：”那就是你看出我天賦異稟，潛力驚人，決定以贈股形式拉我入伙了？“
話一說完自己就先笑起來：”我開玩笑的，星期六有事，跟朋友約好了?！?p> 何青澤心里狠狠刺痛了一下，他不想去回憶中午看到的那個男人，更不想把男人與林升口中的”朋友“重疊在一起。
忽然聽林升”啊“了一聲，她眼睛直直地看著路邊，何青澤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衣著考究的精致女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目標(biāo)顯然就是他們這一桌。
陳蕪兩步就走到林升面前，”現(xiàn)在可以談?wù)劻税?？?p> 大庭廣眾之下，陳蕪的殺傷力就大大打了一個折扣，林升慢悠悠地問：”你怎么找到這兒來的？“
陳蕪哼笑一聲：”找到你還不容易？你每天晚飯還沒吃完就開始想著去哪里吃夜宵，而你吃夜宵十次有八次都是來這里?！?p> 林升都想給陳蕪鼓掌了：”真沒想到你還是我粉絲，每天跟蹤偶像辛不辛苦？“
陳蕪努力調(diào)整呼吸，平息怒火，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看見林升了，不然她會被氣死。
陳蕪扭頭時一眼就看到了何青澤。
她伸出手：“何總?！?p> 何青澤也公式化地跟她握了一下手，“陳小姐，你好?！?p> 這種對話就很微妙了，何青澤作為行業(yè)新秀陳蕪自然是認(rèn)識的，陳蕪作為沈向洲前妻，何青澤在調(diào)查林升時自然也是有了解的。
但兩人的這種互相認(rèn)識僅限于單方面，從未正式經(jīng)人引薦，此時既陌生又熟稔地打了個招呼，即便兩人都是善于交際的人，但通過林升第一次正式認(rèn)識也難免奇怪。
陳蕪平復(fù)完心情，很快把矛頭再次轉(zhuǎn)向林升：“走吧，我們?nèi)ヒ贿吜牧??！?p> 林升打定了拼死不合作的態(tài)度，一副愛聊不聊的樣子：“有話就在這兒說。”
陳蕪氣得牙癢癢，可又拿林升沒辦法，原地站了半天，只能扯了把椅子坐到林升旁邊。
坐下后陳蕪才注意到林升穿了一條破洞牛仔褲，腳上竟是一雙帆布鞋。
林升本就比自己小許多，再加上長得清麗脫俗，一向又是個隨性灑脫的性子就更顯得跳脫。
年齡一直是陳蕪心里的一根刺，她認(rèn)定沈向洲那么愛林升無非是因為她比自己年輕，而在她的生命里從來都沒有以后更不會出現(xiàn)“帆布鞋”這個詞，更何況林升穿得毫無違和感，她心里怎能不氣。
“你看你穿的是什么樣子？你以為你還是青春無敵美少女？也不害臊?！?p> 林升也想不通今天為什么一個兩個都要來批判自己的穿著，一股火氣蹭地就冒上來，“你今天煞費苦心來找我就是為了批評我穿的衣服？”林升手指著對街燈火通明的寫字樓：“你每天這么閑這么愛發(fā)表言論，對面的時尚雜志社隨時歡迎你去應(yīng)聘。”
林升別過臉不去看她，儼然一副結(jié)束談話的樣子。
氣氛一度僵持。
陳蕪終于想起了自己的正題：“你能不能好好跟向洲說說，你們要斷就好好斷，向洲現(xiàn)在還以為你在跟他鬧脾氣你知道嗎？”
林升已經(jīng)再沒了好臉色，“我跟他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跟他和你都沒關(guān)系了，你們倆之間的事能不能不要再牽扯到我?！?p> 陳蕪都快哭了：”你要是沒給他留希望，他至于直到現(xiàn)在還對你念念不忘？“
她泫然欲泣，字字句句發(fā)自肺腑，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林升徹底沒了耐心，“你在這兒演戲給誰看？要不要給你搭個戲臺子讓所有人都來看你演，以前我在的時候你也天天找我茬，現(xiàn)在我走了你還不滿意。是不是嫌現(xiàn)在生活太平淡了，沒人跟你打擂臺了？現(xiàn)在我這個惡毒女配終于退場了，你這個女主角趕緊去找男主，廣大的舞臺我都留給你們?！?p> “那你現(xiàn)在就給他打電話，讓他徹底斷了念想。”陳蕪還是不依不饒。
“陳小姐，林升已經(jīng)跟你的前夫說得很清楚了，他們也一直沒再聯(lián)系，我覺得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你該去找你的前夫談?wù)劜艑??！闭f話的人是何青澤，他本來沒打算摻和，但看著氣氛愈加焦灼，有心出來打圓場。此時雖是笑著的，語氣和眼神卻是危險十足。
陳蕪斂眉一想，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林升身邊出現(xiàn)另一個男人，她瞇了瞇眼：”喲，我說呢，原來是找好下家了，難怪說分手的時候頭也不回?！?p> ”什么下家？你自己思想齷齪別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
眼看又要吵起來，何青澤按住就快要拍案而起的林升，耐著性子對陳蕪說：”我們的關(guān)系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們也沒什么再繼續(xù)聊下去的必要，你還是先走吧?！?p> 陳蕪走后，林升還在義憤填膺：”你怎么還護(hù)著她呀？你都不跟我同仇敵愾一起罵她！“
”要是你們倆打起來了我一定站在你這邊?！?p> 林升撇撇嘴：“我又不是什么市井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