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一番話,讓眾人想起了兩年前,落筆觀主兩忘說的赤奮若國南邊孤島將有至寶現(xiàn)世。
那之后過了半年,眾宗門各派兩位無岸境盡的大修士前往取寶,卻什么也沒有帶回來。
不僅如此,還有幾人罔顧同門安危,沒有進島。事后被兩忘派人揭穿,衍天道、柳圣宗、靈山、紫薇宮的宗門大圣卿大怒,誅殺幾人。
而傳聞那落筆觀的方世真人深知觀主脾氣,早已猜測到觀主會知曉一切,便背叛宗門,不知所蹤。
“諸位肯定知曉,孤島封閉,外面的人進不去,諸位不知的是里面的人卻能出得來?!睍r光不再看落月,面向眾人說道:“而我是在島中長大的孤兒,島中凡人全部撤走的時候,恰巧我生病暈了過去,沒有親人帶上我,所以之后只有我還留在島上?!?p> “那至寶到底是什么?”朝暮書忽然問道。
“是一個眼睛?!睍r光笑了笑。
“眼睛?”
“正是,圣卿莫急,”時光頓了頓,接著道:“我不知那眼睛是什么,我沒有修為,也不會煉化??稍谖页鰨u的時候,方世突然出現(xiàn),讓我交出至寶,并愿意收我為徒……”
“既然進不去,那方世是如何在島中突破的?”朝暮書再次打斷時光的話。
“一般情況下當(dāng)然是進不去,只不過在我將那只眼睛帶出去并交給方世之后,他煉化了就進得去了,不久之后他跨過凡修直接成圣。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那至寶,要不然諸位以為他憑什么能勘破無待?”時光說到這里,指指古樓,“我之所以能殺無岸境盡,便是因為方世在我識海之中留了三道圣劍!”
在場的年輕一輩都明顯松了一口氣,如果時光真是撥云境盡可殺圣卿,那對他們的壓力就太大了。
這番話能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落月。
落月記得第一次見時光之時,時光完全是一副真地不知凡修為何物的人,如果方世邁過凡修,這種大事不可能不對時光說。而且時光和他朋友都知道無岸境盡,時光對于修行口無遮攔,竟然不怕因為指點自己凡修而被懷疑,那就說明當(dāng)時他是真地沒有接觸過無待境,他心中并沒有藏著這一段秘密。
落月微微一笑,輕輕搖頭。
時光不是傻子,那他就不會把落圣當(dāng)傻子,他推測落月一定能從話中的漏洞聽出端倪??伤麤]辦法,這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最萬全的解釋了。
既然落月沒有拆穿自己,便是說明落月還是在袒護自己。
而眾人想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方世在時光識海中留了三道圣劍,時光用了兩道。也就是說,這小小的撥云境盡手里還握著一道圣劍!
“那你為何殺本觀圣卿?”想到時光恐怕還能再殺一人,朝暮書的語氣也并沒有格外的憤慨。
“受人恩惠,自然替人辦事?!睍r光攤攤手,“方世敵視落筆觀,便讓我出手嘍?!?p> 朝暮書沉默片刻,將話題引向嘯天門,“那你又為何殺古樓圣卿,方世和嘯天門素?zé)o冤仇。”
葉遠凡瞪向時光。
“我說葉圣卿,你這種人還真是骨子里刻著狂妄自大,我不是剛?cè)胛闯醯南N蟻,我是有至高圣劍的人,有人要殺我我便要殺那人怎么了嗎?”時光攤攤手。
“從前對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如今我手里有了兵器,能報仇了,如此簡單的道理就那么難懂嗎!”時光指指葉遠凡,“真就如此地高高在上?報仇!報仇懂嗎?你死了師兄憤憤不平我能理解,可連我以牙還牙這么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在你葉遠凡心里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議,這究竟是何道理!”
葉遠凡沉默了,有一句話他十分不愿意說出口。
倒是肖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不緩不慢地說道:“世上哪來的諸多公平?庶民可曾與皇帝講過道理?圣人說的話自然很對,可那不是因為道理,而是因為他的身份是圣人?!?p> 這便是葉遠凡剛剛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他一直以為自己不喜自家公子的做派,原來那是因為事情沒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落月方才和張在靈說的話,與時光之前所說并無不同,那時可沒人反駁。
時光輕輕搖頭,對葉遠凡說道:“你看,一開始便說出來多好,何必假仁假義地大罵我偽君子?!?p> 肖霄看看葉遠凡,又看看朝暮書,發(fā)現(xiàn)朝暮書也在看自己。他轉(zhuǎn)頭對時光說道:“無論如何,今天你必須給我嘯天門一個交代?!痹谒男睦?,時光已經(jīng)不是那根刺,因為他知道無法戰(zhàn)勝時光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時光體內(nèi)有圣意,可那終究是外物。他說出這一番話,只是因為他該說,并不是為了道心刻意做什么。
“沒錯,聶風(fēng)霜,衍天道也必須給我落筆觀一個交代?!背簳?。
“與我?guī)熼T師尊無關(guān)……”
“三圣卿!”肖霄沖葉遠凡伸出手,“我這柄囚龍劍借你。”
聶風(fēng)霜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本來也沒想插手。
天山腳下一片肅殺,很多宗門的修士在劍拔弩張的氛圍里感到很滿足。
能看到落月的兩重圣跡,又能看到一個年輕一輩與兩大宗門生死相對,還知道了兩年前的秘密,簡直是不虛此行。
正當(dāng)葉遠凡接過囚龍劍之時,落月輕輕開了口。
“住手!”
葉遠凡猛然轉(zhuǎn)身,盯著落月那張英俊的臉,眼中充滿不解與不忿。
你落月身為圣人,堵在我山門前拿人傷人也就罷了,我們?nèi)遣黄稹?涩F(xiàn)在呢,一個小輩都騎到頭上來了,你落月還要護著他,你憑什么如此肆無忌憚!就因為那是你欣賞的后輩嗎?
“還請落圣不要插手此事。”葉遠凡說罷立刻轉(zhuǎn)身提劍,不看落月。
他沒有勇氣瞪著落月時說出這般如命令的話。
“我說住手?!甭湓碌倪@句話比方才還要平靜,平靜地令人心驚。
“落圣!”朝暮書大喝一聲,“為什么您要如此袒護這小子?”
“我凡修時,是時光指點我,我才踏上了圣道?,F(xiàn)在看來,沒有他的指點,我須得凡修七年!”
剛剛聽聞時光因為識海中藏有圣劍才如此之強的眾人,本來松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為落月指路!這是何等悟性,何等機緣?
已經(jīng)很高看時光的聶風(fēng)霜,此時更加震驚無語。他甚至懷疑,哪怕之后時光回到宗門,大圣卿也不會怪罪,如果自家圣人真如時光推測那般,恐怕還會再賜時光機緣。
豪翰微微張著嘴,表情一動不動。
壹凡背負雙手,嘴里念叨著“這回真是服了”。
肖霄那面對時光已無波瀾的道心,又出現(xiàn)了縫隙。
云煙則是從古樓身死便一直咬著牙。
而這些人里,最震驚的是第五陽,他在時光恢復(fù)容貌的時候便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這個讓自己身敗名裂,差點身死的人,竟然早已是撥云境盡的修行者,竟然還受圣人庇護,自己拿什么和這樣的人斗?
年輕一輩心境不如圣卿穩(wěn)定,如今是神態(tài)各異,做不到不露痕跡。
就連朝暮書和葉遠凡都是呆滯半晌。
“唉……”葉遠凡長嘆一聲,對朝暮書拱手道:“葉遠凡懇求朝圣卿,恭請觀主賜死方世。”
朝暮書看看落月,又瞥了眼時光,“不用你說,方世必死無疑?!?p> 說罷,朝暮書張開右掌,掌心朝向蒼穹。
“朝圣卿何須如此費神,觀主可是在觀里?”落月知道無岸境盡的萬里傳音稍慢,又耗費神識,便開口阻攔。
“回落圣,觀主在觀內(nèi)?!?p> 落月點點頭,看向時光笑了笑,心道恐怕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也不見落月穿梭,也不見元氣波動,他就像是在和眼前人聊天一般。
“觀主,可借昔時境來用用?”
天山腳下忽然神音回蕩,猶如大道嗡鳴。
“落圣拿去便是。”
這一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從很久之前傳來,又像是從心底傳來。
最后,這一道聲音竟然凝成實質(zhì),化作一道圣意落在落月的掌心。
這不是昔時境,只是昔時境的一點氣息,但就憑這一點點便夠了。
一波接一波的震驚不斷這席卷著眾人,他們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麻木了,卻沒想到竟然還能見到落筆觀主的圣跡。
單憑昔時境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方世,因此需配合落月的咫尺天下。
時光見落月馬上要走,連忙傳音過去,“落圣,懇請再幫我一個忙……”
“等我三十息……”片刻后,落月留下這句話,身形已經(jīng)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