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龍舟該死,這很有道理。
這種說話方式對在場的眾位圣卿來說有些耳熟,雖然那人從來沒這么說過,卻從來都是按照這種方式來做事的。
不過那人已經(jīng)死了,那種修為通天的修行者都死了,這里居然還會有一個人敢學(xué)他。
這句話說出來,便是要徹底撕破臉皮。
本來在眾位圣卿看來,以這二人的地位和修為,根本沒有資格撕破臉。魚死網(wǎng)破?他們也配?
可此時,蘇焱逝越是囂張,他們的臉色越是難看。
鶴龍舟面色越來越蒼白,他記得世俗間有句俗語,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能就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
如果蘇焱逝和公良齊真的不要命,今天他恐怕不死也得脫層皮。
孟劍梁微微搖頭,長嘆道:“我衍天道竟然數(shù)次被一個弟子羞辱,今日,便做一個了斷吧?!?p> 任誰都能聽得出來,這名弟子不是蘇焱逝和公良齊,而是那個死人。
忽然,懲戒峰山下一陣元氣劇烈波動,眾人崖邊望去。
來者乃是聶風(fēng)霜的弟子,邱思博。
他落在峰頂,還來不及整理因身形太快而被吹得凌亂的衣襟,便向眾人深施一禮,聲音有些不自然道:“諸位圣卿,有人強闖山門!”
這一次,便是連孟劍梁都面色微變,瞇了瞇眼睛,等著來人說下去。邱思博如此慌張,說明闖山之人已經(jīng)進來。
何青一下子站起身,快步邁向他,沉聲道:“他人在哪里,我怎么感受不到他的存在?!?p> 這里是衍天道扇門之內(nèi),至少有四位修行者可以感受到入口處的情況,有人闖進來竟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
聶風(fēng)霜看著這個重新修回?zé)o岸境盡的弟子,眼神中盡是驚駭。若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定然得是觀主或是自家圣人這種實力的無待境絕世強者,便是一般圣人都無法做到,哪怕這位圣人會咫尺天下。
“弟子,弟子……”邱思博有些吞吞吐吐,顯然他也知道事態(tài)嚴(yán)重,“弟子不知,他一進山門便不見了蹤影?!?p> 說完這句話,他眼見著孟劍梁閉上眼睛,便感到一股如山岳如滄海一般的力量向自己碾壓而來。
胸口一憋,眼前一黑,邱思博終于壓制不住腹中劍器的翻涌,噗的一聲吐出一口極濃的黑血。
黑血落在峰頂?shù)牡缊鲋?,泛起黑亮的光澤,賀詩只是望上一眼,便覺眼睛生疼。
這件事怨不得邱思博,怨不得這山中任何一個弟子,但大圣卿孟劍梁何須與他們講道理,何須要一個正當(dāng)?shù)睦碛伞?p> 已經(jīng)被眾人忘在腦后的蘇焱逝忽然輕笑一聲,在峰頂此時的氛圍下,笑聲顯得極為明顯。
有人望去,看見他正一臉譏諷之意,“對來者毫無辦法,拿弟子撒氣倒是瀟灑得很?!?p> 孟劍梁沒有理會,這名弟子在他眼中已經(jīng)瘋了,憑那一柄只能使一次的劍,肆無忌憚地得罪數(shù)位圣卿,真以為還能活下去?
不過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闖進來的人,他吩咐道:“都回各自的峰去,派弟子去查探三十六座小山,山門最東邊那片大河我親自去看。一旦發(fā)現(xiàn)闖進來的人,不要與他動手,向十三峰傳音?!?p> 眾圣卿一言不發(fā)地騰空而起,準(zhǔn)備向峰下而去。
忽然,公良齊突兀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件事還沒有查出個水落石出!誰如果踏出懲戒峰一步,我這一劍便用在誰身上?!?p> 鶴龍舟猛地回過身,死死地盯著公良齊。
這兩人果然都該死,到了宗門異動的時候,他們竟然還要什么真相,還要威脅!
可偏偏,沒有人再動,宗門的安危?那也沒有現(xiàn)在的,自己的命重要。
孟劍梁此時終于因為這兩名弟子而感到一陣惱怒,聲音像是雪地里的松樹被狂風(fēng)吹過一般,蒼老而冰冷。
“不要以為我衍天道就這點本事,每一個宗門之中,都有你們想不到的鎮(zhèn)宗之物?!?p> 強大的氣息滾滾襲來,公良齊像是被抽干了體內(nèi)所有元,連汗毛都緊緊貼在皮膚上。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而尖銳,“大,大圣卿,我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你們答應(yīng)之后會秉公處理此事,便能化解這一場危險。只,只是這一個小小的請求。對你們來說,就是一句話……”
鶴龍舟眼角余光瞟向大圣卿,這么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如此忐忑。
孟劍梁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山門最東邊,那里正是他剛剛提過的那條大河。
“我說過,這并不是小事,我衍天道圣卿說什么,便是什么,絕不會錯?!?p> 見大圣卿不是虛張聲勢,真的有一些不想輕易動用的手段,很多人明顯松了一口氣。
聶風(fēng)霜嘆了一口,自己又要失去兩名弟子。
蘇焱逝笑容依舊,公良齊卻同樣嘆了口氣。
“說的挺好!”懲戒峰上,每一個人都耳邊都響起一道年輕的聲音,一道他們覺得有些熟悉又已經(jīng)有些陌生的聲音。
鶴龍舟臉色忽然蒼白到了極點,然后又漲得通紅。
這個聲音他做夢都不會忘記,這個聲音的主人曾經(jīng)給自己傳音過,曾經(jīng)當(dāng)著整個衍天道上下的面,將自己打落塵埃,打進土里。
這聲音的主人,曾經(jīng)令全天下聞之色變,無可奈何;曾經(jīng)殺圣人如屠狗,令人不敢怒更不敢言。
可這個人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那聲音繼續(xù)在耳邊響起,“圣人不管你們這群人,你們就又拿起那些世俗世外最令人厭惡的規(guī)矩。孟劍梁,十年前撿走的一條命,活夠了是嗎!”
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從眾人的耳朵中沖了進去,直抵識海之中,胸腔之中。
然后,兩道身影在懲戒峰峰頂緩緩浮現(xiàn),踩在眾多圣卿頭頂。
他們眼睛瞪得老大,眼眉壓得極低,嘴唇在兩個呼吸間便干裂開來。
那是因為,整片天地都被那個人握在手中。他們心中在想什么,身上有什么細微的動作,絕對逃不過那人的眼睛,他們的性命也只不過是那人一個眨眼的事情。
孟劍梁迅速蒼老了幾分,他與圣劍,與山中的大河全都失去了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