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見陸正則

　　開盤后的第二天，劉若琪便把辭呈遞給了盛昌平。盛昌平?jīng)]有做任何的挽留，劉若琪的辭職報告很快就批了下來。

　　江城分公司營銷總監(jiān)的職位，吸引了不少人的關(guān)注。林溪已經(jīng)把前期的所有工作都做好了，此時接手這個職位的人，就是個直接摘桃子的人。一時之間，總公司和各個分公司有任職資格的，都躍躍欲試。

　　盛昌平本想把林溪提到營銷總監(jiān)的位子上，無奈不管是從學(xué)歷上還是資歷上林溪都稍差了些，雖然在夢想家項目中林溪的表現(xiàn)大家有目共睹。盛昌平有些不忿，卻也無可奈何，最后只是把林溪的工資上調(diào)了兩檔，做為獎勵。在盛昌平的一再堅持下，總公司沒有派人過來接任，而是由盛昌平暫為代任。

　　夢想家項目的成功，再一次地讓盛昌平引起了公司高層的關(guān)注，也讓他意識到了目前自身存在的嚴重不足。他身邊太缺少像林溪這樣的人了，項目結(jié)束后，盛昌平對分公司各個部門重新進行了職務(wù)調(diào)整，一些重要崗位上全部換成了業(yè)務(wù)能力強、背景簡單的人。林溪除了繼續(xù)負責(zé)營銷部的日常事務(wù)外，還兼任了盛昌平的行政助理，全面參與江城分公司的重大決策與日常事務(wù)。

　　夢想家項目比預(yù)期提前了三個月完成銷售任務(wù)，因當(dāng)前房地產(chǎn)市場持續(xù)火熱，林溪在夢想家項目銷售還在收尾階段時，便把另一個項目的規(guī)劃方案提到了議事日程上。

　　新項目坐落在城郊結(jié)合部位置，位于剛剛批準成立的國家級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內(nèi)。開發(fā)區(qū)內(nèi)匯集了國內(nèi)外眾多的大型企業(yè)，是目前江城乃至華中地區(qū)最大的開發(fā)區(qū)。

　　新項目的規(guī)劃方案直接由林溪負責(zé)，盛榮信在總公司成立專門的工作小組進行對接，整個公司對這個新項目寄予了厚望，期盼著夢想家項目的輝煌再現(xiàn)。

　　夢想家已然成了江城分公司的標志性項目，它的成功開發(fā)為后續(xù)的發(fā)展奠定了一個良好的基礎(chǔ)。前期夢想家積累的誠意客戶很多都還在持續(xù)關(guān)注著江城分公司的開發(fā)進度。夢想家銷售渠道的合作單位也都紛紛針對新項目給出了自己的規(guī)劃建議和銷售建議。

　　齊駿和朱顏已然成了林溪的好友，三人基本上一周都會碰一次頭，交流下彼此的工作心得。林溪在這個新的城市不僅在工作上取得了不錯的業(yè)績，更收獲了二三好友。

　　林溪已經(jīng)連續(xù)兩周每天不同的時間段在新項目上進行實地的踏勘，整個人都曬成小麥色，一改往日的白凈。不過看上去更加的神采奕奕，那個滿身清冷的女孩在被曬黑之后，竟然有了更多的煙火氣，看上去像新生的草芽，生氣勃勃。

　　林溪關(guān)于這塊地的前期推廣方案在改了又改，完善了又完善的情況下，終于在兩個月后通過了審批。延續(xù)前期夢想家項目的一貫格調(diào)，項目命名為理想家，客戶以經(jīng)開園區(qū)企業(yè)員工為主，因地塊較大，分三期開發(fā)，戶型面積從３５至１５０平等，涵蓋商鋪、公寓、剛需住房和改善型住房。配套設(shè)施的建設(shè)包括幼兒園、小學(xué)、健身會所等針對中青年家庭所需的項目。

　　在方案通過后，政府方面?zhèn)鱽砹藗€讓人興奮的消息。為了改善經(jīng)開區(qū)教育問題，江城市重點小學(xué)大同小學(xué)將在此地建立分校，同時市婦幼保健院也將在此地建立分院。這些利好消息，使得經(jīng)開區(qū)周邊小區(qū)的房價整體上漲了４００塊每平。

　?。玻埃埃改甑资澜缃鹑谖C爆發(fā)，這個由美國次貸危機引起的全球經(jīng)濟大動亂，并未對江城的房地產(chǎn)市場造成不良的影響，反而使得更多的投資者把資金注入到房地產(chǎn)行業(yè)。理想家項目就在這樣好的形勢下，迅速地開工了。

　　理想家項目因總公司的高度重視，在施工和前期推廣方面進行地非常的順利。等所有的前期推廣工作步入正軌后，林溪才抽出時間來處理她在夢想家買的新房子。

　　這套房子掏空了林溪的所有積蓄，她還向盛昌平借了10萬塊錢，才勉強湊齊了房子的首付。等林溪辦完所有的手續(xù)后，自己的錢包里便只剩了３００多塊錢的生活費。

　　林溪拿起錢包看著僅剩的這點錢，在心里劃算著?？爝^年了，年終獎很快就能到手，關(guān)于夢想家項目的銷售提成她也已經(jīng)提前進行了申報，房子要到明年下半年才能入伙，自己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應(yīng)該能湊齊裝修的費用，實在不行的話，再向盛昌平借些。至于欠盛昌平的錢，他自己都講了暫時不用還，什么時候手頭寬裕了什么時候給。

　　林溪想著這些，不禁笑了起來。她看著眼前已經(jīng)完工的房子，房子面積不大，套內(nèi)９５平，戶型結(jié)構(gòu)卻超級棒，兩房兩廳，南北通透，一樓，帶個３０平的小花園，這就是林溪夢想中的家。她仔細打量著房間的每個角落，默念著：“林溪，你終于在這個城市落根了?！?p>　?。玻埃埃改暝谝黄y中即將過去，臘月２９，林溪送走了公司最后一個員工，又仔細地檢查了下水電，確保沒有問題后，關(guān)上了公司的大門。

　　林溪意興闌珊地走在大街上，看著路人提著大包小包的匆忙腳步，卻不知往哪兒走。

　　遠遠地看見陸教授站在路邊，似乎是在等車，林溪忙上前去打招呼。陸教授見到她，很是開心，笑著和她聊了起來。

　　“林溪呀，明年財大有個在職研究生班，我覺得很適合你。授課老師的專業(yè)水平都非常地高。你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報名?！标懡淌谛χf道。

　　林溪想了下，說道：“陸教授，謝謝你。等年后學(xué)校開學(xué)后，我就去報名?！?p>　　陸教授在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林溪，道：“這是招生負責(zé)人的電話，你打電話報名就可以的，你報名的時候告訴他，是我介紹的，他會給你安排好的。”

　　林溪再次地向陸教授道謝，，陸教授說道：“你不用這么客氣的，好好地上課，這個社會不會薄待任何一個上進的人，尤其是你還這么地努力?！?p>　　陸正則開著車，遠遠的看見父親正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在說話。女孩的態(tài)度非常地恭敬，應(yīng)該是父親的學(xué)生，在路上偶遇的。

　　等車開近時，陸正則看清了女孩的面容，眼睛亦如當(dāng)初那般清澈明亮，多了些自信，眼角眉梢間的清冷也淡了些，此刻正微笑地看著他。

　　陸正則把車停到了路邊，一臉笑意地看向林溪。林溪只覺得眼前的人很是面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陸正則有些氣惱林溪沒認出他，淡淡地看向陸教授說道：“爸，這是你的學(xué)生呀?！?p>　　陸教授向他招了下手，示意他下車，喊道：“正則，你過來了?！?p>　　陸正則下了車，走到了林溪的跟前，林溪朝他笑了笑，說道：“你好，我是林溪?！闭f完，伸出了手。陸正則輕輕地握了下她的手，涼意從指尖傳來，說道：“你好，陸正則?！?p>　　陸正則看著林溪，眼神有些許的期望，希望林溪能認出他。林溪只覺得面熟，尤其是他站在那里看向自己的時候，輕輕地問道：“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陸正則笑了起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澳阋ツ难?，順路的話捎你一程?！?p>　　林溪有些尷尬剛才的失態(tài)，搖搖頭，說道：“謝謝，不用了，我隨便逛逛，順便買些年貨?！?p>　　陸正則沒再多說，上了車，帶著陸教授離開了?？粗鴿u漸遠去的車子，林溪想著陸正則帶來的熟悉感，念道：“在哪里見過這個人呢，這么的熟悉?！?p>　　陸正則開著車往家中駛?cè)?，想著剛才看到的林溪，便問道：“爸，這個林溪是你哪級的學(xué)生呀，看著也不大?！?p>　　陸教授看向他，解釋道：“她是在職班的，很努力的一個人，你知道嘛，她只念到高三，現(xiàn)在的專業(yè)水平，都快和我?guī)У难芯可燃缌?。剛開始的時候她連一些基本的知識都不了解，也就一個學(xué)期，就差不多達到本科畢業(yè)水平了，我懷疑，我推薦給她的那些書她全都看完，不僅看了而且全都掌握了。真是可惜了，要是能上大學(xué)，她可能就不僅僅是個銷售主管了?！?p>　　陸正則聽著他老爹對林溪的評價，卻無法把陸教授口中的林溪和自己記憶中那個女孩對上號。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那雙猶如小鹿一般清澈的雙眼，以及那個在樓梯口低聲哭泣的小姑娘的模樣。

　　除夕當(dāng)天，林溪把家里收拾妥當(dāng)，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忙碌慣了的人，一旦清閑下來，便有些無所適從。林溪坐在商場的休閑椅上，看著人來人往，內(nèi)心深處一片迷茫。從來習(xí)慣了孤單，可在這樣的年節(jié)下，內(nèi)心終還是有些許哀傷。

　　陸正則從手機店出來時，便看到了發(fā)呆的林溪，雖然周邊熱鬧無比，可她好像與這個世界隔絕一般，整個人身上籠罩著淡淡的哀怨。他想到了一個病人，那是個可憐的女人，幼年喪母，少年喪父，青年喪夫，中年喪子，自己孤單的生活了長達十幾年，那種孤獨的印記在她的身上濃的化不開。陸正則很是好奇，這種感覺怎么會在林溪身上出現(xiàn)。

　　陸正則輕輕地走過去，林溪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沒有發(fā)覺他的靠近。陸正則站在林溪身邊靜靜地打量著她，她比一年多前時尚了許多，眼角眉梢的稚嫩褪去了不少，現(xiàn)在看上去完全是個十足清冷的美人。

　　陸正則彎下腰，放下手中的袋子，把臉靠近林溪的面前。林溪忽然覺得有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沖入鼻尖，一張滿是笑意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她嚇了一跳，身子猛的往后一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林溪看著他，張大嘴巴地說道：“陸，”還沒說完，陸正則接過話，說道：“正則，陸正則，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p>　　林溪有些好笑，那有一見面就和人扯名字來歷的呀，還是如此怪異的。還好自己讀過這句話，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接話。她微微瞇著眼睛看著他，笑道：“林溪，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p>　　陸正則哈哈大笑起來，覺得她很是有趣。當(dāng)他報名字出處時，很少有人能接上，不禁多看了她一眼，眼里滿是笑意地問道：“你想什么呢，我在你旁邊站了有一會了?！?p>　　林溪楞了下，說道：“我只是有些感慨，這人來人往的，看著熱鬧無比，可我只有一人，有些不知所措?！?p>　　陸正則索性干脆蹲了下來，他個子比較高，蹲下和林溪坐著差不多高度，柔和的嗓音傳來：“我剛上班的時候，曾經(jīng)接診過一個五歲的腦腫瘤患者，那是個非?？蓯鄣男∨?，愛笑，可病魔最終還是帶走了她。她是我當(dāng)醫(yī)生后第一個死去的病人，我有很長的時間都無法走出來，內(nèi)心也曾充滿了迷茫。一想到她，想如此的年少、可愛，卻被疾病所折磨，就不禁感嘆生命的無常和無能為力。后來看的越多，對于生命的無常便不再那么糾結(jié)。我不斷的提高我的醫(yī)術(shù)，提高我的專業(yè)水準，我希望能拯救更多的人，為更多活著的人努力，卻不會再為逝去的生命而迷茫。我想這也同樣適用于你，找好你自己的方向，不必執(zhí)著旁人的來去?！?p>　　林溪看著蹲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子，他一臉的和煦，整個人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溫暖。林溪不禁深吮了一口氣，陸正則身上那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傳到鼻尖，林溪不禁笑了起來，說道：“是呀，找好自己的方向，不必執(zhí)著旁人的來去。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闭f完，朝陸正則粲然一笑。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都表情專注，在路人看來，像極了愛情的樣子。

　　林溪看到了放在自己旁邊的手機包裝袋，問道：“你來買手機呀？”

　　陸正則站了起來，順手拿起袋子，毫不客氣地坐在剛才放袋子的位置，很是放松地說道：“我手機昨天的時候不小心摔壞了，今天來換個新的，哦，對了，你的號碼是多少？”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

　　林溪把自己的號碼報給了他，陸正則當(dāng)時就打了過去，鈴聲響起，林溪一看，是個深圳的號碼，便問道：“你在深圳那邊上班也？”

　　陸正則笑著答道：“暫時在那里落腳，有時間去深圳的話給我打電話了?！绷窒χc了點頭。

　　兩人聊了一會，陸正則接了個電話后便向林溪告辭。臨走之前，陸正則有些唐突地給了林溪一個擁抱，一個出于職業(yè)敏感而給予的充滿安慰的擁抱?！傲窒?，記住我說的話，找好你的方向，不要迷茫，也不要胡思亂想?！?p>　　陸正則走了，林溪又坐了許久，那個懷抱的溫暖還在，那鼓勵的話語也還響在耳邊。林溪眼眶有些濕潤，看著外面已是華燈初上，起身離開。

　　回到住處，林溪給自己做了煮了些餃子，炒了兩個菜，很是鄭重地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春晚，看到好笑處，不禁笑出了聲。

　　等到許多年后，林溪過慣了柴米油鹽的生活時，每每講道自己曾經(jīng)度過的孤單歲月，那個疼她入骨的男人總會不經(jīng)意間紅了眼眶。

　　陸正則回到家中，拜訪完陸家親友后，腦中卻總還是會浮現(xiàn)出林溪在商場中那孤獨的一幕，他心中有些許的不安，之前那個病人的樣子總是會和林溪的身影重合。那個病人在病好后的那年除夕忍受不住孤獨，吞藥自盡了，等到尸體腐爛發(fā)臭時，才被鄰居發(fā)現(xiàn)。

　　想到這里，陸正則也顧不了那么多，連忙打給林溪，占線，再打，連著打了十多分鐘，終于接通了。當(dāng)林溪輕快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陸正則的心終于放下了，此時新年倒計時的鐘聲響起，他對著話筒送出了自己內(nèi)心最溫暖的祝福。

　?。玻埃埃鼓甑某K歸是不同的，以往那些年，林溪在除夕夜都是早早地睡去，害怕著這樣的節(jié)日。后來慢慢地她發(fā)現(xiàn)自己獨處時更舒心，半夜的月光更皎潔，清晨的露珠最是晶瑩，那獨處時的悲傷才逐漸淡去。

　　而現(xiàn)在，剛剛掛斷了盛昌平的電話，在快到凌晨時，陸正則的電話打了進來，一接通，林溪便聽到了電話那頭新年倒計時的喊聲，緊接著鋪天蓋地的鞭炮聲響起，歡呼聲不斷。陸正則溫暖聲音傳來“林溪，新年快樂。女孩子要少喝酒，要學(xué)會保護自己?！?p>　　林溪聽見后面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忽然感動地?zé)o以復(fù)加，她輕輕地說道：“原來是你呀?！?p>　　“是我，小鹿，新年快樂。很高興再次地碰到你?！标懻齽t笑著說道。

　　林溪忽然覺得無比地開心，她躺在床上，抱著被子開心地笑了起來，明艷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