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了?”央子義忙活完了一半,垂著頭問。
“沒有?!?p> “既然小丫頭生氣了,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哄哄你吧。”央子義道。
賀君賦撅著嘴也不說話,只是抬眼瞧他?!拔矣惺裁春蒙鷼獾?,殿下戲弄我便戲弄,奴婢就是個小丫鬟,任由殿下處置就是了!”
央子義“噗嗤”一聲笑了一下,將水燒上之后,轉(zhuǎn)身捧住了賀君賦的臉。
“小丫頭人不大,口齒倒是伶俐。不如過會兒你嘗嘗我的手藝,就當給你賠個不是。”
“而且,我也不是故意咬到你的手指的嘛?!彼麖澠鹧坌?,抓起賀君賦那個食指,“是不是咬痛了?我給你吹一吹,就不痛了?!彼⌒囊硪淼某氖持篙p緩地吹了吹氣,“還疼嗎?”
她紅著臉低下頭,聲如蚊蚋:“我...我也沒說我疼啊?!?p> “嗯?那就是我多心了?”他說完就松開了賀君賦的手,又開始忙活起了飯菜。這讓她不由得失落,搭話道:“央子義,你說的那位很重要的朋友...是位女子嗎?”
他一愣,“問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好奇罷了?!?p> “別問了,她早把我忘了?!?p> 字字冷淡,句句失落,央子義雖然敷衍了過去,心中卻萬分心酸。索性現(xiàn)在,那女子是再也無法從自己身旁溜走了,就算是想要有溜走的這個念頭,他也不會給她機會。
畢竟年少輕狂,要賭的不是自己的義,是自己的心。
估摸著好長時間了,水也燒開了,粥也煮好了,賀君賦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喂,飯菜都做好了,嘗嘗?”央子義喊了一聲,用手巾托起一盤盤擺放精致干凈的菜肴,又盛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
各式各樣的菜一一擺在她的面前,看個大概,就足夠有六七道了。
“做了這么多?難怪那么久才好,我都要睡著了?!彼蛄藗€哈欠,對眼前冒著熱氣、飄著香味的食物充滿期待,激動的朝央子義擺手道:“快快快,坐下來和我一起吃!”
央子義笑著搬來一個凳子,坐在了她的對面。“不錯吧?”他問道。
這時,賀君賦拿著筷子去夾鯽魚肉,送入她自己的口中,咀嚼了一會兒,贊不絕口:“入口即化啊,太好吃了吧!嗯,真是好香啊...”她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許久未來時淵王府,今日一定要飽餐一頓,才對得起自己等晚膳時的那幾個時辰。
她抬頭對上央子義充滿笑意的眸子,開心的說道:“你也吃啊,吃吃吃?!边€沒等說完,她就把一些看起來很美味的菜推向他。
他垂眸淺笑,禮貌的接過了移過來的菜,“喝酒嗎?”
“算了吧,你一喝醉就要耍瘋?!?p> 他撅起嘴,“我要是喝醉了,你可一定要顧我?!?p> “不要?!辟R君賦吃了幾口菜,毫無猶豫的拒絕了他。
“啊,不嘛,我就要喝?!?p> 這突如其來的撒嬌,賀君賦也承受不起,“去去去,拿酒?!?p> 他咬唇激動的起身,像個孩童一般,“嗖”的一溜煙滑到了灶臺旁邊的墻洞里,蹲下身就往里摸。
那洞上竟有個不易察覺的灰門,和墻的顏色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推開時還有刺耳的響聲。
“你在找酒?”她問道。
“是啊,冬天這里冷,把酒藏在這兒,拿出來時再喝,特別好喝!”他開心的回答道。
“我伯伯不喜我喝酒,我偶然將酒擱在這,卻不想到了冬天再拿出來時,如此醇香?!?p> “伯伯?你還有伯伯?”
“哦...是一位很好的長輩?!彼麑仔泳婆跞霊阎?。
“我那時年齡小,六歲之后便無人過問了,幸虧遇到伯伯,他是個茶樓打雜的。說起來...我跟他的緣分,也是巧。”
他突然來了興致,坐在賀君賦對面,開了酒,“我小時候還偷過東西呢!那時候我獨自跑到城里,肚子餓,又身無分文,迫不得已才混進了楚消街的茶樓里?!?p> 楚消街是墨關(guān)城的一大景點,與中悅街僅隔了一個武元橋,說起來,也不是一般的熱鬧:行人穿著紅紅綠綠的衣裳,穿梭在那磨著細致紋理的小橋上,橋口停了幾個賣吃食的小攤子,攤主帶著小帽,樂呵呵地吆喝著。
央子義說:“正巧大伯在茶樓的灶房里打雜,我溜進去偷了幾個點心,就被抓了個正著?!?p> 賀君賦突然笑出了聲:“噗,那是你自己笨。”
“你再說!”他氣憤的拍了拍桌子?!胺凑?..我記憶猶新。他狠狠拍了一下我的手,可疼了!還把我揪了出來,他力氣特別大,拽著我的衣領(lǐng),單手就把我給提起來了。”
“央子義,這種事情,你也敢和我說?你也不怕我笑話你?!?p> 央子義瞥了她一眼,“你敢笑話我?”
“誒呀,后來呢?”
“他是個滿臉胡須的男人,我當時都嚇壞了。”他說的口干舌燥,趕緊喝了一口酒。
“他問我為什么偷吃東西,膽子不小。我說我餓,剛死了爹娘?!?p> 這前面的話,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這最后一句話,倒讓賀君賦大吃一驚?!澳?..就這么說的?”
“不然我該怎么說?我爹娘被賊人投入靜心湖中,我當時是急著忙著跑到那的?!?p> “也罷,你接著說吧?!?p> “被你這么一攪,我哪還有心思說?總之,他給我供了住處,告訴我說,少年當自強,其余的,要靠自己?!?p> “真是個正直有趣的大伯,我倒是想向他好好請教一番了。”
“正好,我在楚消街為他建了一座小宅,剛想去探望探望他?!?p> “那明日就動身,如何?”
他抬眼笑了笑,又垂下眸子去夾起了賀君賦很久之前遞給他的菜。
“好啊。”他笑道。
那晚的菜與酒,是賀君賦品嘗過最為美味的東西,她從未想過,一個有些帶著戾氣的少年,還有這么多長處,所以,到底是該贊賞他,還是該心疼他。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便過了好幾日,太陽也越來越毒辣。
夏日中的蓮花最為清雅,在烈日下倒散著沁人的清爽氣息。
賀君賦獨自一人坐在亭中,眼中映著蓮。這天氣酷熱難耐,她拿著團扇給自己扇風,表面上是涼快了些,可內(nèi)心還是焦躁不安的。
她已經(jīng)在這等了三個時辰了。
自打找到玲悅后,她便回了丞相府去伺候丞相和大夫人了,時淵王府這邊,一切皆由賀君賦自己打點著。
她嘆著氣轉(zhuǎn)頭,“時淵殿下果然高貴,還要讓奴婢等這么久?!?p> 那人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束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頭上的發(fā)冠被陽光晃的刺眼。
“既然是丫鬟,又有什么資格向本王抱怨?”他揚起嘴角朝賀君賦走去。
她抬起眉毛向別處看去,漫不經(jīng)心的道了一句:“殿下貴體,自然受不了烈日暴曬,還要奴婢來為之分憂了。”
“伶牙俐齒?!毖胱恿x一直笑著,打開了手中拿著的傘。
傘上畫了一對鴛鴦,在傘上撲閃著翅膀,嬉戲在水中。
“你還算有心。”賀君賦抑制住了想笑的心情,別別扭扭地說出了這一句。
央子義瞥了她一眼,略有不滿的說道:“你手中既然拿著扇子,就給本王扇一扇,虧的本王還給你打傘?!?p> “給你扇?那我自己也熱啊?!辟R君賦說完,作勢給自己扇起了團扇,晃晃頭得意的笑著。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p> “天氣炎熱,殿下便好好打傘罷,免得過會兒見了伯伯,奴婢會說出些什么胡話來呢?!辟R君賦邁著步子,盡是得意,把央子義堵的說不出話來。
從王府走到武元橋,算得上是很遠了,磨磨蹭蹭走到橋口時,已是正午。
正午時的太陽就在頭頂上晃悠,也不肯下去,刺的賀君賦一直瞇著眼。
“我走不動了。”賀君賦皺著眉頭道。
混亂擁擠的人群中,兩人舉著一把傘,呆呆地站在原地。
“這就走不動了?我見你昨日還興致勃勃的樣子呢?!毖胱恿x垂下眼瞥眉去瞧她。
“亭中只有些許風,你還出言嘲笑我?虧我等了你足足三個時辰!”
央子義一臉懵的點了點頭,“哦”了一聲,把傘遞給了賀君賦。
“拿著?!?p> “做什么?你還讓我給你拿傘?”本來在氣頭上的賀君賦腳下突然一空,嚇的傘差點都沒拿住。
大庭廣眾之下,央子義竟將她打橫抱起,賀君賦拿著傘的手抖了抖,緊緊盯著央子義。
“放我下來,這么多人看著,實在不合規(guī)矩!”
“小丫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走不動了,既然你向本王抱怨,那本王不得不遷就著你了?!?p> “可是...”
“閉嘴,本王快些走就是了?!彼辉倏促R君賦,仰起頭邁著大步過了這熙熙攘攘的武元街,行人紛紛轉(zhuǎn)頭,幾個大嬸也不嫌生疏,就著旁人就開始嘮:“誒喲,這也不嫌害臊!”
“這小年輕做事兒啊,就是魯莽。”
“是啊,這是干什么呀!”
賀君賦將大嬸們的談話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一臉無奈,“殿下,奴婢知道錯了,求求殿下放我下來吧?!?p> “不要?!?p> “殿下!”賀君賦一再懇求。
“就快到了,小丫頭給本王安靜些?!毖胱恿x的態(tài)度很堅決,攔著賀君賦的手臂更加緊了些。
他道:“抱緊我,要是摔下去了,可就不賴我了。”
賀君賦勉為其難的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把頭低的深深的,小聲說了一句:“你慣會捉弄我的...”
央子義笑著看了她一眼,行了半個時辰左右,在一個簡約的宅子門前停下。
央子義:“到了?!闭f著,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賀君賦理了理衣服,習(xí)慣性的瞧了一眼門上方,有一個牌匾,上面用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字體寫了四個大字:正大光明。
“正大光明”這四個字,賀君賦在哪里都能見到,只是這個牌匾不同,上面刻的字,雖然看起來工整,但再仔細瞧瞧,還有些彎曲不穩(wěn)的地方。
出于好奇,賀君賦忍不住問了一句:“這牌匾上的字是誰刻上去的?”
“我伯伯?!毖胱恿x回答道。
“你伯伯還曾習(xí)過字?”
“他自學(xué)的,在我小的時候還曾教過我。”
“真是厲害?!辟R君賦久久凝視著那牌匾上刻的字,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走吧,別呆在這兒了,像個傻子一樣仰著頭,我站在一旁都覺得丟人。”他拽住了賀君賦的衣袖向里走,賀君賦踉蹌幾步撞在了央子義的后背上。
央子義急忙轉(zhuǎn)頭,“你能不能小心點?!”他揉了揉賀君賦頭,“沒給你撞死?!?p> “你干什么那么兇?明明是你先拉我衣袖。”
“我錯了。”央子義的道歉十分拗口,但賀君賦只能瞪他一眼。
“你這臭小子!撞了人家姑娘,道歉還如此不誠懇,該打!”
短短的回廊里,傳來了一個兇狠的聲音,只見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提著一個雞毛撣子,火速朝這邊趕來。
央子義本來一臉不情愿的模樣,一見到那位胡須茂密的老者將近,立刻跳到賀君賦身后,可賀君賦不知所以,也向旁邊走了走,根本不在原地待著,央子義無奈的“哎呀”了一聲,直接跑到了石像后面。
“臭小子,你還敢躲?!看我,不打死,打死你!”那位老者一個箭步就沖了上來,雞毛撣子就追著央子義的屁股跑,一個沒打著,老者就又重復(fù)一遍自己的話,一時間,滿院鬧得雞犬不寧。
“伯伯!伯伯我錯了,別追我了,??!放過我吧...”央子義一邊笑一邊捂著屁股,靈巧的躲過了雞毛撣子的攻擊,但嘴上卻還是求饒的話。
“安幼!你就是欺負我是個老骨頭了,追不動你了,就給我耍機靈,???是不是!”他累的停在原地喘著粗氣,雞毛撣子就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央子義在剛才的話中聽見了什么,嚇的立刻跑到老者身旁。
“伯伯,你別叫我那個名字啊,多幼稚啊,我不是說過讓您別叫了嗎。”央子義急的直跺腳,帶了些撒嬌的意思。
賀君賦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吞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