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趕貨,那后面幾道工序的人,在這大晚上的,怎么會都過來了呢?
許成的心里有此疑問。然而,他只是扭頭看了看他們,并沒有詢問。一方面,他是想早點干完好下班,所以不想再說話。另一方面,他和后面幾道工序的人,還不是很熟悉。因此,他還沒有習慣和他們說話聊天。
過了一會兒,后整組這邊,沒有人說話,就只能聽見許成那邊打釘機發(fā)出的聲音。剪線阿姨在用剪刀給牛仔褲打‘耳朵’,就把剪線機給關了的。而后面其它工序的人,都在一旁坐著玩手機。
‘咣當當~’
傳出一陣杯子撞地的聲音。聲音很大,杯子應該摔得不輕。
聽見這聲音,許成轉頭朝右后方看去,發(fā)現居然是自己的保溫杯掉在了地上。他突然想起,剛才他到廠里的時候,發(fā)現自己的鞋帶開了。因此,當時他就順手把保溫杯,放在了包裝臺上。可他把鞋帶系好后,又在和剪線的阿姨說話,于是,他就一下子忘記把保溫杯,拿來放到他工作的打釘機上了。
剛才坐在許成右邊幾米處的,打燙桌前的那位男子,已經沒有坐在打燙桌前了。他站在那個杯子的旁邊,臉上看起來有些吃驚,就是他不小心把杯子碰落在地上的。
“是誰把杯子放在這包裝臺的邊上呢?”打燙的男子看起來有30多歲,語氣中似乎沒有歉意,而是帶著一點點的生氣。他彎下腰把地上的保溫杯撿了起來,又看了看。
“打釘的小伙子,是你的保溫杯吧?之前沒有見過這樣的保溫杯?!贝驙C的男子看著許成,語氣像是在責怪似的?!霸趺窗阉旁诎b臺上呢?而且還是在這么靠邊的位置,真以為工廠是你家開的,想放哪里就放哪里?。俊?p> 聽了打燙男子的話,許成的心里,突然感到有些緊張和失落。他沒有想到,打燙男子的態(tài)度會那么的不好。他感覺好像不是自己的杯子被摔了,倒像是打燙男子的杯子被摔了。
同時,面對打燙男子的氣話,許成一下子感覺有些不知所措。他初中畢業(yè)之后,才出來工作2年多一點,沒有文化,又沒有多少處事的經驗。之前都是他三叔三嬸帶著他,可這次,他在廠里一個親人也沒有。
“大哥,我剛才因為系鞋帶,順手把保溫杯放在那里的。然后和剪線的阿姨說著話,就忘記拿了?!?p> “小伙了,你慢點說話,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許成把剛才的話,又慢慢地說了一遍。
“看你這小伙子老實巴交的,算了,不跟你計較了?!?p> 說完,打燙的男子把保溫杯放在了包裝臺上,轉身朝廁所走去。
許成走到包裝臺那邊,拿著保溫杯又回到了打釘機前。他看了看,保溫杯的蓋子摔了一個小小的窩,里面還是好的還能用。于是,他把它放在了打釘機的中間位置上。
雖然在剛才,許成有些緊張和失落。但是,他這么年輕,青春的熱血也讓他有勇氣面對任何挑戰(zhàn)。他的眼睛都紅了,要是剛才打燙的男子不依不饒的話,說不定他會一時沖動,和打燙的男子干起來。
許成看了看其他的人,剪線阿姨又站在機器前邊剪著線。查貨的和包裝的人,在剛才保溫杯掉地時候,已經站了起來,現在也還沒有坐下去。
剪線阿姨已經又剪完了一些褲子的線,并把那些剛剪完線的褲子,放在了許成的凳子旁邊。而許成這邊,也已經給很多沒有剪線的褲子,打完了釘。
許成馬上就可以,拿著剛才剪完線的牛仔褲來打釘,打完釘就可以打燙了。而剪線阿姨也可以,馬上拿著剛打完釘的褲子來剪線,剪完線也可以打燙了。
接著,許成從旁邊的地上,拿起了剛才還剩下的幾條,沒有剪線褲子。坐回凳子上之后,他開始打起了釘來。
負責查貨工序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女士。她在這家牛仔褲工廠里,已經工作有一年多了,和其它工序的人比較熟。
查貨臺的桌子和包裝臺的桌子,是通過較長的桌邊合拼在一起的,桌子的長度大約有 5 米左右。查貨的女士和包裝的男子,他們一開始是面對面的坐著。剛才保溫杯掉地上的時候,他們又面對面地站著。
看見剛才的情況,查貨的女士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似乎已經見慣了的樣子。她看著對面的包裝男子,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而那笑容,并不是嘲笑,而是帶著一些無奈和糾結的笑。
“打燙的,真是神經病?!必撠煱b工序的男子很瘦,看起來也有40多歲了??匆姴樨浥啃α耍哺鵁o奈地笑了笑?!捌饽敲床?,怪不得他老婆跟別人跑了。”
“就是,打燙的真有病?!焙芸?,查貨女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此時,剪線機和打釘機都在運行著,發(fā)出了一些響聲。許成把一條牛仔褲放到機器上的時候,似乎聽見包裝臺那邊在說什么,但是沒有聽清楚。他轉頭去看了一下,很快又回過頭來繼續(xù)打釘。他已經在給剛才剪完線的褲子打釘了。
不一會兒,放在許成大腿上的褲子,就打完釘了。他準備站起身來,再去旁邊拿些沒有打釘的褲子。
“小伙子,這些褲子拿去打釘?!?p> 聽見聲音,許成轉頭看見,查貨的女士站在他的右邊。她的手里還拿著一些褲子,正伸手要遞給許成。
“謝謝!”許成接過她手中的褲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又開始打起了釘來。
查貨女士站在許成的旁邊,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她抬起頭看了看窗外,似乎在想著什么,眼睛里開始閃著淚花。她在想:“這打釘的小伙子看起來真樸實,而且他還這么小,就要在社會上工作。本應該在學校的年齡,卻要吃這樣的苦,真是不容易,很可憐?!?p>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說:“小伙子,剛才那打燙的人的態(tài)度,沒有影響到你工作吧?”
聽完,許成拿著釘的左手突然停了一下,他想了幾秒。然后,他一邊把釘放到機器上,一邊回應查貨的女士。
“剛才有些緊張,不過現在好多了。謝謝阿姨的關心?!?p> 此時,那個打燙的男子回來了,一股重重的煙味,在后整組這小小的地方彌漫開來。他看了看打燙桌旁邊的地上,已經放了好些已經剪完線和打完釘的褲子。于是,他沒有說話,抱了一些褲子放在凳子上。他站在打燙桌前邊,拿起一條凳子上的褲子平鋪在打燙桌上。然后,他右手拿起熨斗,左手輕輕地按著桌上的褲子,開始打起了燙。
查貨女士想要跟許成說什么,然而又很謹慎的樣子。她轉頭去看了看打燙的男子,又回過頭來把頭靠在了許成的耳邊。
“打燙那人有病,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因為脾氣不好,老婆都跟人家跑了,這就是他對人不好的結果?!辈樨浀呐啃÷暤恼f著,還轉頭去看看打燙男子的反應。“小伙子,你不用擔心。我們其他人都很好的,下次要是他再欺負你,我們其他的人會幫你的,你好好工作就可以了。”
“知道了,謝謝阿姨!”
感到了來自查貨阿姨的關心,許成的心里一下子溫暖了一些。但是,他對以后在這家廠里的工作,還是有一些擔心的。因為,他不知道以后,究竟還會發(fā)生什么。雖然這位查貨的阿姨很好,但不見得其他人就像她說得那么好。
“其實吧,我覺得你挺可憐的。你看起來和我兒子差不多大,我兒子還在上大學,而你就要獨自在外工作賺錢了。”話里沒有提到打燙的男子,查貨阿姨就抬起了頭來,說話也沒有壓低聲音。
在許成的心里,上大學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一樣。
“哇!你兒子在哪里上大學呢?”
“在BJ?!辈樨洶⒁逃中α诵?,充滿了自豪感。“我兒子上的是名牌大學,學醫(yī)的。”
“哇!好羨慕啊!”
接著,查貨阿姨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不想再說她兒子的事情了,因為她擔心再說的話,會給許成的心里造成落差感。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母親,說話很有分寸。這也在很大程度上,幫助她的兒子順利地成長,最終考上了BJ的名牌大學。
“小伙子,你怎么沒有讀書了呢?”許成身后的剪線阿姨突然問道。
面對這個問題,許成心中的感覺還是比較復雜的。一方面他感覺自己讀書少,沒有多少文化,心中有些失落。另一方面,他現在沒有能力,去改變自己貧窮的命運,感到有些無奈。
他只能接受現實,每天就希望廠里的貨能多一些,他就可以多打一些釘,多賺一些錢。有了錢,他才能養(yǎng)活自己,才能給農村里樸實的父母寄錢回去。
“我讀初中的時候,學習不好,沒有考上高中。所以就沒有讀書了。”
“沒有考上高中,還可以讀職高嘛。”剪線阿姨一邊說著,還一邊笑了笑??伤男β暵犉饋?,就像是嘲笑似的?!拔业膬鹤又耙矝]有考上高中,然后他去讀了職高,現在他在一家汽車公司里修車?!?p> “哦~”許成說話開始有些哽咽起來。他很不想再回答了。
會飛的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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