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高懸,碧空萬里。
熾熱的陽光傾瀉而下,悶熱的空氣如同蒸籠一般,將整個千山城籠罩起來。干凈的官道上空無一人,唯獨各個店鋪門外的幌子隨著熱浪招展。
盛宇典當行里打掃的十分整潔,柜臺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物件,其中不乏有一些價值不菲的飾品玉器。
一名身著麻衣的少年坐在柜臺處,他身子微微前傾,翻看著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淘來的《葉天帝傳》。
“我為天帝,當鎮(zhèn)壓世間一切敵!”回想著書中的記載,少年蒲扇前指,語氣激昂。
可當他看著自己身上洗的發(fā)白的麻衣,以及門外幌子上大大的“當”字時,他忍不住唏噓起來:
“下個月初一,千葉城就有仙人來招收弟子??晌胰缃衲暌咽?,也不知這輩子何時才能有修行的福氣。如今,也只能在這千山城當個小伙計?!?p> 少年姓陳,單名一個塵字。
蒲扇輕搖,陳塵嘆了口氣,準備把《葉天帝傳》重新再看一遍,可正當他把書翻到扉頁的時候,卻看到一名衣著得體的中年男子在門外來回踱步。
男子體型略顯單薄,他身著深紫色素面衣衫,腰間綁著一根天藍色的銅飾腰帶。一頭烏黑濃密的發(fā)絲用羊皮帶整齊的束在腦后,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
這分明是只有那些有錢的貴族公子才能穿的起的,可是從其在當鋪門前徘徊不定的樣子來看,陳塵猜測,這男子多半是位落魄貴族。
這種著急用錢,又放不下身份的落魄貴族陳塵偶爾能看到一兩位。
陳塵撇撇嘴,等他們自個想明白了,自己便會進來。
你若主動貼上去,不僅談不攏買賣,反少不了被罵上一通。
陳塵不想自討沒趣,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自顧自的看起書來。
大約等了一刻鐘,陳塵下意識向外瞥了一眼,卻看到那男子依舊在門前徘徊不定。
男子先是偷偷的向典當行瞥了一眼,看到只有一位少年,然后咬了咬牙,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
男子從門外緩緩而入,還不等陳塵開口,徑直走到前臺,看著高他一頭的前臺,他眉頭微皺,“哪些東西能當?”
“回公子爺?shù)脑?,神袍戲衣不當,旗鑼傘扇不當,低潮手飾不當?!标悏m看到男子眉頭微皺,顯然是第一次來典當東西,于是恭敬的解釋起來,“公子爺,容小人給您解釋解釋?”
陳塵很清楚,對付這種好面放不下身份的公子哥,只要把他們伺候好了,這筆生意多半也就成了。
不僅如此,他們大多都不愿去做出抬價這種有損身份的事。
看到對方微微頷首,陳塵笑道:“公子爺,您有所不知。做小的這行,主要防的還是那些死人的壽衣、殮服?;蛘哂行┤四靡恍┈嵨飦響蛩P〉摹?p> “公子爺,您甭這樣看著我,就算給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小人也不敢說您!這些可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不僅咱家典當行有這般規(guī)矩,其他典當行也都這樣兒!”
聽到陳塵這么說,加上其恭敬的語氣,男子臉上的眉頭舒展開來,思考一番,然后從懷中拿出幾件玉器,踮起腳尖在前臺鋪成一排,“你看看這些,能當多少?”
陳塵把玉器拿在手里端詳一會,“公子爺,這些玉器做工一般,總共算您五兩銀子。”
掌柜吩咐過,但凡有人來當,不管價值幾何,能貶就貶,如果遇到急當?shù)?,按照市價的三分之一來算。
“你再仔細瞧瞧,這可是……”男子眉頭擰成一團,雖然心里已有準備,可沒想到居然會這么低,他頓了頓道,“也罷,就按這個價來吧?!?p> “公子爺您稍等?!毖矍澳凶拥乃?,這讓陳塵心中暗喜,果不其然,又順利的做成了一筆生意。
陳塵動筆準備填寫票據(jù),接著輕聲問道:“對了公子爺,您打算什么時候來贖?”
“一個……兩個月吧。”
陳塵將票據(jù)填寫完,然后將票據(jù)遞給男子,“公子爺,兩個月內(nèi)您若是發(fā)達了,憑票據(jù)來小的這里花六兩銀子贖回去就行,如果兩個月沒來,可就成了死當,全憑咱典當行自己處置了?!?p> 男子嘴巴念叨著什么,陳塵聽不清楚,看樣子是在盤算什么。
“好?!蹦凶咏舆^票據(jù),將其放在懷中貼身收好,然后猶豫片刻,從懷里又拿出一枚玉佩,忐忑道,“你……再看看這個?!?p> 看著男子猶豫的神情,陳塵眉頭一挑,接著小心翼翼地從前臺拿起玉佩,仔細端詳。
“巴掌大小,手感粗糙,雖刻著百鳥朝鳳,但做工并不上乘,看品相應(yīng)該是墨玉,但通體布滿灰白斑點,算是墨玉中的下品,而且玉佩的右下角似乎有所殘缺,不過倒也少見,如果公子爺您想當,算您三百文?!?p> 男子咽下一口唾沫,看看門外走過幾道身影,語氣有些急促,“你再仔細看看,這可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寶貝!”
陳塵不知這位公子哥為何情緒這么激烈,他搖搖頭,“小的不敢胡說,小的雖然出身貧寒,但這眼力勁不小。您這玉佩,就算拿到市面上,也值不了幾個錢,窮苦人家不會買,大戶人家又不可能看得上?!?p> 看著男子焦急的樣子,陳塵接著道:“公子爺,小的已經(jīng)看的夠仔細了。您若是拿到別家典當行,他們出的還不如小的價高,若不是看在您著急用錢的份上,小的才不會給您出這個價?!?p> 男子聽聞似乎受到了侮辱,他胸脯起伏不定,看起來很是震怒。接著,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等他睜開眼時卻又平靜下來,“不當了!拿來還我!”
陳塵一怔,在心里罵了一聲娘,暗道自己說了實話,沒想到這也能觸了他的自尊心。
貴族惹不起。
落魄貴族,更是惹不起。
萬一因為自己一兩句話,戳到那些本就心灰意冷的落魄貴族的心窩子,指不定他就會掏出一條繩子在店里懸梁自盡。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發(fā)生。
雖說沒有親眼見過,可這是掌柜告訴陳塵的話,他自然不敢忘記。
想到掌柜以前的八卦,陳塵連忙雙手遞上玉佩,恭敬道:“公子爺您消消氣,您收……”
男子一把奪過玉佩,陳塵眼看自己就要撒手,誰知自己“好”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得幾聲脆響。
“你……”男子神情驚愕,連忙蹲下身子,再等站起來時,便已是雷霆之怒,然后指著陳塵鼻子破口大罵。
“劉某人先是經(jīng)劫,以致家道中落,沒想到今日以當渡難,好日后再來贖回。想不到居然遇到你這等卑鄙小人!你陰陽怪氣辱我,我忍!可我不當,你就摔我祖?zhèn)髦铮∧阕屛胰绾蚊鎸α凶媪凶谠谔熘`!”
眼看已有人因好奇從門外湊了進來,陳塵顧不得在一旁怒罵的男子,他連忙打開柜門跑了出來,看著地上四分五裂,通體晶瑩的玉佩碎片,陳塵一怔: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