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照烈在沈王府里過著舒坦日子,完全沒有考慮過被他丟在北疆的顧承和一干教眾。
顧承忙了一個上午,把夜盲的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才擰了擰眉心放松下來。
“齊燕?!?p> “屬下在?!?p> “那人走了多久了?”
齊燕隱晦地看了眼顧承,壓下心里異樣的情緒,道:“回祭司,已經三個多月了?!?p> “一百一十二天?!鳖櫝屑m正道。
齊燕低著頭,心里又泛起苦澀的感覺:“祭司真是關心護法?!?p> “是嗎?”顧承垂眼看著手上的指環(huán),眸色深沉,那指環(huán)是烏金做的,嵌上了金絲,構成了一個顧字。
這是韓照烈送給顧承的禮物。這枚指環(huán)的沉重,也只有這兩人清楚。
“是時候去一趟徐陽了。”顧承站起身,未束的長發(fā)散亂下來,一身紫袍,生生被穿出了凌厲的感覺。
齊燕咬著嘴唇,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出現異樣,她跪伏在地上,目送著顧承走出殿門。
逆光而立,像一尊神。
韓照烈根本不曉得顧承打算來找他,他休息了兩日,趁著沈問舒被召進宮的空檔出了府。
天下著小雨,他不想被淋濕,而且去龍吟寺的路遠,這次便沒有逞能走路,而是雇了輛馬車。
龍吟寺很大,因為晉國皇帝的重視,這里甚至有重兵把守,重要的節(jié)日里,普通人是進不去的。
這些天沈問舒的人其實一直都跟著韓照烈,他之所以選擇這里,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里便于避開耳目。
那些探子再有本事,到這里也要收斂,皇家的人看著,龍吟寺也不是那么好進的。
不過他就不一樣了,明著傍上了沈問舒,有光明正大的身份,進出龍吟寺還是很輕松的。
摸了摸身上的腰牌,韓照烈感慨了一句有權就是好。
或許是下雨的原因,龍吟寺里人很少,韓照烈瞧著簽筒,有些手癢。
年少時,他嫌棄這些東西太幼稚,長大了,卻再也沒機會去求了。他垂著眼,露出個自嘲的笑來。
“施主是來求簽的?”一個小沙彌走過來。
韓照烈恢復了面上吊兒郎當的笑,道:“是啊。”
跪在蒲團上,韓照烈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這是他這二十多年來唯一一次如此虔誠的求著菩薩。
愿佛祖有靈,他愿賭上身家性命,只為完成那件大事。
三拜之后,他搖著簽筒,一根簽啪地掉在了地上。
韓照烈瞥了一眼,怔了一瞬。
小沙彌站在旁邊,道:“明慧師傅會幫施主解簽的?!?p> “多謝?!?p> 一眼看過去,有個慈眉善目的和尚盤坐在一座佛龕前,背對著大殿,正旁若無人地敲著木魚誦經。韓照烈只瞥見他的側臉,想來那就是明慧了。
“師傅,這位施主來求您解簽?!?p> 明慧收回手,站起身來施了一禮,韓照烈趕忙便把手上的簽遞了上去。
“宛如仙鶴出凡籠,脫得凡籠路路通;南北東西無阻隔,任君直上九霄宮?!?p> “施主想求什么?”
韓照烈笑了笑,道“我是個俗人,心中并沒有什么志向,便求一個榮華富貴吧?!?p> 明慧卻只是笑著看他,搖了搖頭:“施主志不在此,何必委屈做個俗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上至王侯,下至布衣,皆有貪念,大師何以見得我,不是貪慕榮華之人?”
明慧不答他的話,只道:“虎落平陽,雖然一時圍困,但只要敢于舍棄,終能功成,施主心中所念,不破不立?!?p> 韓照烈僵了僵,終于有幾分正色:“大師所言何意?”
明慧指著殿門口一枝瓊花問道:“施主見那花如何?”
“已近凋零?!?p> “來年再開花,可還是同一枝?”
“今日之花已經殘敗,必然不再是同一枝?!?p> “分明同根所生,本質未變,如何不是同一枝?”
“這,是我考慮不周,是同一枝?!?p> “今日之花,所見所感皆非來年開花所見所感,又如何能是同一枝?”
韓照烈愣住了,他感覺腦海里有什么東西快速地劃過了,似有所悟,又深感茫然。
“大師……”
明慧卻已背過身,朝佛龕走去:“一種形式的死亡,換來的是另一種形式的新生?!?p> 韓照烈立在門口,神情復雜,他隱約覺得明慧是知道了什么,但他很清楚,對方根本沒機會知道這事,只能說,這個人,的確是一位高僧,深不可測。
半晌,他勾起唇角,道聲多謝,也不管身后明慧有沒有聽見,就徑自離開了。
木魚聲,有條不紊地繼續(xù)著。
韓照烈進了禪房才發(fā)現屋里只有江風明一個人。
“莊姑娘怎么沒跟你一起來?”
“我為什么要帶云瀾來?好讓她袒護你嗎?”江風明盤腿坐著,并未抬頭看韓照烈。
韓照烈噙著笑,半倚了門框,道:“江公子真是了解我,這樣吧,有些話你不用問,我直接告訴你好了?!?p> 韓照烈走到江風明跟前伸腿坐下,一手靠在小幾上,一手順了個茶盞拿在手里,也不介意江風明皺眉瞪他。
“第一,我沒興趣把江公子的行蹤透露出去。第二,我來徐陽可比你們要早得多,你們來這兒做什么,我沒興趣知道。第三,我為什么要屠滅,虞城世家……”
說到這里,韓照烈停了停,故意斜眼去看江風明,見著對方的臉色果然緊張了許多。
韓照烈故意拿起茶盞撥弄,不再繼續(xù)開口,反而賣起了關子。
江風明看得出這人就是想戲弄他,心里上火,卻還是耐住性子問他:“你為什么要屠滅虞城世家?”
韓照烈眼睛里閃著精光,突然靠近江風明,道:“我若是說了,可有我什么好處沒有?”
江風明沒想到這人突然靠近,臉上騰地燒紅,對面那人,皮膚細嫩幾乎看不見一絲褶皺,睫毛彎長,桃花眼里像是盛著一潭清泉。
像,太像了,就是性別不對,若這人是個女子,江風明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