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晚風(fēng)很輕很溫柔,曾有人將它比作是情人的吻。
可這句話若被屋頂上的袁紓和袁紛聽到,卻一定會被她們倆反駁回去,尤其是幾乎已經(jīng)吹了一夜晚風(fēng)的袁紓。喝一晚上的風(fēng)已經(jīng)足夠難受的了,更難受的,是她幾乎已經(jīng)在屋頂上趴麻了腳之后,還要被人在屋頂上追來追去。
她本來還可以在屋頂上再趴一個時辰,等這伙來歷不明的女孩子的老大現(xiàn)身,可誰知道她們卻突然提到了袁紆的名字,袁紓這才想起來,她這趟出門,本來是要去找袁紆互通消息的,想起來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因為袁紓的一激靈,她腳下的瓦片就不聽話地動了一下,自然也就發(fā)出了聲音。這聲音本來不大,可屋子里的眾人卻剛剛好在這時安靜了下來,于是,袁紓就不得不撒開腿逃跑了。
有趣的是,袁紓跑了,袁紛卻沒跑,她不僅沒跑,還翻了個身,藏到了屋子另一邊的屋檐下,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進(jìn)這個屋子看一看,看看那墻邊的木床背后,還有沒有袁紓口中裝著個大活人的箱子。
箱子果然在,就在白色紗帳的木床后邊放著,之前屋子里的銅鏡也被放在了床后邊。
袁紛打開箱子,就看到袁紓口中的女人,袁紓告訴過她,這女人穿著一件碧藍(lán)色的半透紗衣,手中還捏著一把木蘭針。袁紓沒告訴她的是,這女人到現(xiàn)在還在昏迷當(dāng)中,她雙眼緊閉,四肢蜷曲,袁紛恍惚中似乎看到她的嘴角笑了一笑,最后卻還是確定她并沒有醒轉(zhuǎn)過來。
她究竟是誰?袁紛已沒有空去多想,在她確定院子里空無一人,而那姐妹五個都已經(jīng)去追袁紓了之后,她就毅然決然地抱起了這個大箱子,從門口走了出去。
箱子并不是很重,袁紛抱得并不算很吃力,可這里距離她住的舒月閣,卻實在是很遠(yuǎn),直到月亮升到了夜空的正當(dāng)中,袁紛才總算是把箱子抱了回來。
一進(jìn)舒月閣,袁紓和林鐺兒便匆忙迎到門口,二人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袁紓道:“你總算是回來了,我已回來半晌了,一直等不到你,再不回來,我便要再去尋你一趟?!?p> 袁紛低喝了一聲,箱子應(yīng)聲落地,她長呼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姐姐的輕功是最好的,一定可以跑得掉。”
袁紓道:“也是幸運,那幾個女子功夫雖然不錯,輕功最好的卻還是那個二姐銀蓮,她是追不上我的。不過,我也是兜了好幾個圈子,才把她們幾個都甩掉了,誰知回到這里,你卻還沒回來,我和小鬼頭都擔(dān)心壞了?!?p> 袁紛道:“她們都去追你了,我這邊反而安全,看,這不就是你說的箱子么?”
袁紓撫摸著箱子的金色鑲邊,道:“你打開看了嗎?人還在里面?”
袁紛一把掀開了箱子,里面的女人再一次出現(xiàn)在袁紓面前,同樣的女人,同樣的姿勢,不同的是,這女子的眼皮正在掙扎著想要睜開。
袁紛立刻伸手想去扶這女子一把,卻又突然發(fā)覺自己尚是男裝,多有不便,只好示意袁紓。袁紓剛剛伸出手去,那女子便朦朧地睜開了雙眼,蒼白的面容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袁紓忙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們不是壞人?!?p> 箱子里的女子臉上的驚恐并未消退,她張開了嘴巴想說些什么,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咯——”的含糊聲音,她似乎又想要抱緊身著輕紗的自己,掙扎半天,卻只是微微地扭動了一下身體,袁紛已經(jīng)看出端倪,道:“姑娘,你是不是中了什么迷藥,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
女子猶豫著微微點了點頭,看清了袁紛的模樣后,又紅了紅臉。
袁紛見狀,一把脫下了自己身上穿的外衫,披在了箱子里的女子身上,女子轉(zhuǎn)過頭去,似是不忍再多看袁紛一眼。
袁紓道:“既然你不能說話也動彈不得,就請恕我們無禮了?!?p> 說話間,林鐺兒已經(jīng)拿來了一件銀灰色的大氅披在袁紛身上,又和袁紓合力,將那女子從箱子里扶了出來,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安置到了花廳里的錦塌上。
女子的神情,也稍微平靜了一些,她清秀婉柔的面容,這才露出楚楚動人的嬌媚之態(tài),閃爍的雙眸里,流出幾顆晶瑩的淚珠,看來已是委屈至極,她窈窕的身子,還在微微顫抖著。
袁紓最見不得女孩子受苦,看到這小鹿一般楚楚可憐的女子,真想親自抱抱她,給她一點安慰,但想到這女子身份尚且不明,只好坐在一旁露出關(guān)切的眼神,對袁紛道:“你可看得出這姑娘是中了什么迷藥?怎的效力如此之大,兩個時辰前她應(yīng)當(dāng)就已經(jīng)被裝在這箱子里了,直到現(xiàn)在才醒轉(zhuǎn)過來,卻還是不能動彈,真是看得人著急。”
袁紛道:“迷藥雖多,但能讓人在醒轉(zhuǎn)之后仍然長久地說不出話的,卻并不多,林鐺兒對這易容迷藥之術(shù)多有精通,倒是可以讓他瞧一瞧?!?p> 林鐺兒聞言,上前看了看女子的面色,輕輕抓起女子的手腕摸了摸脈搏,又湊到女子身前嗅了嗅,神色看來已是十拿九穩(wěn):“公子,若我沒有看錯,這個姐姐中的,便是貪夢小筑最為知名的貪夢香?!?p> 袁紓道:“貪夢香,名字倒十分有趣。”
袁紛道:“你這么說,必定是沒有錯的,那你可知這香有什么解法?”
林鐺兒搖了搖頭上的小辮子,道:“這香十分名貴,我也只是在兩年前跟著師父的時候見過一次,據(jù)師父所說,中了這香的人,并不會沉睡太久,但卻會失去說話的能力,中香嚴(yán)重的,足有大半年再也不能從口中吐露出一個字來。另外……”
袁紛道:“另外如何?”
林鐺兒嘿嘿一笑,露出了少見的羞澀道:“另外,這位姑娘在這大半年常常會通體發(fā)熱,不能久睡,一旦久睡,便有可能春情難抑,傷了身子倒是小事,還有可能會終身不能生育?!?p> 袁紛和袁紓本是年輕少女,對男女之事頗為避諱,如今卻沒想到,突然從一個十來歲的童子口中,聽到這許多難為情的描述,兩人都紅了臉面,那錦塌上趴著的女子,更是目光閃動,面色通紅。
袁紛道:“我問你這香的解法,你反而說了這么一堆癥狀出來,那這香到底能解不能解,你倒是說清楚呀?!?p> 林鐺兒低下頭,咕噥道:“不說清楚狀況,你們怎么好有個心理準(zhǔn)備呢。”
袁紓道:“你個小鬼頭,別淘氣,快快說正事?!?p> 林鐺兒抬頭道:“這香,我若能輕松解開,就不會是貪夢小筑的招牌了,我當(dāng)下只能做到盡快讓這位姐姐動彈起來,至于說話和發(fā)熱,只能待我慢慢另想辦法?!?p> 袁紛道:“既然如此,就先讓她動彈起來吧?!?p> 只用了半柱香的時間,林鐺兒已在花廳備好了一個小銀盆,銀盆里裝滿了冰塊,又在香爐里燒了些味道十分奇特的香料,這才從內(nèi)間的柜子里拿出了一顆藥丸,輕輕地喂到這女子口中。女子看他們幾人言語之間并無歹意,安心許多,將喂到嘴中的藥丸將信將疑地服下,只待片刻之后,她的手腕已經(jīng)能夠活動。
袁紓看得著急,恨不能立刻就問出這女子的身份和那伙女子的來歷,袁紛又何嘗不是這般心情,她反復(fù)躊躇著,叫林鐺兒拿來了一張紙和一根筆,對那女子道:“想必方才你也聽到了,你中了貪夢香,暫且不能言語,但這倒也無妨,咱們幾個說話,你應(yīng)當(dāng)是聽得到的。是么?”
女子望著站在身旁的袁紛,神情復(fù)雜地點了點頭。
袁紛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想說想問的,便寫在這張紙上,我們問你一些事,你若能夠回答的,也勞煩你都寫在這張紙上,行么?”
女子眼中泛出喜悅的光芒,立刻點了點頭。
她被袁紓扶著勉強支起了身子,手中握著的毛筆,已經(jīng)落在了紙上。
“我叫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