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臨淄的第一場雪
暑往冬來。
轉(zhuǎn)眼便過去了五個月。
齊國地處崤山之東,濟(jì)水之北,冬天來得更的早。
至一月中旬,臨淄城便開始下起了大雪。
雪下得很大,很美,不過每日被更夫們用推車推出城外的凍死者也很多。
那些凍死的人們,臨終時大多都脫光了自己僅剩的一點(diǎn)衣服,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硬邦邦地躺在木板車上,被推到亂墳崗,最后被野狗吃掉。
在這個兩千多年前的時代,社會保障還遠(yuǎn)遠(yuǎn)做不到保證每一個人的生命。
那些乞討者、流浪漢,在這種大雪中,只能裹緊身上最后一塊毯子,躲在背風(fēng)的地方,盡可能掙扎著讓自己活到來年開春。
這個世界從未對每個人公平過,甚至從他們未出生,這種不公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見的多了,易承也沒了多少感觸。
在后世,他看過一種理論。
講的是這世界上其實(shí)只有一種生物,它的名字叫做基因。
無數(shù)的動植物,不過是這種生物的載體,每一個基因都想繼續(xù)自己的生命,但他們的載體卻會死亡,所以他們就必須不斷地從一個載體上去,又從另一個載體上下來。
就如同乘坐一輛輛公交車。
而那些死掉的基因,不過是他們坐上了一輛壞掉的公交車而已。
所以肉體的存在,不過只是基因的延續(xù)罷了。
不得不說,這種理論讓可以讓易承非常理性的思考,但也會讓他對人的生命這種東西越發(fā)淡漠。
易承時常會警惕自己這種淡漠感情的行為和想法。
盡管這種想法可以讓他理性思考,并且在生活中選擇出理智的選擇,不過如果經(jīng)常這樣想,他會感覺自己更像是一臺機(jī)器,而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如果只做一臺趨利避害的機(jī)器,那么易承便覺得有些細(xì)思極恐,他很怕自己會成為一個對殺人毫無感覺的冷血生物。
所以他每一世,都極力要做一個血有肉的人,一個有屬于自己情感的人。
這世上的情感,無非三大類:親情、愛情、友情。
親情易承沒有,雖然每一次穿越都是奪舍穿越,可易承對這幅身體的便宜老媽老爹很不感冒,一般他對這具身體自帶的親情甚至有些反感。
那只剩下愛情和友情。
雖然身體的年紀(jì)小了點(diǎn),不過十幾到二十來歲,正是正常發(fā)育最旺盛的時候,再加上易承這具過來人的思想,愛情也不是不可。
不過放眼望去,這個時代的女人,大多數(shù)都是一副唯唯諾諾,對男人百依百順的樣子。
這里男權(quán)社會的封建教條太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對所有人一出生就開始對她們進(jìn)行改造。
一個人三觀的形成,往往大多數(shù)時候不是她們自己想要成為什么,而是社會或外界讓她們成為什么。
所以在改造了十幾二十幾年后,她們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J(rèn)為世界就該是這樣的,對于這些女子,易承也很難提起興趣。
這便只剩下友情了...
.....
三張矮幾、三尊暖爐、圍在一個青銅火盆前。
火盆里燒著經(jīng)過特殊工序制作的木柴,燒起來煙霧很小,還帶著一絲說不上名字的香氣。
孫臏穿著一身白色貂裘,跪坐在一張?zhí)茨景珟浊埃酥槐K青銅酒杯,望著院外兩尺的積雪感慨道:“今年的仗是打不起來了。”
坐在另一張矮幾前的田忌也端起酒盞,仰頭灌了一口,咂咂嘴附和道:“可不是,本來還擔(dān)心魏國人會趁冬偷襲陵邑,現(xiàn)在看這雪勢,別說打仗,不遭災(zāi)就算是大幸了?!?p> “來年開春,咱們就要上戰(zhàn)場了吧?!币壮幸补嗔丝诰疲詮娜ツ臧嗽碌淄瑢O臏、田忌、三人喝過一次酒之后,三人的友誼便迅速升溫,幾乎到了三日一小聚,十日一大聚的地步。
三人年齡皆相差十來歲,不過坐在一起時,卻感覺非常自然,倒是在齊國朝中成為一段忘年之交的佳話。
“文弟是不是怕了?哈哈?!碧锛伤室恍Α坝心臣以?,文弟大可放心?!?p> 易承撇嘴笑了笑,他第四世重生在魏武卒中,足足訓(xùn)練了兩個多月,最后親自守城差點(diǎn)掛掉,什么陣仗沒見過?
孫臏將易承的表情看在眼里,也是微微一笑道:“田兄倒是小看文弟了?!比缓笥诛嬃艘豢诰疲竽抗庾谱频亩⒅壮械溃骸坝袝r,我看文弟此人,竟覺得他所看事物的眼神,要比我倆這年長許多之人看的都要透徹,完全不似十三四歲的少年。”
“哦?”田忌聽到孫臏這么一說,也轉(zhuǎn)頭看向易承,嘶了一聲道:“確實(shí),某家亦未在文弟身上看到過少年人該有的持才傲物,似乎他確實(shí)更像與吾等同輩之人?!?p> 聽到這兩位討論起了自己,易承咳嗽一聲,無奈道:“小子只是在山中修習(xí)久了,從書簡上見識過許多,這便不似普通的少年人,兩位哥哥還是莫要拿我取笑?!?p> “哈哈哈,這讀書多,就是不一樣?!碧锛膳闹笸龋澳臣业耐拮?,這幾日便要去拜先生讀書識字,到時候一定得跟文弟學(xué)學(xué),以后當(dāng)個稷下學(xué)宮的上大夫?!?p> 正當(dāng)三人還在交談之時,忽有一名身穿仆役服飾的老叟拉開了房間外的一道門,而后恭恭敬敬地朝田忌躬身行禮道:“將軍,墨家的禽滑釐求見,說是有要事告知軍師與上大夫?!?p> 易承和孫臏的眉頭都是一皺,這半月以來,他倆都沒見過禽滑釐,如今他倆正在將軍府上做客,禽滑釐卻來求見,想必應(yīng)該是有什么急事。
“臏與滑釐兄乃是多年好友,速速帶我去見?!睂O臏自己用手臂撐著自己座上了旁邊的一輛輪椅,然后轉(zhuǎn)頭對著田忌面帶愧色道:“恕臏與文弟今日不能與兄長痛飲,來日再聚?!?p> “嗯,正事要緊?!碧锛梢膊欢嘣?,就命仆役帶著易承與孫臏去外廳面見禽滑釐。
田府很大,從后宅到前廳走了好長一段路,在前廳的玄關(guān)處,易承就看到穿著一身蓑衣站在那里等候著的禽滑釐,他的蓑衣上落滿了積雪,臉被凍的紅撲撲的,看起來像是在雪中趕了很遠(yuǎn)的路。
“何事如此焦急?”孫臏問道。
禽滑釐的聲音有些低沉,“巨子病重,想要見你二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