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八月十五,晴。中秋節(jié)。
遙想去年中秋,張嫣給朱由校跳了一場舞。眨眼時間竟然一年的時間就過去了。這是張嫣來到這個時空過得第二個中秋節(jié)。
這一年時間別的不說,起碼是把張嫣的審美給改了不少!
早上,春和拿來喜鵲登枝的補子吉服。她這次就完全不像去年那樣嫌棄了??赡苁强淳昧耍缃駨堟叹褂X得這衣裳好像也挺好看。
不過,后宮那些平日被張嫣忽略的女人們齊聚一堂后。張嫣覺得自己沒變,她還是現(xiàn)代的張嫣。明明一個個美人賞心悅目,可她卻一點喜歡不起來。
尤其是抱著小公主坐在她左邊下手的范慧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像朱由校所言,對方并不感激她生產(chǎn)那日的相救之舉?;坼壑袑λ刂鴺O深的惡意!
不過,小公主長得好可愛!
瓷白的皮膚,黑溜溜的眼睛跟葡萄一樣,還老喜歡看著人咯咯的笑。
張嫣雖有點膈應她母親,可也忍不住伸手逗了她兩下。朱由校進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哈哈笑著跟著上手逗了逗公主。
等到開宴,朱由校探頭到她耳邊輕聲細語道:“寶珠喜歡孩子,就努力點!快快和我生一個。也好讓朕這江山有子可繼?!?p> 張嫣聽了心里不舒服。不高興的懟他:“那要是女兒怎么辦?生了皇子是寶,公主就是草嗎?”
說完,張嫣狠狠瞪了朱由校一眼。大有你敢說是就試試看的架勢。
朱由校連忙解釋道:“怎么會?只要是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喜歡!”
聽了這話,張嫣心虛的想到自己喝的那些避孕湯藥。頓時不好炸毛,偃旗息鼓了!
另一邊,朱由校討好的親自給張嫣拆了一只蟹,放到張嫣面前的盤子上。張嫣一點不客氣的埋頭吃起來,然后還示意朱由校再給拆一只……
帝后之間的小插曲其實并沒幾個人注意到。只有范慧妃坐在左下第一位,剛好把此情此景盡收眼底。
她本來抱著公主,想讓孩子在朱由校面前露露臉??上?,朱由校對這個女兒關(guān)愛是有,但真的很有限。只略略問了幾句飲食起居就作罷了!
如今再讓她親眼看著朱由校如此遷就那個妒婦,臉上的笑就怎么也維持不住了。
都是那個女人,張嫣沒進宮之前。今上對她還是很好的,一切都是從張嫣進宮才開始變了的。
因為皇后好妒,今上再也沒有來過鐘粹宮。這就算了,為什么那女人要惡毒的毀了她的名節(jié)?!
生產(chǎn)那天帶太醫(yī)進產(chǎn)房,讓太醫(yī)給她施針,讓她淪為所有人的笑話??山裆暇褪菍欀?,什么都由著她!為什么?
等到宴席結(jié)束,張嫣和朱由校又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了。然后宮人們收拾了桌案下去。
眾人轉(zhuǎn)戰(zhàn)到院子里,大家一起賞月。
看著月亮,朱由校不免想到去年中秋,張嫣送給他的那場舞。于是湊過去和張嫣打商量:“去年那場舞寶珠再跳給我看一次好不好?”
張嫣斬釘截鐵的拒絕:“不要!好東西見識一下就夠了,讓你看慣了就不足為奇了。就是要讓你惦記著,你才永遠都忘不了!”
說完,不再理一邊纏磨的朱由校。轉(zhuǎn)回去一邊吃點心一邊賞月。
而范慧妃聽到這話,心里一動。她昔年學過舞,一曲折腰跳的最好!今上喜歡歌舞,她能不能搏一把試試?
到了巳時初,眾人陸陸續(xù)續(xù)便有人散了。范慧妃更是無人注意到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張嫣吃了蟹又吃了不少瓜果點心。跟朱由校說了一聲,然后去更衣了。
等她回來,卻發(fā)現(xiàn)朱由校不見了。張嫣挺奇怪,但也沒多想。直接自己回了坤寧宮!
回去才發(fā)現(xiàn),朱由校竟然沒有回來。張嫣這才覺得不對勁兒。吩咐春和把剛才院子里的內(nèi)使給叫了來。
問了那幾個內(nèi)使,張嫣才恍然大悟!
原來剛才她一起身離開,就有一個眼生的宮女把朱由校給叫走了。具內(nèi)使所言,朱由校聽了那宮女的傳話。一臉的喜出望外,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跟著走了。
她尋思估計是今天,哪個美人兒終于憋不住。要使手段來勾搭朱由校了。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兒!這宮里就一個男人,還是個少年皇帝。張嫣早就想過今天這種事兒會發(fā)生。
不過,她覺得這種事靠攔是攔不住的。出軌的男人口口聲聲是別人誘惑他,其實根本就是自己忍不住!
所以,張嫣從沒想過怎么攔著這些前赴后繼的美人。她只盯著朱由校,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自己嫉妒,自己受不了他找別的女人。若是朱由校不想,這宮廷真還沒人能強迫他做任何事!
不過,張嫣對朱由校喜出望外的跟著人走挺意外的。按理來說,顧及她的感受。朱由校沒可能這樣做才對!
不過,等會兒他回來。若他是真起了花花腸子,想搞三捻四。張嫣心想,定要讓他知道什么叫悔不當初!
可惜沒等張嫣發(fā)完狠,春和就著急忙慌的跑進來,向她道:“娘娘,大事不好了!范慧妃和萬歲在芳華池落水了!”
張嫣一驚坐起身來。
也顧不得出軌不出軌了,急急忙忙出了坤寧宮,往芳華池跑去。
她到的時候,太醫(yī)正在給失魂落魄的范慧妃把脈。
而朱由校則衣服濕了大半,站在一邊。臉色陰沉的可怕!
張嫣不管不顧的沖進去,拉著朱由校上上下下的查看。還一疊聲的讓太醫(yī)給看看。
朱由校無奈,收了黑臉。對張嫣道:“我沒事!就是衣服濕了大半。等下,去換下來就好?!?p> 張嫣看他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偹惴畔滦膩怼?赊D(zhuǎn)念就想起之前的官司。冷下臉不做聲了。
朱由校身邊的王體乾伺候著他回了內(nèi)室換了衣服,然后回來喝了一碗驅(qū)寒湯。
范慧妃也診完了脈。太醫(yī)給開了方子退下了。
張嫣冷冷哼了一聲。然后把伺候的人打發(fā)了。皮笑肉不笑的對著朱由校和范慧妃道:“今兒你們這是唱的哪出?。恳步o我說說唄!”
朱由校搓搓手坐下,柔聲哄張嫣道:“寶珠誤會了不是!咱回坤寧宮再說!”
張嫣還沒來得及說話。范慧妃沙啞著嗓子開了口:“妾身邀萬歲賞舞,萬歲也來了。還夸妾身跳得好,要擁妾身入懷??墒菫槭裁赐蝗痪妥兞耍烤雇蝗灰话淹崎_妾身就要離開!”
說到這兒,范慧妃抬頭直直看著朱由校。目光中萬般幽怨的質(zhì)問道:“妾身哪里做的不好讓萬歲那般嫌惡?生公主那日,…做主給妾身喝下催產(chǎn)藥的是皇后娘娘…讓太醫(yī)…給妾身施針的也是皇后娘娘!”
言到此處,她好像無法承受一樣低下頭。眼淚止不住一顆一顆砸到地上,哽咽難言。
等范慧妃復又抬起頭,她通紅著一雙眼看向朱由校詰問:“明明是別人犯錯!為什么最后卻是我最凄慘?連李太醫(yī)都還好好當著他的太醫(yī),安之若素的戳在這宮里讓我卻被大家譏笑,就連您也嫌…棄我…”
張嫣看著地上的女人那般狼狽。心里五味雜陳。
可她張張嘴卻也說不出來什么話來。
朱由校過來拉起張嫣,攬到懷里。他沒有理崩潰的范慧妃,只揚聲叫人送范慧妃回鐘粹宮。
然后他和張嫣兩人攜手回了坤寧宮。
路上,月色皎潔。張嫣突然低低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做錯了?”
直到晚上臨睡前,朱由校才攬著張嫣低語道:“你只是想救她,不忍心看著她一尸兩命。寶珠,你沒錯!是范氏看不破也太貪心,想要的太多!”
須臾,張嫣一個挺身坐起來。轉(zhuǎn)身橫眉立目指著朱由校質(zhì)問:“真是,差點被你們給帶跑題!說,在芳華池你們都做什么了?怎么就擁入懷了?怎么就雙雙落水了?”
朱由校無奈扶額,然后起身壓倒張嫣。啞聲道:“還不是因為寶珠你,有宮女來說娘娘在芳華池等著朕,說是要獻舞。賞月時我央求了你那么久,還以為你心軟同意了,今年要再給我跳一次。誰知你真真就是個鐵石心腸的!”
張嫣忿忿懟他:“是啊!我是鐵石心腸,人家柔情似水是吧!怎么樣?她舞跳的好看吧!還擁人入懷?去,一邊去!莫挨我!”
朱由校笑著摁著張嫣吻下來。然后張嫣這狗脾氣就怎么也發(fā)作不起來了。畢竟唇齒都被占了哪里還有空來做別的!
翌日,張嫣用早膳時。春和在她耳邊道:“今日一早鐘粹宮傳來消息,范慧妃生了風寒。卻不愿讓御醫(yī)診治?!?p> 張嫣“哐當”一聲把玉勺擱回粥碗內(nèi)。皺眉不耐煩道:“她又想干嘛?命對她來說就這么不值錢!”
春和噤聲,垂首不說話了。張嫣拿著帕子按了按嘴角。忍著不耐道:“給御醫(yī)傳旨:本宮只看結(jié)果,不問緣由。慧妃若出事,他們?nèi)汲圆涣硕抵?!”說完,張嫣又冷冷補充道:“若是那范氏執(zhí)意尋死,咱也沒辦法!以后鐘粹宮的消息不用報我了!”
春和應諾,轉(zhuǎn)身去傳話了。
此時的張嫣不知道。幾天后,她會無比后悔現(xiàn)在做的這個決定——
因為,天啟二年八月二十。小公主歿了,時年只有七個月。
起因便是因為范慧妃落水后,作死不進湯藥。次日她便起了風寒。
御醫(yī)還在各種想方設(shè)法醫(yī)治范慧妃時。
小公主年幼,抵抗力太差。被傳染風寒后,起了高燒。
不過三五天的工夫就沒了!
張嫣聽到這消息時簡直不敢相信。中秋夜里還活潑可愛的小丫頭,怎么說沒就沒了?小孩子的生命這么脆弱的嗎……
張嫣內(nèi)疚極了,她應該在一得知范氏染了風寒后就把小公主給遷出鐘粹宮的。
范慧妃可好,之前還死活不喝藥。小公主一去,不知怎么想通了。求生欲極強的配合御醫(yī)診治。反而漸漸好了起來!
張嫣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如今她對范氏就跟吃了個蒼蠅似得,惡心極了。
講道理講不通,打又打不得。她認準了自己的死理,鉆進牛角尖里不出來。
就算那天沒有那碗催產(chǎn)藥,她自己體弱胎虛,一樣會難產(chǎn)。
而且一樣會面對要命還是要名聲的抉擇??扇缃穹妒暇驼J定了若是沒有那碗藥,或許就不是這樣!就因為這個或許,她一心想著是張嫣害了她,恨毒了張嫣。
張嫣也很無奈!
如今,她自己作死就算了。還連累自己的女兒小小年紀就歿了。張嫣對這人實在是無話可說。
朱由校對小公主的早逝應該還是挺傷心的。那幾天,他對著張嫣的小腹常常發(fā)呆。時不時就念叨著讓她生孩子!
張嫣不敢接話。每每都把話題岔開了去。親眼見了范氏生產(chǎn)的張嫣如今對懷孕一事的恐懼更嚴重了。她怎么可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不過張嫣知道在封建王朝她這個念頭估計沒人能理解。更何況她還是一國之后。所以這事她一直都是能敷衍就先敷衍過去。從沒想過公之于口!
只是,朱由校對此越來越重視迫切了。張嫣不知道這個問題她還能捂多久!而且到時候,朱由校也不知又會是什么反應?
每每想到這兒,她就心慌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