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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種一棵梧桐樹

嫁衣

我只是想種一棵梧桐樹 二手摩托 3307 2019-12-04 16:04:38

  “小姐小姐,縣里來了個裁縫,專做嫁衣,說是給京里的貴人都做過衣裳呢!”

  “當真?”

  俞子衿驚喜地站起,追問報信的貼身丫鬟。

  過了十月,她便十六了,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可恨縣令老爹心心念念要讓她許個官宦子弟,挑挑揀揀到了如今還沒給她定下親事。父命不可違,俞子衿無可奈何,她這樣的官家千金,生來就沒有挑選良人的權(quán)力,但她還是希望能夠嫁得風風光光的,畢竟這也許就是她這輩子最耀眼的一刻,她一定要讓全縣百姓都記住她那一刻的風情。

  “自然當真?!毖诀吣槻患t心不跳,消息自然是真的,但她也收了那裁縫一些好處。

  “讓他們上門來,就說本小姐要做一件世間無二的嫁衣,酬勞自然不是問題,讓他們快上門,快去,快去!”

  俞子衿坐在梳妝臺前,端詳自己姣好的面容,有些興奮地一揮手。

  “這……”

  從銅鏡里,俞子衿依稀看到丫鬟面露難色。

  “嗯?”

  俞子衿轉(zhuǎn)過身,臉色不善。

  “那人,那人說是,說是若要定做嫁衣,還需本人親自上門?!?p>  丫鬟低下頭,坑坑巴巴地說。

  “哦?”

  俞子衿怔了怔,忽然又有些歡喜。

  脾氣古怪,定是有些真本事。

  “無妨,備車,本小姐便親自去一趟。去,將本小姐的裘衣取來?!?p>  俞子衿揮揮手。

  “可,可如今才剛?cè)肭?,穿裘衣怕是有些熱吧??p>  丫鬟有些遲疑。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快去??!”

  俞子衿大怒,拿起象牙梳子向丫鬟砸去。

  丫鬟不敢頂嘴,唯唯諾諾地退下。

  待收拾妥當,已至晌午,俞子衿身穿雪白的狐裘大衣,端坐在密不透風的馬車里,突然有些后悔。

  真熱啊。

  可是她咬牙忍著,這裘衣是她在北方做生意的舅舅送她的成年禮,是她最貴重的一件衣裳。聽說那裁縫進過京,見過貴人,可不會把她區(qū)區(qū)俞家小姐當回事,若不讓他見識見識自家的財力,說不得他便會敷衍了事,拿些破爛糊弄她。

  俞子衿隨父到竹泉縣已有三年,平素乘車出門游玩時也暗地里打量過幾個縣里有名的美人,一番比較下來,俞子衿不免有些傲氣。

  莫說這竹泉縣里,就是放眼整個永州,又有誰能比我貌美?

  俞子衿倒沒有自夸,她的確有自傲的資本,所以俞知縣才挑挑揀揀,一直拖到她十六歲,還沒有與人訂下婚約。

  “小姐,到了?!?p>  馬車外丫鬟提醒她。

  俞子衿早想出來透透氣了,卻又礙于儀態(tài),不想顯得自己迫不及待。

  俞子衿輕輕地掀開車簾,一手提著裙褲,一手搭在丫鬟肩上,輕盈地一躍,掏出絲帕擦了擦額頭上的一層薄汗,竟沒有一點在馬車上度日如年的窘迫。

  門外的伙計看得呆了,竟忘了通報。

  俞子衿有些好笑,卻不氣惱,對于驚嘆自己美貌的男人,女人總是寬容的。

  丫鬟卻不耐煩,在那伙計肩上重重地一拍。

  “你這登徒子,望著我家主人發(fā)什么花癡?還不快去通報?”

  那伙計如夢方醒,拍了拍頭,答應一聲,一溜煙地進了門。

  乖乖,這才九月就有人穿上狐裘了,真不怕熱??!

  俞子衿瞧那伙計見了她以后魂不守舍,失魂落魄,心中有些得意。

  看來這個下馬威還不錯,那裁縫不敢小覷我。俞子衿心想。

  不多時,一個瞇著眼的老者扶著伙計的手顫顫巍巍地從大門迎了出來,老人雖臉上掛著淺笑,卻有些不亢不卑的氣質(zhì)。

  “唐圭見過俞家小姐?!?p>  老者松開扶著伙計的手,行了個禮,卻并不熱切。

  俞子衿有些不滿,難道這老頭竟看不出我身上是上好的狐裘?莫非把我當了鄉(xiāng)下丫頭?

  “老人家莫非打算在門口談生意?”

  一念至此,俞子衿的語氣就有些冷淡。

  “不然,若是做些尋常衣裳,小姐吩咐一聲,我讓手下的學徒去做便是,就不必入內(nèi)詳談了?!?p>  唐圭欠了欠身,細聲細氣地說道。

  “大膽!”

  丫鬟破口大罵:“你這瞎了眼的老殺才!做了一輩子的裁縫,莫非看不出我家小姐穿的是狐裘?你要給誰做尋常衣裳?真是欺人太甚!”

  “哦?小姐穿的是狐裘?”

  唐圭微微睜開眼,有些驚奇,但很快又瞇起。

  俞子衿疑心頓起,這裁縫號稱在京中給貴人做過衣裳,怎會連狐裘都不認得?聽那丫鬟的話,雖是罵人,話里話外卻似乎是在給那老者什么提示,怕不是這奴婢吃里扒外,收了這裁縫的好處吧。

  那伙計見勢不妙,連忙圓場道:“小姐有所不知,掌柜的常年燈下裁衣,熬壞了眼睛,白天看不清東西,還望小姐見諒。”

  俞子衿將信將疑,看看老者永遠瞇著的眼睛,便有些相信了。她爹早年寒窗苦讀,挑燈夜戰(zhàn),也有些白天視物不清的毛病,這樣一想,俞子衿心中的氣便消了。

  “還不帶路!”

  丫鬟氣哼哼地嚷道。

  那伙計看了看唐圭,又抬了抬唐圭扶著的胳膊,唐圭微微一點頭,伙計便麻利地挽起袖子,做出請的手勢,朗聲道:“小姐請進!”

  見那馬車在院子外面頗有些占道,伙計又笑著對馬夫說:“馬夫大哥,若不嫌后門窄小,可將馬車趕入后院,到時請你吃一杯熱茶?!?p>  馬夫是個老實人,聽他說得客氣,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只是求救似的看向俞子衿。

  俞子衿向馬夫點點頭,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侃侃而談的伙計。

  這伙計機靈,倒有些見過世面的樣子。俞子衿心想,疑心又消去幾分。

  那伙計先引著馬夫去了后院,唐圭卻仍是氣定神閑地立在門口,也不請俞子衿入內(nèi),待伙計急匆匆地回來,唐圭才拱拱手,請俞子衿入院。

  俞子衿有些奇怪,只道那唐圭老眼昏花,走路要扶,沒有細想。

  一進院子里,俞子衿便眼前一亮。

  院子里花草陳設,都透著一股清新脫俗的味道,似是出于名家之手。

  唐圭走得急,俞子衿無暇細細品味,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唐圭一路到了大堂。

  “小姐可以先看看這些樣式,都是老朽近來的得意之作,若是有中意的,老朽為你量過身量,便可動手裁衣,不出三日便可成衣?!?p>  來到大堂中,唐圭指了指堂中一排排的紅色嫁衣,摸著胡子說。

  俞子衿點點頭,由伙計引著,一件件地看去。

  “小姐請看,這件乃是百鳥朝……不喜歡?這一件是……”

  伙計正打算介紹一番,俞子衿就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多嘴。

  她向來有主見,做決定時不喜干擾。

  越看下來,俞子衿越是失望,這些嫁衣雖然做工細膩,樣式卻大同小異,不過是上面繡的花紋不同罷了。

  這老頭難道名不符實?

  一件純白的薄紗裙映入眼簾,俞子衿眼前一亮。

  “這是什么?”

  “小姐,這是夷人的嫁衣,款式新穎,但終究不如我大明嫁衣雍容華貴。何況,白色……”

  俞子衿摸了摸那薄紗裙,又仔細看了看,嘆了口氣。

  伙計說得不錯,雖然新奇,但白色不詳。

  俞子衿突然不想再看,向丫鬟使個眼色,就要離開,想了想,停下腳步,又問了一句:“就只是這些?沒有再好一些的嫁衣了?”

  “這……自然是有的,只是……”

  伙計面露難色。

  “只是什么?”

  少女的傲氣上來,俞子衿臉色冰冷。

  本以為教訓了那唐圭一番,他們會對自己畢恭畢敬,想不到他們面上恭敬,心里仍是把自己當作鄉(xiāng)下丫頭。

  “只是那嫁衣造價非凡,耗時良久,怕不是小姐意中之物?!?p>  唐圭背著手,接口道。

  言外之意,你買不起。

  “哦?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樣的衣裳能讓本小姐自覺囊中羞澀?”

  俞子衿臉色愈發(fā)冰冷。

  眼見主人受辱,丫鬟早按捺不住,厲聲道:“取來!”

  伙計似乎嚇了一跳,不等唐圭吩咐,便縮頭縮腦地跑進了內(nèi)室。

  不多時,那伙計便取出一件嫁衣。

  火一般鮮艷,云一般飄逸。

  俞子衿眼睛一亮,指著那嫁衣,脆聲道:“我要了?!?p>  “小姐,這價錢可不便宜。”

  伙計提醒道。

  俞子衿揮揮手,丫鬟會意,從袖里掏出一袋銀錠,往伙計懷里重重一拍。

  “這是定錢!”

  “那俞家小姐走啦,程伯,不必再裝啦?!?p>  送走俞子衿,關(guān)上院門后,伙計笑嘻嘻地說道。

  聽到這話,“唐圭”睜開了眼,苦笑說道:“王公子,讓我一個瞎子扮裁縫,也只有你這般機警的人敢這樣做了?!?p>  那雙目里灰蒙蒙的,不見一絲光亮,這“唐老裁縫”分明是個瞎子!

  伙計卻不理會他的調(diào)侃,對一旁剛為俞子衿量過身量的“織娘”一拱手。

  “只是苦了秀榮姐,把親手做了三年的嫁衣付與了她人。”

  織娘有些不好意思,避過他這一禮,又有些不安地說道:“還得多虧了王五弟弟的好計策,我這點付出不算什么的。只是,那俞小姐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女人家,讓她替我受罪,這,這……”

  伙計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這世間,何來公平?秀榮姐,讓你嫁去,你會愿意嗎?”

  朱秀榮下意識地搖搖頭。

  “那么,竹泉村里的其他女子呢?”

  朱秀榮想了想,遲疑地說:“想來,也是不愿的吧?”

  “那就對了,既然此事是她父親一手促成,那么就該由她咽下這苦果。秀榮姐和其他女子何其無辜,豈能受此無妄之災?”

  朱秀榮沉默,忽然綻開了笑臉。

  “我不管這些,只要能和康哥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輩子,做什么我都愿意?!?p>  她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個小女人。

  簡單好啊。

  伙計不再言語,起身走出大堂,望著落日怔怔出神。

  冤有頭債有主?父債子償?

  俞子衿,俞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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