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綺堂用過午膳后,眾人便散去各自回院了,清歡本想著隨慕潤錦一同去他的南璟軒討上一杯茶吃,順便想多打聽一些有關南邊的事情,可大夫人遣了眾人散去,唯獨讓清歡留下,說是有事情問她,所以清歡便作罷,乖乖地留在了水綺堂。
“母親可有什么事情?”
“也沒什么別的事,就是這兩日未見你,也不知道你在忙些個什么?”
聽到大夫人這樣問,清歡想著母親肯定是有事情要和她說,因為全府上下都知道她愛玩鬧些,和那些世家小姐的拘謹做派有些不同,所以平日里就算幾日未見,母親也就是讓身邊的王媽媽過來看看她,確定平安無事就好,斷不可能特意把她留下來問這些個不打緊的事情。
“這兩日閆先生告假家去了,所以書塾不曾開課,我便上街轉了一轉,母親可是有事找我沒在?”
“你呀,什么時候能像別家姑娘一樣,安安生生的在家待著,三天兩頭往外跑,全京都城內都快知道你了。還有,你父親昨晚問你近來境況,我這都替你搪塞著,哪天要讓你父親知道你這瘋癲樣子,看不訓斥你?!贝蠓蛉似沉艘谎矍鍤g嗔怪道。
“別家的姑娘什么樣我不管,但是我只想做我自己,你們平日里讓我去書塾聽閆先生講課,可閆先生也說了,人而生來本就有各自的章法,我們生于今世,自有皇權律法所牽制,既如此就更突顯出人性的可貴,所以做事只要不過于偏執(zhí),不枉顧禮法,自有一番天地可循。既如此,不如隨心待之,到最后也不枉為人一回?!?p> 其實在清歡心里,一直都非常尊敬閆先生,因為在如今這樣的年歲里,能有閆先生這樣隨心而論見地的人并不多,而且,在他年輕的時候,也走南闖北了多年,最遠甚至去了西域那邊,所以所見所聞自是和城內的其他先生有些不同,清歡最愿聽他講那些好玩兒的事情,總覺得這世上除了人們所認知到的,肯定還有許多有意思的,他們還未發(fā)現(xiàn)的東西。
聽到清歡這樣說,大夫人似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正目道:“你自是不必拿閆先生來壓我,反正這些話你也就和我說罷了,我好脾氣?!?p> 清歡一撇嘴,“行行行,我不說了,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我的母親大人?!?p> 大夫人輕咳了一聲,“你這打岔我都忘了,你還記得南貢王府的安陽郡主嗎?就是你兒時在她身邊做過伴讀來著?!?p> 清歡沒想到母親會跟她提南貢王府,這倒是正中她的下懷,于是趕緊開口道:“這是當然,說到底這也才六七年前的事兒,母親怎的突然問我這個?”
“噢,也沒什么,這兩日你父親還有潤錦老是提起南貢王府,我這今日見到你就突然想起,你和那安陽郡主之前曾在一起讀過書,這不就問問你嗎?!?p> 清歡正了正身子,“是呀,當時安陽郡主待我極好,雖然她是皇家貴女,可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給我留一份呢?!?p> 大夫人輕笑一聲,“話是如此,不過也虧得你表姨母是南貢王妃,這才有了你可以伴讀郡主左右的機會,不然人家是不會看你一眼的。”
聽到母親這樣說,清歡似有些不高興,于是站起身來,“母親這樣說好沒道理,雖然表姨母是王妃,那郡主身份自然高貴,可是我知道,郡主是不會因著出身或者家族宗親來決定對一個人是什么態(tài)度的?!?p> 大夫人似是沒有想到清歡會這么說,“唉…你還太小,許多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你自小就出身于富貴祥和之家,外面有多少風雨自是不必讓你知曉,有的時候表面看著風平浪靜,誰知底下又是怎樣的翻云覆雨,這皇家權力盤根錯節(jié),哪有什么單純的喜歡和不喜歡?!贝蠓蛉酥肋@些話說給清歡可能有些早,可是這么多年,清歡被他們保護的太好,但看著如今慕府在朝中的地位,保不齊有那么一天清歡會嫁作皇家婦,到時候再說這些只怕太遲了。
“其實我這么說也是有我的道理,郡主待我好一來是我們相熟的緣故,二來呢,就像母親所說,可能有表姨母的緣故,畢竟安陽郡主是南貢王妃所出嘛,可是…我還記得,當時那玉朗哥哥待我也極好啊,他可不是表姨母所出,犯不著這樣…”清歡說到后面,不由壓低了些聲音。
聽到清歡提到趙玉朗的名字,大夫人垂眼且揚了揚嘴角,但好似又不想讓人發(fā)覺,便拿起手中的帕子抿了抿嘴角,“你玉朗哥哥是世子,又大你一些,自是要以禮代之,不過…那時候總是聽你提起郡主,倒是很少聽到你說世子啊?”
清歡下意識地拿起旁邊的茶盞,剛想要喝一口,但是看到水有些涼了,就示意身后的翠芷去換一杯新茶來。大夫人倒也是不著急,一直看著清歡,等她說些什么。
清歡拂了下裙擺,“那時候成日里和郡主在一起,自是和她好玩的事兒多一些,嗯…后來細想想,雖和玉朗哥哥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但每一次他都會帶著我和安陽一起去尋些有意思的玩意兒,不過每次安陽都會被玉朗哥哥氣哭!”說起兒時在南貢王府的經歷,清歡由心散發(fā)出的笑容,似是她自己也不曾發(fā)現(xiàn)。
“哦?那倒是沒聽你說起過。這樣看來,你和世子的關系還不錯?”
“當時是很不錯的,玉朗哥哥走的時候還送給我一柄小彎刀呢,說以后自己出門在外有一柄彎刀護身也是好的?!?p> 大夫人笑容更深了幾分,“是啊,你玉朗哥哥早就看出你是個喜歡四處轉悠的主兒,怕你危險呢,不過…若是他在你身邊保護你,哪還需要這把彎刀?!闭f罷,大夫人手執(zhí)玉盞抿了一口茶。
清歡看了一眼碟子里的幾味糕餅,倒不大想吃了,翠芷換上來的熱茶倒是吃了一口,“母親說笑了,玉朗哥哥現(xiàn)下在南域呢…”
大夫人看到清歡這副做派,心底倒是松了口氣,轉頭和身邊的王媽媽對視了一眼,隨即開口道:“你玉朗哥哥就要回京了?!?p> 咣當!只聽一聲響動,清歡連忙起身,趕緊拿手上的帕子擦拭著裙子,翠芷聞聲也趕緊繞過來幫清歡拭著衣裙上的熱水,“阿彌陀佛,我的姑娘啊,可有燙著,這可是滾燙的水呢?!?p> 看到清歡如此,大夫人連忙吩咐身邊的丫頭去取玉靈膏,并連忙急道:“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當心,平日里讓你端莊一些守著規(guī)矩一些,這下好了吧,誒呀,趕緊的,王媽媽,帶小姐趕緊到內室去好好檢查一番,看看有沒有傷著?!?p> 王媽媽聞言答應,想著把清歡扶到房內,誰知清歡一擺手說道:“王媽媽不用扶我,母親,我沒事,這茶也放了放,沒那么滾燙,你們不必擔心?!?p> “不行,萬一有什么好歹可怎么好,讓王媽媽給你查查我也好放心?!?p> 清歡想了一下,“嗯…那好吧?!?p> 大夫人內室。
經過一番查看,確定清歡沒有絲毫燙傷后,大夫人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嗔怪道:“以后我真的要好好管教你了,做什么不能穩(wěn)重一些,你說我…”
沒等大夫人說完,清歡便插話道:“誒呀,好了母親,這不沒事嗎,我以后一定小心注意一些。別說我了,您剛才沒有說完,您說玉朗哥哥他要回京了?這事您怎么知道的?我剛才沒聽大哥說啊?!?p> 大夫人拍了一下清歡的手說道:“瞧你上心的,是你父親昨晚告訴我的。不是世子回來,是南貢王一族都要回京了。”
南貢王當時臨危受命被派到南域一帶,這么多年,因著南邊一直不太安穩(wěn),所以這么多年也未曾回來過,這次圣上讓南貢王一族回京,旁人看著確實有些突然。
清歡只覺耳朵有些發(fā)熱,“母親此話當真,那這樣的話…這樣的話…豈不是又可以見到安陽了,真好…”清歡不自覺的扭了扭手里的藥罐。
大夫人瞧著清歡如此,倒也沒說什么,但是心底卻有了一番盤算。
“那母親可知南貢王這次為何攜家眷回京呢?”
“這你父親倒沒細說,不過聽你大哥今日說的那番話,我覺得無外乎跟現(xiàn)在南邊的局勢有關,不過咱們這府院內宅的也不好過問太多?!?p> “母親說得是,那玉..南貢王他們什么時候回京都呢?”
大夫人看著清歡有些扭捏的樣子著實有些好笑,要知道她這個女兒平日里斷不會如此做派,“說是就這三五日便到了,對了,過段時間王府肯定會做一場席面,咱們府的帖子自是要有的,到時你就隨我一同前去,這幾日你也準備準備,就別到處亂跑了。”
“是,母親。”清歡嘴上簡單答復著,頭又不自覺的低了一些。
母女二人又說了會子話,大夫人看清歡心不在焉的,就讓她先回去了。
清歡從水綺堂出來后,繞道穿過后花廳,翠芷不由問道:“姑娘不回筠沐閣嗎?”
“今日天氣正好,回去也沒什么意思,雖不出府了,不過看看這府中景色也是好的?!?p> 翠芷覺得今日的小姐有些不一樣,看上去心情很好,大夫人不愿讓小姐出府,她也不惱,這么容易便妥協(xié)了,只是在府中轉轉,這放在平日里,可是不多見。
“是。”翠芷答道。
主仆二人正走著,清歡緩緩慢下腳步,朝著石橋旁邊走去,最后停在了一盆寶珠茉莉跟前,俯下身子嗅了嗅,“翠芷,這花平日里沒覺得如此特別,今日倒被它吸引住了腳步,想來也是有緣?!?p> 翠芷噗嗤一聲,“姑娘,您這說的真有意思,您怎么還和這花有緣呢?!?p> 清歡起身看了一眼翠芷,“自是有緣,我和這花平日里連照面都不打,我不認識它,它也不知道我,可誰知今日我突然想著到這兒走一走,這花便讓我看見了而且還甚是喜歡,你說這不是緣分是什么?”
“我的姑娘呀,你今日也沒吃酒,怎么說的話如此奇怪?這花咱們府里有許多呢,今日這放的如果不是寶珠茉莉,而是別的花,我估摸著您也會喜歡的,咱們院里的喬老伯是種花的一把好手,別管什么花,只要讓他栽培一番都很漂亮的?!?p> 清歡聽到翠芷這樣說倒也沒什么感覺,只是吩咐道:“翠芷,一會兒讓人把這盆寶珠茉莉送到筠沐閣,我要天天看著它?!?p> “姑娘,您若是喜歡這寶珠茉莉,我讓花房搬幾盆新的給咱們送過去可好?我瞧著這盆有些蔫兒了?!?p> “不用,就這盆吧,換了誰都不是它?!?p> 翠芷雖然還是覺得清歡近日有些奇怪,但也不再說什么了,只答應道:“是姑娘,那我現(xiàn)在就讓人來搬?!?p> 清歡點點頭,翠芷走遠后,清歡又看向了那盆寶珠茉莉,微微一笑甚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