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里,因夏出秋入的緣故,這穿堂的涼風早把人們吹得有些倦怠,誰也不想到院里再多走動兩步,除了要值夜的婆子小廝,其他人早都進屋躲清閑去了。
水綺堂內,王媽媽早就預備好了給大夫人的安神茶,這么多年來,大夫人的頭疾時常發(fā)作,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湯藥都除不了根本,后來王媽媽回老家之時,幸得了這張安神茶的偏方,雖也治不了大夫人的病根,但至少可以讓她每晚安睡幾個時辰,也算是不容易了。
“夫人,安神茶已經給您備好了?!?p> 聞聲,大夫人放下了手中的書,起身至于妝案前坐下,抬手接過了王媽媽遞過來的安神茶,因熱氣正濃于是吹了一吹,隨即開口道:“今日這茶的湯色似乎淡了些啊?!?p> 王媽媽瞥了一眼大夫人手中的茶,緩緩開口:“回大夫人的話,近日奴婢瞧著您的頭疾似有好轉些,我今日便將這其中的幾味藥材減了幾分的量,畢竟是藥三分毒?!?p> 大夫人又輕啜了一口,“你自是最貼心的,向來做事極有分寸?!?p> 王媽媽微低了低頭道:“奴婢跟著夫人幾十年,凡事自當最為上心?!?p> 大夫人沒有答話,只是順著安神茶的熱氣熏了熏眼睛,看上去十分享受。
見著大夫人不曾開口,王媽媽也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地站立在旁,隨時聽候著大夫人的差遣。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隨后一名女使緩步進來,看到大夫人坐在妝臺前,便又往前走了兩步隨后行了一禮道:“大夫人安,剛剛承宣閣傳話過來,說是老爺今晚要與大公子和二公子商議要事,恐會晚些,所以就宿在那里了,叫夫人不必再等?!?p> 聽到來人傳話,大夫人緩緩睜開眼睛,“知道了,叫伺候的人們給老爺和兩位哥兒多備些菊花茶,降火明目最是好的?!?p> “是,夫人”小女使應聲出去了。
“夫人,老爺今晚不來,您也早些安置吧?!蓖鯆寢屔锨拔⒎隽艘幌麓蠓蛉说?。
“不急,許是今日白天多吃了幾盞茶的緣故,現(xiàn)下倒不是很疲倦。王媽媽,你說是不是應該趕緊給三丫頭說門親事?”
王媽媽倒是沒想到大夫人會突然提起清歡的婚事,只便開口道:“夫人,這三姑娘和榮三公子的婚事剛剛作罷,現(xiàn)在緊著再說婚事,就怕外頭的人說道?!?p> “哼,當時這門婚事我就是不愿意的,可偏得應承著老爺?shù)囊馑迹胚@么同意了下來,當時為著這門親事,我和老爺是如何的不愉快你都是見過的,不過,最后也算因禍得福吧,就榮家那樣子還想求娶清歡?真是老天開眼,別人就算說什么,也是他榮家理虧!還不成讓我們慕府三小姐看著他們的臉色行事?”大夫人一股腦地說了個痛快,當日清歡和榮家的婚事,她是一萬個不樂意,總覺得清歡的樣貌才學自是要配個貴婿,那榮家早些年是有些風光的,可說到底也是比著慕府差一截,可老爺非說榮家雖不及京都城內的那些頂門大戶,可說到底也是衣食富足家底干凈,可誰料結果竟是這樣。不過,這樣的情形她孫如玭可是內心歡喜得很。
“夫人說的是,只是這么快說親事,只怕三姑娘心里會不好受吧?!?p> 大夫人看了王媽媽一眼,“你是有兒無女的人,自然看不透她們這小女兒的心思。清歡這孩子雖平日里看上去自在了些,但到底也是女兒家,尤其在這個年紀,她心里多半是藏不住事的?!?p> 王媽媽似有些茫然,于是開口道:“夫人的意思是…?”
“這丫頭心里對榮家那位哥兒有多少情誼不好說,但總歸也不會太多,不過……”大夫人若有所思地頓了頓。
“夫人,不過什么?”
“不過,我瞧著這丫頭對那位南貢王的那位獨子應該頗有好感。”大夫人一想起今日清歡在她面前,提起趙玉朗那嬌羞的樣子,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夫人說的可是那位世子?這,這三姑娘怎么會對他有意呢,他倆也沒什么交集?。俊?p> 大夫人有些不耐煩地使勁閉了閉眼,皺眉道:“我看你現(xiàn)在也是不靈光了,今日你沒瞧見那丫頭提起世子時候的樣子嗎,那小女兒的作態(tài),豈是她平日的樣子?再來,你沒聽她說小時候在南貢王府和世子他們的趣事嗎?”
王媽媽又拱了拱背,“奴婢今天這聽見姑娘這么說,還以為是話趕話了,因著之前也不曾聽她說起,所以便也沒往這方面細想,那這么說,夫人是想……”
大夫人踱步至床前,轉身坐下,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南貢王一族不日便能回京,既是攜家眷,那便是要常駐京都了,到時候,只怕這皇城內的風水又要轉上一轉了?!?p> 王媽媽似有幾分明白,“夫人是想撮合姑娘與那世子殿下?”
“為何不呢?南貢王一族這幾年雖一直在南域,可在這朝中的勢力依然牢固,如果我們慕府能攀上這根大藤,那老爺和潤錦潤洹在圣上面前便更能得臉些?!?p> “這話是如此,可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夫人您能看到這一層,想必這京都城內也有別家大族盯著這塊‘肥肉’,再者說,雖您和南貢王妃是表親,可也是這多年未曾見面,誰知那情分的深淺,別到時候適得其反了?!?p> 聽到王媽媽這樣說,大夫人似有些不太高興,其實這些道理她何曾不知,只是讓人這么直白地說出來總歸有些吃勁兒,“你懂什么,我雖和南貢王府那邊多年不曾交集,但說到底也比外面那些不相干的府宅親眷近些不是?更何況,我們三丫頭曾隨安陽郡主一道讀書,和那世子也有些淵源,就這幾點,足以讓外面那些人追趕一番了?!?p> 王媽媽緩了半晌,“夫人,奴婢有句話還是想提醒您,一旦搭上南貢王府日后怕是不好再回頭了,這朝中勢力錯綜復雜,更何況如今老爺還有兩位哥兒是個什么意思咱們也不清楚,不如和老爺商討一番再做打算,還有就是…三姑娘畢竟還年輕,如果這家宅一世安寧便也罷了,可就怕…如果她到時…”
“行了!王媽媽,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過,你今日的話是有些多了,你記住,清歡是我的女兒,我為她選的路總歸不會害她?!蓖醴蛉送蝗淮驍嗔送鯆寢尩脑挘袢者@王媽媽說話在她聽來總是那么不順耳。
“夫人恕罪,是奴婢多言了?!蓖鯆寢屆媛稁捉z驚慌。
“算了,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往后說話注意些,有些事…不該說的就別說。我也乏了,你下去吧。”大夫人掀開床上的被子,不滿地說著。
“是,夫人,那奴婢先告退了?!蓖鯆寢屍鹕恚畔铝舜采系膸ぷ?,緩步向外退去。
王媽媽出去后,大夫人閉目緩神,似是不想再回憶那些糟心的事兒,清歡和趙玉朗的事情,她自是有分寸何用他人來教,如今朝中形式看似一潭靜水,實則暗潮洶涌,她一個婦道人家雖不過問朝中之事,但是從老爺日常的只言片語中也能猜到一二分。他們慕家走到今天這步實屬不易,那是多少人提著腦袋滾在刀尖上走過來的,說到底還不是朝中沒有親信之人,若真有貴人相互支撐,那老爺他們也會好過一些。所以她就是要賭這一把,賭的是清歡后半生的榮華富貴,賭的也是慕家這世代榮光。所以清歡和趙玉朗這兒,她自是要幫一把的,雖說這二人已多年未見,不過,只要有著那過去的情分,一切就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