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下限
因為上初中的學(xué)生很少,所以他們的教室也很小,只有三排課桌,照明只能靠大門進來的光亮,那時的山村是沒有電燈的,學(xué)校也不例外,上課都是利用白天的天光,所以上課時間很短,早上只有三節(jié)課,下午只有一到兩節(jié)課,初中的課就更少了。
晚上有條件的人家都是點煤油燈,沒條件的人家都不點燈的。甚至都不燒爐子也不燒灶,就燒山上砍下來的樹根,或是大柴疙瘩,吃飯幾乎頓頓都是在樹疙瘩下燒洋芋或是燒包谷,有條件的人家一日吃三頓,沒條件的一日就吃兩頓或一頓。
學(xué)校是一長溜瓦房,看起來像一長節(jié)火車,年級順序從左到右,一個年級只有一個班,這個學(xué)校當(dāng)時算是辦學(xué)條件好的,有的學(xué)校是幾個年級學(xué)生坐在一起合上一個班,一個老師教下去。
初中教室的黑板是塊墻上刷上黑漆突出的洋灰(水泥)板,就在與門呈直角的那面墻上。光線從門斜照在那幾個初中男子身上,他們?nèi)甲陂T邊的課桌上,背靠著黑板,黑板上畫著一些XX的畫,可能那時有的人上學(xué)時年齡很大,好幾個男子看起來都有胡子了。
袁男被拉進來后,他們先是說著一些閑話,隨后要袁男解開褲子給他們看,袁男很奇怪也有點害怕,
“你們?yōu)槭裁床唤饽銈兊哪??你們也解開我看看啊?”
讓袁男想不到的是,他們當(dāng)中看起來最大的那個很干脆地褪下褲子了,不但沖著袁男,還炫耀似的從桌子上站起來扭身沖著門外,對著門外路過的其他年級各男女學(xué)生大聲喊:
“你們看吔!”。
嚇得門外的學(xué)生瞬間跑得無影無蹤。袁男也想跑,被拉住了。
“給你看過了,你的拿出來讓我們看!”
袁男扭扭捏捏地說:
“開著門不好意思”,
門隨即被關(guān)上,
“現(xiàn)在可以了吧”,
袁男可憐巴巴地解開來給他們看了。
“哈哈哈哈,小孩子的就是小”,
“來看看我們的”,
他們都解了開來,而且變得越來越嚇人,袁男看得驚訝又忐忑,好像是看見了什么大人不讓看,又看了覺得可怕、而又了不得的東西被抓住的感覺。袁男準備逃跑,被一把抓住。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沒有說不讓你告訴別人,你回去一定要告訴你小姑,看她敢不敢來抓我們?!?p> “我不會告訴的,你們放了我吧。”
“不行,你一定要說,聽到?jīng)]有?”
“好好好,我說,我會說?!?p> “說了之后,你要告訴我們你小姑聽到后是什么反應(yīng),哈哈哈”,
他們越說越興奮,好像巴不得馬上看到結(jié)果一樣。
袁男臉熱心跳飛似地逃了出來,后面是他們的大笑聲。袁男矛盾了好多天,又被他們攔著問了好幾次,最后鼓足勇氣在某天晚飯時告訴了小姑,小姑先是一愣,隨后紅著臉瞪大眼睛告訴袁男不要和他們玩,見著他們躲遠點。袁男心虛地點了點頭。
袁男的行動讓那幾個初中男生意識到:袁男已經(jīng)告訴他小姑了,更是熱衷于要抓住他。
有一天,袁男終于在幾個人的圍追堵截下被抓住了。然后袁男說:
“我已經(jīng)給我小姑說過了,小姑讓我不要理睬你們,不和你們玩?!?p> 袁男自從那件事后就被小姑勒令放學(xué)就回家,不準在外面玩,所以和小伙伴們玩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只是偶爾晚上聽見在窗外的月光下遠遠傳來小伙伴們齊聲唱歌的聲音,就像夜空中流淌的輕霧,如輕紗拂過,不斷撩拔著袁男的心。
這時候袁男會向小姑告假出去玩,那時玩的游戲就是點兵點將、兩個人拉著手扮飛機、扮大炮,要不就是躲貓貓、打游擊。
“青菜苔、白菜苔,媽媽的幺兒會做鞋(hai),大姐做的靈芝草,二姐縫的牡丹花,只有三姐不會剪,丟下剪刀紡棉花……”
這些童謠常常伴著袁男睡去,睡在月光下、睡在門口池塘的蛙聲中。
袁男住的地方門口有一口池塘,池塘內(nèi)分兩階,每階都和袁男的胸口平齊,除了下雨,平時池塘里是沒有水的,這里成了袁男的樂園,袁男常在池底拿塊石頭當(dāng)著車子不厭其煩地沿著最下面一階轉(zhuǎn)圈,總覺得池子是這么的小,天空是那么的大。
那時的小學(xué)課程只有四科,語文、算術(shù)、政治、體育,語文書上是毛主席的像。
在學(xué)校的每周都很歡樂,時不時就會鑼鼓喧天、紅旗招展,大家都去山上唱歌、打腰鼓,搜山運動什么的,這在袁男看來都是很好玩的,從那時起袁男也會喜歡紅色,覺得熱烈和歡樂。
初二那個腰鼓隊的姐姐,大家都叫她小辣姐,會常常叫袁男去她那兒玩。小姑說那個姐姐人很好,可以去玩,但是不要留在人家吃飯,增加人家的負擔(dān)。
那個姐姐是初二的學(xué)生,但是已經(jīng)畢業(yè)一年了,在學(xué)校里面負責(zé)文藝方面的東西。
袁男去到她住的那里時,她很高興,忙前忙后地找東西給袁男玩,后來直接把袁男抱起來坐在她的膝蓋上,溫溫柔柔地和袁男說著好聽的普通話,這讓袁男有點不適應(yīng),心里有點點抗拒,想起別人說她的壞話:說她開放、說她談戀愛、說她不正經(jīng),那時的袁男對這些都沒有太多概念,只是覺得去她那兒玩很高興,覺得她很溫柔,覺得自己像累了倦了之后泡在溫?zé)岬乃锏母杏X。
其實對于普通話,袁男是聽不太懂的,在家的時候,袁男爸爸過年回家總會帶著一個紅燈牌的收音機,這個收音機一來,四鄰周圍的人都會來家里面聽,雖然感覺鄰居來蹭飯的可能性比較大,但也讓袁男在底姆落村莊的小伙伴中自豪不已。
收音機里播新聞時,總會說一句
“題目是:”,
袁男常常聽成
“釘木石”,
他常想,這個釘木石是什么東西,會不會就是自己家背后山上鐵路邊上的那個菱形小石柱,那個石柱上,一面刻著“緩”字,一面刻著“鳴”字,兩根鐵軌總是很平行,蜿蜒向遠方,遠方那邊是不是就是父親所在省城的方向。
在底姆落這個小山村,交通非常不便,鐵路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火車也很少,一天就只來一兩次,村民們常常會用火車經(jīng)過來記時,火車來時下地干活,火車去時就是黃昏,可以收工回家了。
后來雖然袁男心里很想再去小辣姐姐那里,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卻沒有再去。
小辣姐很熱情,做什么事情都很潑辣,好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只是在她后面說說,當(dāng)她的面沒有一個人敢說。
小辣姐一個人租了一間屋住在苗寨里,可能是漢人的緣故,和周圍鄰居往來都很少,只是小辣姐總是穿得比較洋氣,袁男記得她曾經(jīng)穿過一套藍色的連衣裙,被好多人指指點點。
往后的日子,小辣姐也很少被看見了。袁男不時會聽到寨子里好多小伙伴齊聲起哄
“小辣,小辣,唷~?。恍±?,小辣,悠~悠”,
隔窗看去,就看見好多人圍著她,從人群縫隙中看見小辣姐低著頭,長發(fā)蓋著清秀的臉龐,發(fā)出尖叫聲。
再后來就沒人見過她,聽說她離開了學(xué)校,聽說她病了,也有人說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