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承心殿門口,面對左右守衛(wèi)殷勤的笑容,白荼心里忽然生出幾分恍惚,這是涼王最重要的政務(wù)要地,他這般如自家后花園似的進進出出,王爺也是準(zhǔn)的。
竟然對他毫無防備,甚至在他伺于身側(cè)的時候,也并未刻意回避,以至于白荼偶爾都能瞄到一些政務(wù)大事,譬如他已經(jīng)知曉,今年底涼王會親自帶貢品上京,這在往年都是沒有的。
興許是今年涼王府負責(zé)國策刻印一事重要非常,所以才要親自送往京城吧。白荼一邊想,一邊走進殿內(nèi)。
他本以為殿內(nèi)會一如既往只有王爺和銅雀以及幾個隨侍,可等他進去了才發(fā)現(xiàn),竟還有幾個身著官服之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在商量著旱澇的事。
白荼已經(jīng)走到眾人眼皮子底下,這時候再退出去也不合適,可呆在這里更不合適,他想了想,低著頭走到一侍從身邊,有模有樣的恭敬立著。
邢琰瞧了他一眼又瞥開,“開渠引水撥銀十萬,溝渠沒開到幾條,這貪污卻抓了大把,趙匡雖兩袖清風(fēng),可底下的人卻疏于管教,他也有責(zé),令他嚴(yán)整內(nèi)部,再罰一年俸祿,至于開渠引水一事,仍舊由他負責(zé)。”
“可是王爺,您也說此人有責(zé),那底下都是貪污成性,他又怎會獨善其身?老臣以為,還是應(yīng)當(dāng)撤了趙匡的職。”
敖定佑出生反駁道:“趙匡為官清廉人盡皆知,他善治水,這時候撤了他的職,難保能找到更合適的?!?p> 曾儒一臉不悅,敖定佑時常與他唱反調(diào),他也是全沒好氣了,哼道:“就算此人真的清廉,可他疏于管教,這次整治,又豈知下次還會不會再犯?既要根除,當(dāng)然是從源頭切斷,若他嚴(yán)厲管教下屬,又怎會出現(xiàn)下屬貪污銀款之事?”
“下面的人暗度陳倉,這上面的人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幸而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及時,只要端了這老鼠窩,重換一批,又怎知一定會重蹈覆轍?陳州治水之才無人能與趙匡比,知人善用,若是僅憑一點就否定一切,那這天下也沒幾個人能用了?!?p> “你……你這是狡辯。”曾儒氣的袖子一甩,臉轉(zhuǎn)向一邊,卻忽然注意到白荼的存在,因為并未穿著隨侍的服飾,看著很是突兀。
他也聽說了王爺身邊多了個人,說的好聽是書童,說的難聽點……那詞兒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政務(wù)要地,這人竟能隨意出入?王爺對他寵愛至斯?
曾儒越想臉色越難看,轉(zhuǎn)頭拱手道:“王爺,王府重地豈是能隨便出入的,這話傳出去,您叫外人如何議論您?”
白荼聽出這話頭指向了自己,心中對這老頭一陣腹誹,自己嘴上說不過,就把氣往他身上撒,殃及無辜。
“他是本王書童。”邢琰淡淡道。
白荼扭頭一看,正好看到一雙漆黑的眸子,他想了想,踩著小碎步跑了過去,乖乖站在案桌旁,頗有些得意的朝曾儒看了一眼。
叫你殃及我,偏要氣你。
這不瞧還好,一瞧,曾儒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激動起來。
“王爺,今日哪怕您殺了老臣,老臣有句話也一定要講。王府內(nèi)廷空虛,您應(yīng)該納妃了,再耽誤下去,就會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老臣不愿眼睜睜看您誤入歧途,懇請王爺,不要再沉|迷男|色啊?!?p> 白荼身子一僵,他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這位王爺可是個好|男|色的。
他垂著頭,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后悔的要命,剛才不該沖動的,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現(xiàn)在倒好,他這鍋是不背也得背了。
這可真是夠倒霉的,好容易在范冒那里贏了一局,這會子他卻覺得又栽進了一個大坑。
“本王說了,他是本王的書童,又是國策刻印督刻之人,這些話,日后不要再說了?!毙乡樕呀?jīng)寒冷至極,不似一般的冰冷,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可是王爺……”
“夠了,此事不必再提,曾相若再多言,休怪本王讓你歸家養(yǎng)老?!毙乡曇艉畯氐?。
曾儒碰了釘子,臉色難看,可更多的卻是心里難過,他是文帝在彌留之際的時候指派給涼王的,文帝駕崩后,他也隨著來了陳州,此后幾年,一直盡心盡力。
王爺哪里都好,甚至好的叫人挑不出毛病,可唯獨一點,不娶妻生子。
早年他覺著,陳州還未太平,王爺心不在此也正常,可后面這幾年,陳州安定,王爺卻依舊不近女色,曾儒才急了起來。
后來外面不知為何傳出了難聽的話,曾儒還會特意命人不得訛傳,可現(xiàn)在,事實擺在眼前,他除了心痛,更多的是對先帝的愧疚。
先帝信任于他,才將最寵愛的六皇子托付給他,可他現(xiàn)在眼睜睜看著王爺走上歧途,卻無能為力,心如刀絞啊。
“王爺,老臣年事已高,是該歸田了,若是王爺能聽進老臣這番肺腑之言,老臣死而無憾,也有臉面去見先帝了?!?p> 白荼微微抬頭,看著殿下的老者一副老淚縱橫,心中又動容起來,都說老臣衷心,這字句皆見真心吶。
哎……可了惜了,他向來是覺得情|愛之事非必然,這喜歡的情緒又怎說得清,那是強求不來的......
正胡思亂想著,忽聽旁邊問道:“斐擱院的事都解決了?”
白荼倏地回神,才發(fā)現(xiàn)幾位大臣已經(jīng)不知何時走了,他趕緊道:“王爺耳目聰明,都解決了?!?p> 若是無事,也不會主動找過來。邢琰淡淡道:“有事便說?!?p> 白荼嘻嘻一笑:“王爺英明,是這樣的,刻坊那邊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草民已有兩日未歸家,特來向王爺告?zhèn)€假,容草民回去一趟。”
“準(zhǔn)。”
這么容易?白荼心里驚訝,頓了頓,又壯著膽子試探道:“那個……草民還想向王爺求一樣?xùn)|西。
這刻印之事吧,還得各方調(diào)和,這紙漿啊木材的材料,也得草民親自過目才放心,隨時都可能出府,王爺您日理萬機,草民豈敢隨時來打攪告假,若是有個牌令什么的,能讓草民隨時出入王府,那可就方便多了?!?p> “準(zhǔn)?!?p> 白荼不敢置信的張了張嘴,本來他只想著今日能出府一趟的,沒想到還能順便討個自由出入府的牌令,這可……驚喜摻半?yún)取?p> 想到曾儒適才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白荼心下愧疚,斟酌了一番,拱手誠懇道:
“王爺,承蒙您厚愛,草民感激涕零,要怪就怪老天爺捉弄人,把草民造成了個男兒身,那曾相對王爺您忠心耿耿,這樣的老臣不該寒了他的心,王爺您就忘了草民吧,忘了眼前人,才能遇到您真正的良人?!?p> 邢琰手上力道一個沒穩(wěn)住,毛筆戳在紙上,暈出了個豆大的墨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