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曾仙姑并不希望呂鳳歌離開,不過見他去意已決,所以最后也由他去了。
順便說一句,他抽空用從傘志遙和李佳雨身上摸來財物購買了早已想買的簪子——粉蝶如知合斷魂,對此張小蝶又是喜歡又很舍不得他離開。
最終他還是走了。
來之日信心滿滿坐鶴舟九天行遍,去之時意興闌珊攜隨風(fēng)孤身離開。
他離開以后第一個目的地叫歧安鎮(zhèn),因為他的父親現(xiàn)在在那邊做工。
歧安鎮(zhèn)距離九皋山只有三四十里地,兩天功夫就能走到。不過呂鳳歌也不急,他一邊行路一邊看風(fēng)景,如果不是心中有事,這便是一次快樂的旅行了。
人生總是要經(jīng)歷很多次選擇,這些選擇里有一些無足輕重,另一些則會對更改一個人的人生軌跡。
比如呂鳳歌,他這次的選擇會使他遠離仙門,墮入凡塵。從此以后他再不需要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探索、戰(zhàn)斗了,他會開始普通人的生活,建立家庭,找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然后迎來送往,直到生命的盡頭。
他笑了笑,當(dāng)初一時熱血,還想修煉劍仙呢。
那粉紅色的夢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嗎?他現(xiàn)在很想告訴自己不是,這只是一個夢。他現(xiàn)在的家就在這里,他以后的家也會在這里。
可是,這確實是存在的啊,要不然靈鶴幫祖師為什么能畫出那兩個半圓的標(biāo)志?
所以其實是他自己怕了。
又或者,是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有了羈絆。人啊,一旦有了放不下的牽掛,便會珍惜生命。
可是那頭的牽掛呢?
呂鳳歌不知道了。
不知道張小蝶劉苗苗他們是不是在嘆息自己的懦弱。
他又回想起張小蝶那有些大大咧咧的笑容,心里有點堵得慌。她每次纏著自己問這問那的情形依然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他就這么沒邊沒際地反省著自己的行為,有時間仰天長嘆,有時候又折返一段,如此生生把三天的路程走到了十天。
最后總算是走到了歧安鎮(zhèn),路上也沒出什么事情,就是天氣悶熱了點。
不過炎炎夏日對歧安鎮(zhèn)來說是一個黃金時間。
因為這里最大的產(chǎn)業(yè)就是種植火焰花。
火焰花是一種多年生草本靈植,無地上莖,葉片粗糙,匍匐生長,花期在六七月。這種靈植平時其貌不揚,但是到了開花時便不一樣了:在幾天之內(nèi),火焰花會從根部抽出若干花箭,這些花箭能長到膝蓋高,頂著一個個小小的花苞。
這小花苞靜靜等待,等待著時機成熟。直到某天夜晚,仿佛心有靈犀,有仿佛早有約定,大片大片的火焰花一齊盛開,于是組成了一片動人心魄的海洋。
盛開的火焰花花朵如雞蛋大小,顏色橙紅。最引人注意的是花蕊上會有細(xì)微的靈氣舞動,仿佛火焰一般。這些靈氣很微弱,是火焰花從土壤中吸收來的,這種植物以此吸引夜行昆蟲。
火焰花的花開放時間很短,但是在煉制靈藥上用途很廣,所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人們總要抓緊時間進行收割。
呂鳳歌的父親工作并不穩(wěn)定,常年在各種小鎮(zhèn)間游走,有時間做蓋房子時的小工,有時間幫人遞送貨物,有時間做屠夫,有時候收一些季節(jié)性很強的作物。
現(xiàn)在他做的工作是收割火焰花,這個工作時間很短暫,也很辛苦,不過報酬豐厚。
呂鳳歌來到歧安鎮(zhèn)正是晚上,鎮(zhèn)外火焰花田里燈火通明,種植戶們在田間地頭點起了明晃晃的精油燈。燈后架著磨得光滑發(fā)亮的銅鏡,銅鏡把油燈的光反射到花園里,方便收割。
有專人管理這些油燈,他們需要負(fù)責(zé)添油,轉(zhuǎn)動銅鏡。
大量的人手手持鐮刀,熱火朝天地收割著盛開的火焰花,這些花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會被清洗,進行簡單的靈氣固化,然后堆在倉庫里等著進一步的處理。
在呂鳳歌的眼中,那燈光就好像一雙雙無形的手,照耀之處,栽滿花田的火焰花就是一張張鋪開的紅地毯,被卷疊起來,然后放入儲物間。
收割后的花田會放養(yǎng)一段時間,然后施肥,撒上一些其他行業(yè)不需要的靈石粉末,然后撒上新一批種子,等待來年的豐收。
呂鳳歌跳到一棵梧桐樹上,看著他們勞作,一直從天黑看到天明。
“所以你就這么回來了?”他父親本來還很高興,不過聽說他回來的原因以后氣得直接一碗豆?jié){砸地上。
哐啷一聲碗碎了,他不管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破口大罵起來,各種污言穢語不要錢一樣噴薄而出。
呂鳳歌的父親叫呂富,他四十多歲,由于常年勞作,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花白,額頭上皺紋清晰可見,這是歲月的刻痕。
呂富罵累了,又見自家兒子低下頭一聲不吭,頓時一陣氣餒,他嘆氣道:“算了,回來了也好,下半年讓你娘給你說個媳婦。這兩天你在這里自己玩一會,回去的時候帶點好吃的給你媽還有你弟?!?p> 是的,去年呂鳳歌多了個弟弟,據(jù)說又肥又壯,可愛得不得了。
呂富最后拍拍他肩膀,無奈地去拾起碎碗,拍拍長凳:“坐吧,咱們好久沒坐一起吃飯了。”
等呂鳳歌坐下后,他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有點擠,不過無所謂了,父子倆有什么不能擠的。
邊上和他一起干活的工友見他氣消了,隨口說些笑話,恭喜下父子團聚,也沒其他事情了。
呂鳳歌乖乖吃完一碗餛飩,然后去付錢,順便也把碗錢賠了。
最后呂富和一隊工友們打折哈欠走了,他要去睡覺,準(zhǔn)備晚上繼續(xù)干活。他給了呂鳳歌一些零花錢,又叮囑他萬事小心,雖然他也知道呂鳳歌有錢,劍法又高明。
雖然孩子早已飛上藍天,但是父母總希望庇護他們于羽翼之下。
呂鳳歌坐在茶館里,一邊吃著茶,一邊磕著瓜子。
這是他來到歧安鎮(zhèn)的第三天,每天白天他無所事事地在鎮(zhèn)上閑逛,晚上則是找一處高處看著一塊塊火焰花田的收割。
鎮(zhèn)上人人喜氣洋洋,可見今年又是豐收的一年。
呂富看著自己這個坐吃山空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他都已經(jīng)催促好幾次了。讓他要么趕緊回家,要么在這邊找個工作算了,只是呂鳳歌有些心懶,暫時還不想做。
在火焰花田里他倒是認(rèn)識了一個靈鶴幫的弟子,他叫陳中月,是靈藥部的。
和呂鳳歌一樣,陳中月是登堂級,今年被派到這里負(fù)責(zé)火焰花的采購事宜。
“呂沖天師弟,怎么有閑心坐在這里?!?p> 呂鳳歌看向陳中月,忙站起來,笑著打了招呼。
這陳中月二十出頭,長了一副好皮囊,唇紅齒白,面容清秀,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可惜這春風(fēng)里春意太濃,呂鳳歌看著他額頭上新鮮的胭脂印,怎么都有點別扭。
然而陳中月毫不在意,他回了一禮。兩人謙讓一番,各自坐下。陳中月?lián)炱鸨P中的瓜子吃了起來,他倒是自來熟。
可惜第一顆瓜子就是壞的。
呂鳳歌看他呸呸呸吐了起來,也不動聲色,拿起把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杯蓋蓋上。
呂鳳歌搖頭說道:“唉,陳師兄,不要再叫呂沖天了,羞煞我的,我已經(jīng)離開幫里?!?p> 陳中月?lián)u搖頭:“哈哈,沒事,咱們也不講究這個的。話說沖天師弟也算咱們幫里名人了,也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就要走,再修煉些時間,有了入室級再走不也很好?!?p> 呂鳳歌笑笑,也不說話。
陳中月也不在意,他東拉西扯,吃點瓜子喝口茶,非常愜意。
就這樣兩人消磨了一些時候,這陳中月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道:“呂沖天,今天晚上百鳥閣可是要慶祝夏收節(jié),有沒有興趣一起來玩一番。”
呂鳳歌笑著搖搖頭:“不去,我去了那就是土包子進城了??刹幌衲?,在百鳥閣有那么多紅顏知己。老實交代,額頭上那印子是小百靈還是喜鵲兒留的。”
聽聞此言,陳中月連忙拿出手帕往額頭上一擦,果然發(fā)現(xiàn)了胭脂。
他尷尬地笑道:“好個鸚哥兒,花花心思還真多,看我不收拾她?!?p> 聽鸚哥兒這名字,應(yīng)該是陳中月的另一個紅顏知己,只是呂鳳歌完全不知道他要怎么收拾她。
陳中月把手帕收入懷中,笑道:“呂沖天師兄,這可就說好了,晚上可一定要來?!?p> 呂鳳歌奇道:“你請客?”
陳中月一拍胸脯:“全包。”
呂鳳歌只好說:“看情況吧。”
陳中月一拍腦門:“沖天師弟,別這樣玩我了,我都答應(yīng)錦雞兒給她找個劍法高手?!?p> 呂鳳歌覺得這人太厲害了:“他們一青樓辦個節(jié),還要劍法做什么?”
陳中月一拍大腿:“壓陣吶?!?p> 然后他便向呂鳳歌解釋,原來這還是靈鶴幫祖師的問題。
誰叫他們琴音鶴劍太出名了,這百鳥閣便借著這由頭舉行類似花魁賽的“夏收節(jié)”。
為什么撿這時候舉行,因為這時候有不少外鄉(xiāng)人來這邊欣賞火焰花盛開的美景,整個歧安鎮(zhèn)這時候人氣最旺了,不趁機宰幾只肥羊做什么。
在夏收節(jié)里,百鳥閣會搭好臺子,讓自家的“鶯鶯燕燕”們各自找一名年輕男子。兩人搭配表演,一個彈奏,一個舞劍,最后評選出現(xiàn)場呼聲最高的一組,兩人共度良宵。
當(dāng)然這不會明擺著叫“琴音鶴劍”的,要不然這百鳥閣大約老早被拆了。
“咳咳?!眳硒P歌差點被自己嗆死,“那師兄你應(yīng)該自己上?!?p> “沒事,你負(fù)責(zé)拿第一,我負(fù)責(zé)度良宵?!?p> 這臭不要臉的,呂鳳歌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如鯁在喉”。
不過反正也沒事,他正想答應(yīng),旁邊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這位兄臺,在下南交門夏吉,可否參加夏收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