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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云舒

4.半盞清茶城頭坐,北望故里意難歸

半卷云舒 我行我吃素 2352 2019-12-10 22:56:27

  晚風徐徐,已近末春。

  時局越來越動蕩,錦州卻越來越安定。

  南臨無邊闊海,戰(zhàn)火燒不到此處。

  風歸站在城頭,舉目北望。小姐不理時事,但他風歸不能不知。只是……回過身來,看在城頭相聊甚歡的三人,風歸皺眉,不知小姐為何要受著邀約。

  那日,本來是來尋些香脂的少爺,卻對小姐的墨寶愛不釋手。那少爺看上去便不是普通游客,張口便道出太子太傅的名諱。風歸便有些隱憂。

  但小姐卻似完全不在乎這些。聽聞對方是來找些香脂香料,便引他去了后堂。門口隨從欲跟隨,被那少爺阻止了。同樣風歸也沒跟過去。后門開著,后堂的門也開著。

  兩個耳力過人的練家子,能將里面的交談,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聽著聽著,風歸心里就釋然了。

  小姐果然是在商言商啊。

  看出對方身份不凡,便將私藏的好貨拿出來。價格自然不比外面這些。她這些時日,在錦州環(huán)市里奔走淘貨,弄到不少貴重寶貝。時常在后堂搗搗弄弄,不時寫些記錄。不用風歸去問,女嬌自會跟他叨叨。說是之前雖跟著沈嬤嬤學過一些,但記憶久遠。馮府那驚人的藏書閣里,也有相關的記載。如今缺的是實踐。憑著過人的記憶,她這段時間四處找尋合適材料。并按照記憶的方子去調制,把心得寫成冊子。名為《拾香集》。冊子分為兩冊。一冊名為《廣普》,記載的是尋常材料調制的方子。另一冊名為《異質》,記載了罕見的材料,及其調配方子。

  這鋪子里賣的,均是《廣普》冊上記載的方子配出來的,好用且實惠。今日小姐得見貴客,自然要引他去見那《異質》冊上的方子。

  小姐總是叨叨,也不是說《異質》上的方子便一定勝過《廣普》上方子的效果。只是……物以稀為貴,便可以奇貨可居了。越是罕見的材料,越難以鑒定,也更難以調配。

  風歸不懂,小姐這么說,便肯定是這樣了。

  只是隔了一日,那位公子親自前來邀約。風歸這才知道,這位看似不凡的公子哥,果然大有來頭。乃是錦州守備的侄子,亦是遠在京城那位世子的表親,堂堂離國國丈的長孫。

  令風歸不安的是,小姐居然應了。見風歸欲言又止,女嬌忽然道,“心知大哥所憂何事,我自有考量?!?p>  風歸點頭便釋然了。雖然不知道小姐是如何考量的,但自家這位小姐的腦子從來都不是他風歸能理解的,也就隨她去了。

  誰成想,所謂邀約,居然是在這城頭之上,品茶賞字。

  “鄒公子端的是飄逸手筆?!卞\州守備大將軍姓華名揚,乃是當今圣上的小舅子。當年新帝登基,功不可沒。都以為這個將門虎子只是一員猛將,卻不知年幼之時,詩詞也是享譽京城。

  這位剛來錦州的公子哥,自然也是姓華,單名一個為,字天佑。華為聽到叔叔這等嚴苛之人,竟說出這番欣賞之辭,忍不住多嘴到:“有沒有袁公神韻?”

  聽侄子這么一說,大將軍再度細看,確實品出來一點兒滋味兒。

  風歸心下又是一緊。

  卻聽這位“鄒公子”不緊不慢地說到:“二位大人著實是謬贊了。不過之前在府上跟著我家公子學習的時候,夫子對于袁公的字贊譽有加,因此常命我等臨摹一二,久而久之,就徒沾了些形似罷了?!?p>  所謂“鄒公子”,不過是趙家女嬌小姐,根據(jù)自己的名字變化了一下。她說,趙去偏旁為走,諧音為“鄒”;自己男扮女裝,自然女變子,嬌去女;于是從惠州出來的時候,那通關文牒上的名字,已然變?yōu)椤班u子喬”。

  而風歸的名字也被這位小姐給改了。既然二人要以兄弟二人相稱,自然也是要姓“鄒”的,風對雨,歸對離。所以風歸的通關文牒上,用的名字是“鄒雨離”。

  華為笑道:“鄒兄莫要說笑了,你哪里是形似,明明是偷學了袁公神韻?!?p>  鄒子喬亦是輕笑:“可不敢妄言,不過比起夫子喜歡袁公,在下更樂于臨摹慧緣大師的筆跡?!?p>  聽到這個名字,連大將軍也愣了一下,扭頭問到:“可是蒼瀾國圓寂不久的那位?”

  鄒子喬面帶微笑,緩緩點頭。

  華揚心下一驚:“慧緣大師的墨寶可是不多,不知這位小兄弟何以得見?”

  鄒子喬淡淡說到:“震國惠州之南,有一塊渾然天石?!?p>  他這么一說,華揚和華為心下都明了了。那天石之上,確實有慧緣大師的筆墨,只不過,不是用筆寫成,而是以指為筆,以氣為墨,生生刻在那石頭之上的一段經文。乃是游歷天下間,感懷蒼生,一氣呵成的神作。

  當?shù)匕傩找暈樯裎?,所以鮮有拓本。華為和華揚曾在離國那位喜愛文墨的皇帝陛下書房里,見過一面,確實驚為天人。

  明明是個遁入空門的空明之人,下筆卻如鬼泣,如驚雷;瀟灑、狂傲中透著幾許難以言喻的悟。

  要說眼前這個一眼過去,就知道是“男扮女裝”的小家伙能學之一二,華揚斷然是不信的。但是……他望了一眼手中的墨寶,萬一呢……

  “來人,筆墨紙硯!”

  華揚大手一揮,副將得令,雖然奇怪,但還是一言而行。按理說,將軍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城墻之上無消遣。不能飲酒,不能唱歌。偏偏自己今天要破例了。

  沒人敢說將軍的不是,尤其是這位身先士卒的大將軍。

  片刻后,文房四寶已是備齊。風歸上前,熟稔地鋪開宣紙,放好鎮(zhèn)紙,滴水研墨。

  鄒子喬倒也干脆,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從容站到桌前。

  調整了下呼吸,靜觀遠方。

  這城墻上忽然進入了一種奇異的靜。

  那少年眼中的笑意漸輕,明明嘴角揚著,眼神卻幽深難測。

  風歸忽然想起,這個眼神似曾相識。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小姐剛到惠州,尚且年幼。一天夜里,她推開窗,只著褻衣,靜靜的望著北方的天空。風歸沒有打擾她,怕人受冷,下了閣樓,給她披上一件絨衫。

  小姐說:“風歸,你看那輪明月像不像一張彎弓?”

  風歸抬眼去望,卻是像極了。

  小姐又道:“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p>  風歸只覺得,那柔柔的聲調里,卻是透著一種說不盡的力量和滄桑。

  恍惚見,鄒公子提筆便寫。那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的運筆,讓兩位書法小成的公子哥呆立當場。只是堪堪一炷香的時光,一幅臨摹慧緣大師的作品便已經完成。

  風歸并不詫異,多少個近乎軟禁的日子里,小姐便是以指代筆,以湖面靜水代紙,在那湖心小亭的邊沿,一遍遍寫著這些他看不懂的字。

  為什么不用真的筆墨?小姐說,這里寫著放心。

  “妙!”華為終于出聲嘆道。

  風歸再看之時,小姐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別人權當是他在醞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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