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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世神探

第十五章 暗度陳倉

蓋世神探 飛躍之藍 4850 2019-12-20 11:28:00

  中秋節(jié),常天照例沒有地方可去,便買了兩瓶太白酒,到忘年好友李書同的家里去蹭飯。

  李書同是個老書呆子,他對常天的來訪很高興。自從五年前妻子病故之后,他便一直獨自住在閘北區(qū)一座傳統(tǒng)小院里。像今天這種節(jié)日,誰也不愿意一個人過。

  院子只有兩進,房屋不過七八間,絕對算不得豪宅,但對于一個人來說,又太大了。剛掃過的地,不一會兒就落滿了黃葉,蕭瑟寂寥之意,掩都掩不住。

  常天忍不住想起前幾天發(fā)生命案的那個院子,和這院子一般無二,死者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有了腐敗之相,若不是鄰家孩童的風箏斷線落了進去,只怕那人化成骷髏也不為人知。

  死者名叫王林山,是閘北金城商行新任的經(jīng)理,他的死因十分罕見,是被人用箭射死的,箭從背心射入,正中心臟。

  現(xiàn)在還有誰會用弓箭殺人呢?那東西既不方便攜帶,又不方便掩藏,而且要射得準確,非得經(jīng)過長時間的訓練不可。現(xiàn)在的刺客,也多是用槍,再不濟也是用刀,哪里會用弓箭。

  那箭很小,只十五公分長,也可能是小型的弩機。

  不管怎樣,兇手是個怪人。

  還有從死者身上搜出的那張紙條,上面也寫著奇怪的句子: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住在那里?!?p>  只有一句話,沒有落款,字跡是紅色的,像血。散發(fā)著某種猙獰的味道,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威脅。

  王林山被拖到院子里的桂花樹下,尸體腐臭味混合著桂花的甜香味,整個院子都彌漫著一種古怪之極的氣氛。

  兇手移動尸體的目的如今還不知道,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地上的拖痕和腳印都用長掃帚掃去了,血跡也被清洗過,所以無法確認王林山第一死亡地點是在院中的哪一處。

  兇手既然刻意做這樣的清理,自然說明那個死亡地點十分重要。

  李書同在院子里擺了張桌子,主菜是大閘蟹,常天本來最愛吃蟹,但因為想起那股味道,大大地倒了胃口。

  “吃飯的時候就吃飯,做事的時候就做事。你做這樣想著那樣,做那樣又想著這樣,不是讓兩件事都做不好嗎?”李書同勸解常天。

  常天喝了一口酒,把話題岔開:“這地方這么大,一個人又冷清又浪費,有沒有想過把房子租出去,在弄堂里租個小間,鄰里之間有個照應,且房租又是一份收入。”

  “我一個人住正好清靜讀書!”李書同有些不快,“干嗎要和那些三教九流亂七八糟的人住在一起?我也不缺那點錢!再說了,這是祖產(chǎn),租出去,萬一來住的是些不三不四的,豈不是有辱祖宗?”

  常天連忙說了幾個笑話,才哄得李書同重新高興起來,等到酒足飯飽,常天便告辭出來,心里依舊想著王林山的案子——事發(fā)已經(jīng)近半個月了,依舊是一點線索也沒有,幸好這王林山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司法科長駱楊也沒有催促。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住在那里?!?p>  常天默默地念著這句話,越發(fā)覺得蹊蹺。

  王林山平日并不住在他身死的那個小院子,就連他的妻子林梅清也是從警察這里才知道王林山的這處房產(chǎn)的。王林山原本有自己的商行,兩年以前做生意虧了錢,便將淮海路的一套房子抵出去還債了,后來又在北四川路租了一套西式公寓——每月租金是三十塊銀元,在到金城商行就職之前,王林山的境況一直不太好,在泰德商行做個普通職員,每月工資是一百元,生活并不寬?!柢E的是,他明明還有一套房產(chǎn),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或是把那院子租賣出去貼補生活呢?

  王林山與李書同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要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潤,這是商人的原則,而且那院子也不是他的祖產(chǎn),是他三年前才買下的。

  是什么理由,讓王林山寧可空著這院子也不去使用呢?

  王林山把那寫著奇怪字句的紙條子折好放在內(nèi)衣兜里——說明他并沒有把它當作一個玩笑,他獨自一人回到這座明顯空置了許久的院子,而且暴斃在此,和這紙條一定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那院子現(xiàn)在值五萬,兩年前大概能賣個三萬五左右,”常天的下屬王濤將他查得的信息做了匯報,“已經(jīng)查明王林山當時欠的債是三萬,他把淮海路的房子賣了三萬抵債,這點十分奇怪,因為那房子本來可以賣到四萬的,由于他賣得太急,所以人家死死地壓了他的價,但他完全可以不賣那一套,而改賣這院子的,反正這院子他也一直沒??!”

  常天在紙上寫下周漢庭三個字,這是王林山前任雇主的名字,在到金城商行之前,他一直在周漢庭的商行做事,但只是一個普通職員,種種跡象顯示,周漢庭是防備著王林山的,不肯重用他——事實證明周漢庭的疑心并非沒有道理,王林山跳槽到金城商行,帶走了一大批老客戶,使得周漢庭損失不小。

  按理,這利益糾葛通常都是最明顯的殺人動機,可不知道為什么,常天總覺得應該將王林山不賣院子的事查個清楚——雖然這兩件事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

  直覺歸直覺,程序歸程序,周漢庭仍然是要調(diào)查的。

  “都說人死百事消,按理,我不應該說死人的壞話,但我這人直爽,不喜歡作假,既然你問起,我也就實話實說,我確實不相信王林山?!?p>  周漢庭年過四十,身材壯碩,穿一件玄色莨綢長衫,他知道常天的來意,一肚子憤怒,“因為我太了解這個人,他是能干,但精明得過了頭。不能給他太多權(quán)力,你給他的永遠都填不滿他的肚子,他總覺得不夠,你給了他一,他就要二,你不給他二,他就自己把它變成二。做商人來講,用得好這是刀刃,所向披靡,用不好這就是火,引火燒身,成也蕭何敗蕭何。當年就因為他這貪,所以他把自己做大了,誰都比不上他,卻也是因為他這貪,他把自己敗了個一塌涂地,你說,這種人,我敢讓他來掌舵嗎?

  “這些年,他吃里爬外的事沒少做,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之所以容著他,是因為盡管他這樣,我也還有得賺。大家心照不宣,不挑破而已。他這次走,我是挺恨的,可我心里也早有準備,他是個什么人我再清楚不過,所以也不意外。生意場上這種事多了去了,雖然損失不小,但沒有傷著元氣,做生意的要沒這點承受力,那還不如回鄉(xiāng)下去種田呢!

  “你要懷疑我殺他,真真可笑,為他我犯不著!打個比方,他就好比利息,我就好比本錢,他走了,不過是利息沒了,如果我殺了他,那就是把我自己給搭了進去,那就連本帶利都沒了,像這樣的蠢事,我周漢庭是不會做的?!?p>  常天喜歡周漢庭的豪爽勁兒,但是不敢立刻相信他。和很多上海灘的商人一樣,周漢庭的底子并不干凈,黑白兩道都有關(guān)系,他真要殺人泄憤,也不是什么難事,出點錢,自然有人出來替他搞定,只要沒人出賣捅破這一點,他大可以一張嘴兩片唇撇個干干凈凈。

  只是,誰會用箭來殺人呢?

  常天腦子里又鉆出那只小箭——他辦了這么多年案子,這還是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兇器,上海灘以前并沒有出現(xiàn)用這種兇器的人。

  假設(shè)周漢庭買兇殺人,按常理,他應該找相熟的黑道兄弟——這些人在上海的街面上混熟了,殺人放火栽贓嫁禍,業(yè)務熟練,而且大家都有利益關(guān)系,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這種共生關(guān)系在各地都非常流行,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有把柄在你手里,誰出了事,另一方都不好過,不得不共富貴,也不得不共患難。而如果從外鄉(xiāng)找人,一來費時耗力,二來也不保險,不知根不知底細,萬一被對方出賣或是敲詐或是對方不慎暴露被抓,豈不是引火燒身?

  周漢庭是個精明的生意人,這筆賬他不會算不過來,當然,也不排除他一時犯了糊涂,誰都有犯了糊涂的時候。

  常天拿了小箭,找到萬永當鋪的掌柜龍白可,此人如今雖然做著正經(jīng)生意,但卻是個江湖百事通,手下養(yǎng)著許多耳目,很多人到他的當鋪,不是用東西換錢,而是換信息。

  “沒有?!饼埌卓蓳u頭,“我敢肯定,上海灘現(xiàn)在肯定沒有用這東西殺人的刺客,各大幫派里也沒有這樣的角色?!?p>  他細細研究著箭,“沒錯,這箭是個四髯弩箭,箭頭后面有四須,兩旁有深槽,這可是個老東西了,你看箭頭這銹跡,這成色,起碼有五六十個年頭了,工藝很好,像是過去清朝工部官造的東西呢!不過這箭桿子卻是新的,”他說著聞了聞木頭的味道,“楊木的,做出來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個月,它比一般的弩箭要短得多,所以那弩機也應該很小,”龍白可用雙手比劃出一個西瓜大小,“這么大就差不多了,也許還要再小些。”

  “可還是大呀!”常天皺著眉頭,“不好藏?!?p>  這當然不是龍白可思考的問題,他還在研究箭:“箭桿子上圓圍有八分,中圓圍有1寸,下圓圍有六寸——這種兩端細中間粗的箭又被稱為掏檔子炸口,射出去之后的飛行速度會比其他形狀的箭快很多,嗯,造這箭桿子的也是個行家里手呢!”

  “這都多少年不用弓箭了?”常天又開始琢磨這個老問題,“老匠人,或是老匠人的傳人?誰還去學這個?”

  “依我看,這東西用好了,比槍好使。”龍白可笑道,“尤其在這上海灘,你想想,槍有聲,這箭無聲?。岉懥?,警察也就不遠了,這箭射出去,可不一定招人注意。”

  這一點常天早就想過:“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畢竟不方便攜帶,太惹眼,槍可以藏在袖子里,這東西怎么藏?只能事先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專打埋伏。要打埋伏,就得事先算準了對方的行蹤……”常天說到這里住了嘴,那家伙可不正這么干的嘛!

  那寫條子的家伙很可能就是射箭的兇手,那人料定了王林山見到條子必然會到那院子去,便事先躲在那里,等著王林山一出現(xiàn),便下黑手——但那家伙憑什么就認為王林山必然會去那院子呢,如果算錯了,或者王林山不立即去,那家伙難道會一直等在那里不成?

  整個院子已經(jīng)被搜了個底朝天,房間里的東西落滿了灰,甚至沒有一把干凈的椅子,應該是很長時間沒有人打掃,而王林山基本上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這與鄰居們的說辭一致,在他們的印象中,那院子的大門總是鎖著的。

  除此之外,警士們從內(nèi)室的床下搜出來一些紙錢和蠟燭,被放在一個柏木的盒子里。

  紙錢和蠟燭算得上是日常用品,中元節(jié)或是清明節(jié)都會用到,但是這種東西究竟不祥,怎么會放在床下?

  “想來是覺得不吉利吧?可能跟柳懷安有關(guān)?!绷_元勝是王林山的鄰居,與王宅只一墻之隔,今年五十歲,住在這巷子里已經(jīng)二十年,對鄰居家這院子的前后主人都還算了解。

  “這院子以前是柳懷安家的,這家住著父女倆,老柳好賭,輸了一大筆錢,拿不出來,就把房子賣給了王林山,拿了錢去還債。大約是心里氣不過,就在院子里上吊死了,王林山自己很少來住,這院子平日里就只有那姑娘和許嫂。自從那姑娘跑了之后,王林山就把許嫂解雇了,他自己也再沒來過,大概是傷了心吧?我一直還想,跑了就跑了吧,跟房子置氣做什么?不喜歡就賣了唄!那天晚上見他開門進去,還以為他想通了呢!”

  羅元勝口中的那姑娘名叫那惠如,其父那榮是個滿人,吸大煙欠了一屁股債,父女倆本來住在江蘇蘇州,王林山替那榮還了債,之后便買下了這處院子,將那惠如養(yǎng)在了里面——王林山是有妻室的,所以這那惠如的身份顯而易見:是王林如的外宅。

  “大概就是兩年前,王林山讓許嫂到他浙江金華老家去取件東西,許嫂去了三天,回來之后,王林山卻跟她說那姑娘趁夜帶著首飾細軟逃走了,給了她些錢,要她到別家做工去?!?p>  羅元勝嘆了口氣,“許嫂跟我說,她是早看出那姑娘會跑的,那女子心性高,常跟王林山頂嘴,所以經(jīng)常挨打?!?p>  據(jù)常天的了解,這王林山和妻子林梅清的感情十分冷淡,這幾年在外也沒有別的情人,難道真是因為對那惠如動了真情,所以才將這院子空置嗎?

  常天很難相信這種可能性,不過又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人本來就是這世上最難琢磨的一種生物。

  那榮早已去世,自從那惠如跑了之后,王林山也就不再周濟那榮,沒過多久那榮便貧病交加而死,這期間,那惠如始終沒有出現(xiàn)過。

  認識那家父女的人并不多,極少數(shù)的人還對那惠如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是個挺安靜的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太喜歡說話,也不跟周圍的鄰居來往,長得似乎還行?!?p>  這是從浙江調(diào)查得到的信息,而上海這邊,幾乎沒有人見過那惠如,人們只記得她是三年前由一頂藍布轎子抬進院子里的,之后就沒見她出過門,他們對她的印象大多來自許嫂的八卦,可也就無非說些主子仆人那點兒閑話——說那惠如出手小氣,舍不得拿錢打賞下人。

  關(guān)于那榮,卻有一點讓常天感到十分意外,這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曾在清朝工部做了十年箭匠,清朝亡國之后便攜女兒從北平到了蘇州。

  箭匠!

  龍白可不是說那箭頭是清朝官造的老東西嗎?!

  “還有件事挺怪,許嫂說王林山從來不在院里過夜,十二點以前一定會走,她說是怕大老婆,我覺得不像。那王林山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管得住的人??!你要說是忌諱老柳吧,他咋又不把院子賣了呢?另外,那院子平日也沒什么訪客。我看見的好像就請過兩次客吧?”羅元勝盡力回憶著,“來的是個胖子,穿著西裝,看上去蠻有錢的,應該是王林山生意上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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