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天黑的人總嫌太陽慢,天色終于暗了下來了。蘭春花提議說:“今晚下館子吃,我請客。”
“這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到最后坑你老娘!”蘭母說。
這是一個沒有門臉的飯館,也不敢有門面,只能是偷偷地招待客人,外表看上去就是漁村的一家民居。房子全部用石頭砌成的,每個房間里放一張八桌,已經(jīng)有幾桌開席了。飯館的老板認(rèn)識蘭母,見他們只有三人,還是很熱情地說:“您三位能不能去小桌?”
小桌在廂房,是矮腿桌子,吃飯的時候需要坐馬扎一類的小矮凳,蘭母把頭扭向一邊,臉上有些不高興,老板立刻明白什么意思,便說:“可以換高桌高登,其他房間已經(jīng)有人訂好了。”
“行吧!”蘭春花對蘭母說。
于是,飯館老板的兒子,把自己用的書桌騰出來,搬到廂房,又去鄰居借了三把椅子,算是滿足了蘭母的要求。
燒制魚貝蝦蟹等海鮮是漁民拿手菜,既經(jīng)濟實惠又營養(yǎng)豐富,用海菜搭配,四菜一湯說話間就上齊了。蘭母要了一瓶白酒,齊刷刷地倒?jié)M三大碗,對周全說:“小杯子倒酒麻煩,大碗喝酒才是真喝酒?!?p> 周全守著滿滿的一碗酒,傻愣愣瞅瞅蘭春花,又瞅瞅蘭母欲言又止。
“來,初次見面,來一口!”蘭母趴在碗上大大的喝了一口,發(fā)出滋滋的聲音,蘭春花也是毫無畏懼照樣喝了。周全為難地說:“俺沒這樣喝過,能不能換小杯子?”
“客隨主便,你懂不懂規(guī)矩??!”蘭母有點不高興。
無奈,周全照樣來了一大口。蘭春花和蘭母相對一笑,“這還差不多!今天咱們要按俺娘的規(guī)矩喝,誰都不許偷懶,更不許?;?,第一碗都喝,第二碗隨便。”
“俺那親娘來,還第二碗呢,這一碗喝了,也要命了!”周全暗自叫苦。
“是公雞就打鳴,是母雞就下蛋,我這里從來就是不要草雞!”蘭母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威嚴(yán)。
事實上周全也不是省油的燈,自小就是孩子頭,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酒量還是有點的,只是沒見這么大的碗喝酒。
酒過三巡,蘭母可謂是“烈酒染丹顏,徐娘醉闌珊。雙腮羞紅暈,媚態(tài)賽玉環(huán)。”
再看蘭春花就是:“盈盈秋波暖,腰如柳枝綿。面如桃花色,春心蕩漪漣。”
周全眼神迷離,宛如進(jìn)了桃花庵,盡情地欣賞著她們娘倆的一簇一瞥,早已忘記了自己是誰啦!
倒上第二碗的時候,周全徹底敗下陣來。他在父母身邊生活的幾年里,壞習(xí)慣的確改了不少,起碼是掩蓋的天衣無縫,最重要的是周圍盡是本分之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在工廠里給人們的印象是不抽煙,不喝酒。
周全感覺苦膽水都吐完了,他已經(jīng)是一灘爛泥了,飯館老板不得不用小推車把他送回出租屋,連拽帶拖,弄到床上。蘭母怕他穿外衣弄臟她的床,讓蘭春花強行脫掉,胡亂拽過一條毯子,蓋在他的身上。
蘭春花也是不勝酒力,歪歪妞妞地躺在周全身邊睡了。
蘭母坐在床尾椅子上,點上一顆煙,深深地吸了幾口,借著白熾燈發(fā)出的昏暗光線,端詳起睡夢中的周全。他皮膚白晰,臉部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兩條又粗又重上挑的眉毛,如劍出鋒,眼眶略微下陷,更顯鼻梁挺拔,不厚不薄的雙唇,線條清晰而溫潤,微微上翹嘴角上,有一點剛剛吐酒留下的殘澤,蘭母起身取過毛巾,用水潤濕,輕輕地為他擦去,當(dāng)她的纖長的手指接觸到周全的臉頰時,內(nèi)心涌動出別樣的滋味。
蘭春花朦朧中感到自己在晃動,佯裝沒醒,微微的睜開眼,看到昏暗中的情景,臉上露出了狡詐陰險的壞笑。
當(dāng)周全醒來,已是第二天的上午,看到自己的形態(tài),腸子都悔青了,最后的一絲羞恥感灰飛湮滅,蘭春花的復(fù)仇表演落下帷幕,露出了她的真是面孔。
“有什么樣的娘就有什么樣的女,蘭春花和她母親一樣,就是暗門子的老手。表演欺騙的功夫滾瓜亂熟,對付周全這樣的雛不費吹灰之力。當(dāng)年,周全不聲不響地離開她,她就鐵了心地尋找周全,實施她的復(fù)仇計劃。
她的外婆就是舊社會改造從良之人,與外公結(jié)婚后回到老家,一輩子只收養(yǎng)了她母親一個女兒,從小長得水靈漂亮,長大后招了上門女婿,便有了蘭春花。不守婦道的老婆,令蘭春花的父親極其痛苦,常常酒后胡言亂語,經(jīng)常被人含沙射影戲弄,在一次被趕出家門的黑夜,含恨懸梁。蘭母便離開老家,來到濱海獨討生活。自小在好吃懶做,賣弄風(fēng)騷環(huán)境長大的蘭春花,上初中時就懂得從男人身上揩油水。
周全的父母都是工人,在農(nóng)村算是比較殷實的家庭,所以深受蘭春花的追捧。高中時期都不愛學(xué)習(xí)的倆人,鬼魂在一起。周全的父母非常清楚蘭母是啥人,極其擔(dān)心兒子與蘭春花交往,便給他辦理了接班手續(xù),讓周全來到黃港工作,并吩咐老家的人封鎖周全的一切消息。蘭春花并不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忍擄苦等,而是小小年紀(jì)就不務(wù)正業(yè),待到外公外婆都去世了,便去和母親一起營生,兩個世界觀畸形的母女,用仇恨的心態(tài)對待社會。蘭春花開的復(fù)仇計劃里,周全是重點目標(biāo),因為周全是她的第一人,也是最恨的人,所以她來到黃港,找到的目的不是心心相印成伴侶,比翼雙飛成家業(yè),而是極其低下骯臟的復(fù)仇,她要讓周全生不如死。
周全的幼稚和懷舊,貪婪和缺德,使蘭春花母女報復(fù)成功,更使周全跌入深淵,萬劫不復(fù)。
周全穿好衣服,從水缸里舀出一瓢冷水,一口氣喝干,他面對蘭春花母女,已無話可說。
“能不能給我回去的路費?”
“可以,但是有幾個條件?!碧m春花兇狠的說。
“什么條件?”
“一是今天上午必須聽從我們指揮。二是回去以后,每月都要來我住處送錢。”蘭春花說。
“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我就去您家,找你老婆要!”蘭春花一臉的無賴。
周全只好忍擄答應(yīng),仇恨的種子也隨之深深地埋在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