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弦這下是看了個清楚,震驚之余不忘提醒帝君,帝君倒是一刻也沒耽誤,探出身去,沉香連影子都不見了。
“這是水路,怎么跑的這么快,怕不是會飛?”五弦扒著門沿,疑惑的問了句。
“那個狗雜種,他連狗窩都zuo,唄guo!”李鐵匠氣的直喘,把老劉朝旁一推,啐了一口痰,拍拍身上黑乎乎的短圍裙,常年烙鐵印下的痕跡,一道又一道。
老劉揀起一口鍋,又拾起一個盆,半嗔半怒道,“老李,你說,你跟他較個什么勁?”
“你走走走,要不是你jie個死老頭子,他能跑我jie怪搗蛋?上qi個,你話說的漂亮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對吧起,我受不起哦!這個沒人要的狗雜種,才來第二天,就把我一塊新鐵砸壞了,什么狗東西?”
李鐵匠也不顧他人在場,把老劉推到門口,“你回qie跟老yan jie,我可么得本似yan接個小泡子ze!”
“嗐,老李,他也可憐,你聽我一句勸,別置氣了!”
老李兩眼一橫,粗聲粗氣道,“唄說你了,老yan他親自來,我們都不個他進!還有jie幾顧,我是個粗人,不好意思,就不招待了,哼!”
方言與官話相雜,這個帝君他們應(yīng)該聽得懂了吧!
老李走向屋正中的大火爐,將燒紅的鐵塊移到鐵墩上,左手握住鐵鉗,夾住鐵塊,右手握著小錘,一下下的打了起來。五弦注意到了放置角落的那口水缸,與昨夜看到的,幾乎一樣。
“他人都走了,和我無關(guān)了吧,幾位大俠,可以放我走了嗎?”老劉還是不放棄任何可以離開的機會,苦苦哀求著他們。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真的真的,這次是真的!”
帝君一聽這話就煩,“去他家!”
老劉“唉”了一聲。
打鐵的老李冷哼了一聲,罵了句“馬屁精”,望都沒望一眼。
船夫的木漿都沒搖晃個幾下,眾人便聽到了辱罵聲,五弦讓船夫趕緊劃過去。
“又來了,一天幾遍!”
“就是啊!快關(guān)窗,唄管!”
經(jīng)過的人們議論紛紛。
斜板坡上,幾人圍住了一人,透過間隙,還能看到他在抱頭蜷曲。拳頭如同雨點砸了下去,他硬是不吭聲,那幾人覺著實在無趣,互相咬咬耳朵,然后不懷好意的笑著。一較小年紀的,沖上去將他的長褲扒了下來,男子依舊抱住頭,當褻褲被扯掉的時候,男子就像一條死魚,魚是翻著白肚皮,嘴巴張的老大,眼珠子瞪得如銅鈴,而他則是露出蜷著的腿,沒一塊好肉,遍體鱗傷,也是那般——一動不動。
雖已四九,可天還是冷的不像話,更別說光身子躺在潮濕的石板上了,就在五弦以為這番惡作劇即將收手時,發(fā)生了讓她更覺得惡寒的事情。
其中一人半蹲一旁,順著他的雙膝朝下?lián)崦侨瞬恢f了什么觸到了男子的神經(jīng),男子放下了雙手,滿臉的慍怒與羞恥,瞪著此人。
沉香!是沉香!五弦頓覺五雷轟頂。
這歹人雙肩抖動著,笑得很大聲,他那惡心的咸豬手對著沉香的兩瓣臀拍了幾下,沉香咬著牙根,任他揉搓著。
離岸只有半步的距離,五弦跳向船頭,招得整艘船左右晃,“你們給我住手!”
那幫渣滓紛紛抬起了臉,片刻后,捧腹大笑。
歹人直起了身,一旁的狗腿子遞上一張白色帕子,歹人擦了擦雙手,好似方才碰著了什么骯臟的東西,接著又扔了回去,“哪家的姑娘不害臊,當街認情郎,嗯?”
五弦倒也不甘示弱,“五頭畜牲圍著我相公,怎么,想做人了?憑你們,也配?”
男子終是回過身來,鼻下的那顆黑色的大肉痣倒是有夠顯眼,他揚起下巴,冷冷的看向五弦,而后狡黠一笑,“你男人的這個腿啊,摸起來可真滑溜!和他妹妹一樣,長得也是和妹妹一般好看,唉,妹妹一死百了,哥哥代替不好嗎?欸?老劉,你也在??!回去跟我爹啊說說,就說大家伙啊都不嫌棄,我的這些個弟弟們啊,妹妹的味都沒聞到過。雖說啊,這半路沖出來這么一只母夜叉,長的丑脾氣大,但我們都是吃得下的,誰讓我們是牲口呢?姑娘,他這細皮嫩肉又這般精瘦,那方面的話,嘖嘖……”男子歪嘴一撇,嗤笑了一聲,狗腿子們起哄聲越來越大,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如哥幾個……”
后面的話好似忽地被掐斷,男子是雙手抓住脖頸,驚恐浮上了他的面龐。
“家妹也輪得到你在這說三道四?”帝君陰沉的語氣從五弦身旁飄來。
“額……唔……救……救……我……”男子雙手開始亂揮亂抓,狗腿子們早已嚇得發(fā)抖,退的退,跑的跑,所以男子抓了半天的空氣。
“兄長!”五弦擔(dān)心帝君一使勁,這渣滓就嗝了屁,到時候天神怪罪下來,帝君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老劉見此情景,“撲通”一聲跪在帝君身旁,將船艙磕的“duangduang”響,“大俠大俠,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求求你,饒了少爺吧,求你了,老爺就剩這一個獨苗了!”
帝君垂著的手指輕輕打了圈,被稱作“少爺”的男子終于喘過氣來,跪在石板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五弦躍上岸邊,將少爺一腳踹到一旁,少爺一個不穩(wěn),側(cè)躺在地。
五弦先是將沉香被拉掉的褲子蓋上去,而后趁著少爺掙扎著起身之時,將他的外褲從上到下扯了下來,圍觀群眾一片驚呼,少爺一陣鬼哭狼嚎,雙腳蹬地,退至墻角,“你……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這么對我?我……我爹他會殺了你的!”
五弦笑的無比燦爛,一邊說著“哦?是嗎”,一邊一件件的扯掉,和方才的沉香一般模樣,“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對付你,哪要三十年?小少爺,見面禮還喜歡嗎?”
“啊……你這個瘋婆娘!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小少爺扒拉著褲子,見鬼似的爬向石板坡,而后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都看什么看?散了!”老劉四下看了看,瞧熱鬧的百姓們紛紛走開,關(guān)窗的關(guān)窗。
沉香在一旁慢騰騰的穿起長褲,五弦剛才的氣勢瞬間全無,背過身,干咳了兩聲。
沉香倒是不以為意,“雖不知我何時多了一個娘子,擇日不如撞日,娘子,隨我洞房吧!”
五弦大驚失色,剛想說些什么,轉(zhuǎn)身被人抱住,幾下一回旋便上了屋頂,此人向帝君他們吹了一聲哨,繼而扛起五弦,在屋頂上飛快的跳躍著,一瞬間沒了蹤影。
帝君惡狠狠的盯著船夫,陰沉著臉,“還不跟上?”
“去……去哪kei?”船夫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出。
老劉連連招呼他,“沉香,沉香家?。 ?p> 船夫“哦哦”了兩聲,急忙搖起了槳。
順著長長的水路,嵐筠聞到了飯香,他摸了摸肚皮,早上其實沒吃飽。兄長對五弦的關(guān)心太出乎人意料,嵐筠看向嵐忻,嵐忻點頭表示認同。一旁的唐火昱,則是不慌不忙的整理好衣衫,靜坐船尾,嘴角含笑,意味不明。
今日依舊細雨綿綿,冷風(fēng)颼颼。
沉香將五弦輕輕放上了榻,手掌撫著五弦的腦袋,寵溺的一笑,“方才不是很囂張嗎?連小少爺都敢打!”
他只身走開,然后坐在門檻上換鞋。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大抵說的就是這種,破舊茅草屋被一扇從哪里撿來的破爛屏風(fēng)隔出了暫且稱為房的兩間,屋內(nèi)只有一張在自己身下堅硬如石的臥榻,以及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五弦生出一絲同情。
“別看了。沉美死后,就我一人?!?p> 五弦換了個話題,“你還好意思說我,對李鐵匠那么橫,對那小少爺,卻毫不反抗。”
沉香回頭哂笑,“姑娘,李鐵匠只是一名鐵匠,而楊寶錢是楊老頭的心頭肉,我就算本事再大,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五弦坐在榻沿,雙腿交替踢向榻板,發(fā)出“鐺”“鐺”的聲響,沉香心疼的跳起,將五弦拖拽了下去,嘴上還絮絮叨叨的,“娘子看不上咱家的這情況,也別可凈糟蹋了行不?”
他一邊湊近破毯子吹氣,一邊用臟兮兮的袖口擦掉了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五弦卻被他的模樣逗笑了,“看不出來啊,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若嫌沉香這名字太別扭,‘官人’,‘相公’和‘我男人’,都隨你叫,別沒名姓的,聽的真膈應(yīng)!”
五弦懶得接他這段油腔滑調(diào),踩在門檻上,“你故意引我們前來,到底是為何?”
“這……這可冤枉我了!引?你們不在找我嗎?”沉香偎在榻沿,雙手乖巧的放著,“這不,我就出現(xiàn)了!驚不驚喜?娘子喜不喜歡?”
五弦忽地想到了什么,立刻將他這兩間破舊的茅草屋從里到外查看了一番,最后佇立院中,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沉香依舊那副懶洋洋的姿態(tài),慢悠悠的蕩到了五弦的面前,流里流氣的來了句,“又怎么了?娘子發(fā)現(xiàn)我是一窮鬼,更看不上了?我嘛,其實……”
“缸呢?”
沉香微怔,五弦以為他沒聽清,又重復(fù)了一遍,“就是水缸?無論大小,怎么一個都看不見?我在每家都看到有,就連李鐵匠那個小鋪子,都放著一小缸?!?p> 沉香擠出更加好看的笑容,五弦在他晶瑩閃爍的淚光里看到了無限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