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全屋的莉莉娜已經(jīng)慢慢地緩過了勁,耗盡魔法給身體帶來的負面作用已經(jīng)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消失,雖然離恢復到魔力充盈狀態(tài)還有很長時間,不過此刻的莉莉娜已經(jīng)能夠站穩(wěn)身子放出一兩個二階魔法了。
三階之前都是看魔力的積攢程度,只在魔法師體內(nèi)進行小循環(huán),并沒有打通與外界聯(lián)系的通道開始借用外界時刻流動的魔力。在這時將魔力耗盡反而不需要折損未來魔法天賦,甚至能夠?qū)Υ婺ЯΦ牡锥嗤貙捙钚?,對于學習魔法的莉莉娜來說反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是此刻的她并沒有心情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一股身處深海的壓抑憋悶感讓她想要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這間安全屋的四堵墻壁仿佛會在下一刻朝著她擠壓過來似的,讓莉莉娜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是被一只大手給緊緊攥住。
十年前,即便有一名叫安的男孩與他的父親拯救他們一家于獸潮之中,卻還是低估了人性的卑劣與險惡。最終,那間黑暗的屋子被魔獸撞塌,莉娜拉著歹徒一同赴死,奈特用脊梁為女兒撐起一個未來,一切才塵埃落定。
從那以后,莉莉娜就對幽暗狹小的空間有著天然的恐懼。
正當莉莉娜呼吸困難眼眶浸濕時,安全屋的入口豁然洞開,與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急促的詢問聲:
“莉莉娜!你在里面嗎!”
看到來人是曦暮后,莉莉娜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被曦暮擁入懷中一段一段地啜泣。曦暮輕輕拍著莉莉娜的后背,這么長時間的朝夕相處,自然是知道莉莉娜的溫柔善良與堅強都是她用來面對世界的一層外殼,掩飾她孤獨且脆弱的心靈。
有些人會用冷漠與無情做最堅硬的壁壘,寒氣外側不允許旁人隨意靠近,可熱火總有一天會融化冰山。還有人會用溫柔與笑語做最柔軟的壁壘,無論是最尖銳的矛還是最溫暖的陽光都無法穿透,只能等一天自己撤下心房。
曦暮抱著不堪一握的纖細身軀,感受著那顆脆弱心靈的顫抖,只能將她摟的更緊,喃喃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
在安到達酒館之前,莉莉娜就已經(jīng)將情緒平穩(wěn)了下來,一如既往地微笑著向安打招呼。看著莉莉娜的笑容,安都有那么一瞬認為這場災難從未出現(xiàn)過,一切都是因為生活的平淡而產(chǎn)生的幻覺。不過等他走進酒館看著冷清的大堂,安主動地將那美好的幻想泡沫戳破,與曦暮一起幫忙收拾殘局。
莉莉娜從冰庫里掏出來三大塊沒有怎么切割處理的肉排,解凍后架起烤爐點上火,有些手忙地邊翻轉肉塊邊往上刷油,烤到外皮金黃滋著油水后撒上些香料與鹽,沒有像往日一般精細地料理一番,權當做是晚飯?zhí)铒柖亲佑玫?。不過這個高熱量高油脂的食物對于已經(jīng)忙了一整天的三人而言可謂是雪中送炭,等一大塊肉就著甜水送下了肚,曦暮和安這才覺得整個人有了活著的實感。
莉莉娜看著狼吞虎咽的兩人,快要冰封住的心臟慢慢泛起了一股暖意。如果曦暮沒有這么快將安全屋打開,莉莉娜并不知道自己能在那個里面撐上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會不會就這么徹底墜入深淵。
莉莉娜感激且深愛著她的這位幼年好友。從曦暮來到巨巖城兩人重逢以后,中間數(shù)年的時光都化成了兩人關系的輔料。不過曦暮后面尾隨而來的安時,莉莉娜在最初的驚喜與激動后突然被潑上了一盆冷水,整顆躍動的心猛地安靜了下來,有一股虛無且空洞的感覺慢慢地在心口彌漫開來。
她想起了在安全屋里曦暮抱著她時說的對不起,忽然明白了它的真正含義。
原來曦暮終于認知到了安真就是十年前的安。
于是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將此事說出,也不互相戳破,因為有些事情一旦說出口,就再也回不了頭。
看著一臉擔憂終于化為欣喜的安,莉莉娜說實話心里還是非常高興的??筛吲d的同時,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她心頭徘徊,抓著莉莉娜的心尖與喉嚨,卻說不清這情緒究竟從何而來。所以莉莉娜決定還是將這個情緒暫時擱置,先將手頭要緊事情忙掉再說。
每個人的逝去都是為了生者能夠更好地活下去。所以莉莉娜才不會一直被悲傷困住,她要微笑著面對每一天,用溫柔的心去看世界,去熱愛每一個愛她的人,這才是她活下去的意義。
其實安也有一些話語想要詢問莉莉娜,比如說她是否見過一對奇特的父子,又比如說她的那只蝴蝶發(fā)卡究竟從何而來。不過他敏銳地感知到了莉莉娜此刻的心情其實不算穩(wěn)定,再問這些有的沒的只怕讓她心思更加混亂,還不如手腳勤快些幫忙多做些事情來的實在,等過了這段時日,一切安穩(wěn)下來再問也不遲。
倒是曦暮,一邊干活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莉莉娜聊著,不知不覺間就將話題聊到了十年前她們相遇時的事情。不過仔細分辨后,這倒不是不知不覺,而是在刻意地將話題朝這個方向引去。
莉莉娜忽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站直了身體對曦暮問道:
“對了,你的生父后來找到了嗎?”
“沒有。你不是知道那女人是妓女嗎,我懷疑她是一次沒做好避孕,這才懷上了我。”
曦暮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能讓聽者僵住的話語,仿佛在陳述昨天吃了些什么般隨意??裳哉邿o意,聞者可就不能無意了,這樣的話語就算是曦暮最好的朋友莉莉娜來接,也要斟酌許久才敢回復:
“可她不是一直都在念叨著你父親的事情嗎?”
曦暮冷冷地呵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厭惡說道:
“誰知道她是不是藥磕多了產(chǎn)生了幻覺。你見過一個女人會提刀砍向自己女兒的?就算是撿走我的父親大人跟我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都會對我如此和藹友善,你看那個女人對我如何?”
一旁的安聽得時間越長,心臟跳得就越快,那些話語已經(jīng)快要控制不住,每個字符都在他的喉嚨口用力地撐開他的牙關,迫不及待地想要蹦跳而出:
“那天之后,是不是獸潮就來了?”
曦暮與莉莉娜同時望向了安,既驚訝又覺得理所當然。她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在等著安自己去發(fā)掘過去。曦暮反問道:
“你知道些什么?”
安吸了口氣,讓寒冷的空氣降溫躁動的血液與內(nèi)臟。到了這個關頭安卻又有些膽怯,深怕自己說出些不像樣的故事丟人現(xiàn)眼,可最終他還是一咬牙,決定將自己夢到的一切如實吐出:
“我做了個夢,夢里的我還很年幼,和我的父親在一家酒館里遇到了一位叫奈特的叔叔還有一位叫莉娜的阿姨,之后我還認識了一個小小的孩子,很巧合的是,她也叫莉莉娜?!?p> 說著,安偷偷地抬頭看了莉莉娜一眼,也不等莉莉娜有什么反應,又趕緊將視線移走自顧自地繼續(xù)陳述下去,
“然后那個叫莉莉娜的小女孩,帶著我去找一個叫暮兒的她的好朋友。但是那個暮兒的母親非??植?,我們費了一些心思才帶著暮兒出了門??墒莿偝鲩T沒走都遠,就看到她的母親提著刀朝著我們奔了過來,然后我的夢就戛然而止了……”
隨著故事越往后說,安的聲音就越來越小。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夢做得稀奇古怪,整個劇情更是說不出的別扭,所以等他說完之后,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莉莉娜與曦暮,深怕看到兩張表情古怪的臉龐。不過在許久的沉默之后,安終于忍耐不下去,抬起紅透的小臉,卻看到的是兩張說不清滋味的臉。
曦暮抿了一下嘴,語氣有些復雜地問道:
“后面的事情呢?你沒有繼續(xù)夢到了?”
安點了點頭,夢的確是在這里終止了,連帶著所有的困惑一同陷入了黑暗。不過安覺得也挺有意思的,明明只是一場夢,竟然自己能記住那么久,聽曦暮這么一問,自己也的確有些想要知道后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曦暮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聲音緩慢且近乎于呢喃,如同自己也陷身于往日的夢境之中問道:
“那么,你想不想知道那件事情的后續(xù)呢?”
這么一句普通的問話,被安微微咀嚼后察覺到了意思。
這些事情不是夢,而是確實發(fā)生的故事。而故事的三人,此刻正站在一起。
得知了這件事情的安,仿佛被一只大手猛地錘中了心臟正中央,呼吸一滯,整個大腦陷入了暫時的宕機。
曦暮嘆了口氣,原本就已經(jīng)有點不太清楚該如何面對安,在他沒有記憶的時候倒還好,可一旦找回了過去的記憶,得知了這些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后,她又該如何去應付這一切?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們以為平靜的生活即將開啟,所有的故事將開啟新的篇章時,一顆暗雷在地底深處猛然炸響,將地表的一片片土皮炸開掀開,連帶著所有的根須與秘密一同飛濺而出,混雜成一團亂麻,結成了一根永無盡頭的莫比烏斯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