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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柳隱

品藻花案

云間柳隱 東鄰女子 2027 2020-02-01 23:46:20

  當今風塵之中,楊愛最佩服的女子,是王修微。

  修微是王微的字,她二十年前在西湖成名,后來帶發(fā)入道,號為“草衣道人”,畢生結交的都是名士勝流,她的詩集文集刊刻出版,都是書畫大家董玄宰、隱士陳眉公、文壇泰斗錢牧齋做序題跋。

  既然身入風塵,便不辜負這風塵中的自由。楊愛野心勃勃要成為如王修微般聞名天下的女子。

  燈下計議,她給自己列了一個計劃,第一年的計劃。

  首先自然是品藻花案。她因極愛李商隱的詩,又愛那句“對影聞聲已可憐”,便決定要以“楊影憐”的名字來闖蕩松江風月場。

  如宛君姐所說,品藻花案來的才學之士不多,故而還需要第二步——

  結識幾社文人。

  然幾社士子多是年輕人,雖是文才鼎盛,然在文化圈子里,畢竟不如老輩文人的影響力。

  所以第三步,聲名鵲起之后,不論有沒有幾社文士引薦,她都要借賀壽之名,年底的時候拜訪大明朝最知名的隱士陳眉公(陳繼儒,號眉公)。

  大明發(fā)展到了萬歷之后,由于經(jīng)濟越來越發(fā)達,附庸風雅之人也越來越多,文人雅士的詩文、生活方式甚至行為舉止都成了時人追捧的對象。就像大名鼎鼎董玄宰,也不知他是真喜歡還是為了家鄉(xiāng)布匹的銷路,出門時便常穿松江府上海縣的紫花布做成的道袍,于是讓這原本是裝殮送終的紫花布,成為了松江府上下追捧的時尚服色。陳眉公的被追捧,簡直更加瘋狂,他到某處偏僻之地賞花,一人去,待回家的時候,那名不見經(jīng)傳的山坡,便已然人聲鼎沸,到了第二日,便成眾人賞花妙處……

  若能得這些老輩名人的青睞,何愁名聲不顯?

  *

  元宵品藻花案轉眼即至。

  白龍?zhí)痘ù嬼扯奸_了出來,沿湖各色宮燈爭奇斗艷,街市上也多了許多小販叫賣著桂花赤豆湯、白糖蓮心粥、紅糖芋艿羹等熱氣騰騰的吃食,攤販們在寒秀齋的外還擺了字畫攤子、果品攤子、香囊攤子等等。

  吳天行為了討好宛君,出手十分大方,寒秀齋張燈結彩,上下皆煥然一新。

  寒秀齋大門軒敞,松江各個院子、水閣的姑娘們都來了,賓客無數(shù),大廳里人聲鼎沸,幾張大條案前圍滿了文人士子,一陣陣喝彩。

  這花魁還沒有選,他們倒開始比起書畫了。顯然也有一些人是借機會來博個世俗聲名的。

  影憐站在大廳的樓上往下看,宛君盛裝麗服,款款走來:“今日來客不少,你可有認識的?”

  見影憐搖頭,宛君便指著一位眾人圍繞之中著黃色道袍的須發(fā)有些泛白的男子道:

  “你看那位神氣凜然的,便是汪然明,那也是個任俠輕財?shù)??!?p>  名揚天下的汪然明(汪汝謙,字然明),父親是鹽商,他則發(fā)揚光大,成為了不拘一格的巨商。然骨子里的文藝讓他出版刊刻詩集,成了一個儒商。骨子里的豪俠仗義、一擲千金又讓他成了江湖傳聞中的“風塵俠客”。

  影憐好奇的細瞧了瞧,是一張眉目泯然眾人的臉,笑著點了點頭兒:

  “聽說他有個“不系園”,有“十二宜九忌”,只接待名流、高僧、知己、美人。”

  汪然明的“不系園”,可算是當今天下最著名的一艘船了。其名由松江府的陳眉公題寫,取自《莊子》:“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原是十余年前,他在西湖給王修微造住所“凈居”時,發(fā)現(xiàn)了一方木蘭巨木,于是造了一艘長六丈二尺,寬五丈一尺的大船,大廳臥室書房儲藏室皆備。船上書畫詩卷、美酒芳茗一應俱全。船成之后,往來西湖湖山之間,終年宴飲不絕,微風伴著詩意,美酒伴著名士美人,這樣的湖上風雅,是天下人心馳向往的所在!

  而能不能登上“不系園”,幾成了品評世人名氣和風雅的一個標準!

  宛君輕泛雙睫,捏捏她的臉頰道:

  “你還怕不是那不系園的座上賓嗎?”

  影憐抿唇一笑,聽說名揚海內的說書人柳敬亭會在花魁選拔前說書,影憐便繼續(xù)站著不肯動。

  柳敬亭于十年前聲名鵲起,據(jù)說他的說書技巧出神入化,使人身臨其境,以至于忘卻今夕何夕。因為時人追捧,柳敬亭的身價也愈來愈高輕易難請,雖說他也時常出入寒秀齋這樣的煙花盛地,然因常外出去縉紳官府之家說書,平常就算下帖子請也未必能請到他。

  只見小廝們抬上一張小烏木桌子放在廳中的戲臺上,將香丸埋在香爐里焚上,沏了好茶在壺里,又在椅子上鋪了虎紋錦茵,座下設了紫色氍龠毛地毯。

  臺下眾人一見這架勢,有知道的便高喊道:

  “諸位請安靜,好讓柳先生來說一場好的!”

  眾人即便沒聽過柳敬亭說書,卻也大多知道他的名頭,一疊聲轟然叫好之后便找了座兒坐下,廳里便也逐漸靜下來。

  影憐留神瞧著,見一個面色黝黑、長身舒髯、略有點發(fā)福的中年男子拿著一柄折扇,緩步登場入座。他的面貌可謂丑陋,還滿臉的麻子,不過卻有一臉峻奇之氣。

  廳中尚有人竊竊私語,柳敬亭一聲咳嗽,將折扇往桌上一放,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臺下,廳中便安靜下來。

  影憐見他這簡單的一咳嗽,一放折扇,雖然聲音并不大,又那么簡短,細想想這一咳一放的力道卻拿捏的恰到好處,隱隱透出的凜然的氣勢,便將眾人鎮(zhèn)住。

  要知道登臺獻藝最怕的就是控不住場子,不論說書還是唱曲,能一出聲就讓觀眾將注意力都放在臺上的人身上,這可是了不得的功夫。

  柳敬亭今日說的是《秦叔寶見姑娘》,便是隋唐演義中的一折,傳言柳敬亭自己有一個說書的本子,在演義的基礎上自己增添了一些情節(jié),配合上他的聲腔和表情,便成了一門獨特的說書風格。

  柳敬亭聲如金石,一開始也只是平常敘事,然而隨著故事的深入,他的聲音卻一忽兒如六月豪雨,一忽兒又如天狗叫長空。講到形勢緊迫之時,語調有如迅雷不及掩耳般的神速,使人的神思隨著他的聲調緊張起來。情感細膩之地,他則放慢了節(jié)奏,將人物的悲喜之情酣暢表達,使人潸然淚下……

  影憐聽柳敬亭道:“且聽下回分解”時方回過神來,不由嘆服,心下暗自思量!

  綾兒卻不容她細想,又催著她回去補妝了!

  歷來的品藻花案,會立個花榜,將女子與各花相匹配。選出名花美人,錄定名次。有執(zhí)事人等捧了冊子和十二種花兒來,舞臺旁的長幾上放著十二個精致小插屏,出場一位佳麗,便由執(zhí)事寫了名號與所比擬的花兒一起寫在插屏上,最后由大家依次投擲花兒,誰的花兒多,便為魁首。而定美人相配花兒的人,由眾人公推。

  眾人見“不系園”的主人、風流名宿汪然明亦親臨,便都毫不猶豫一致公推了他。

  長幾上紙墨筆硯已備,書記執(zhí)事也告了座兒,汪然明原就是吳天行請來的,誰成想?yún)翘煨猩形撮_言,便已有眾人推舉。

  吳天行喜笑顏開,微胖的臉兒更顯得喜氣盈盈,拉著一張搭著紅綾撒花椅搭的文椅,邀汪然明就坐!

  三聲引罄響過,嘈雜的廳里頓時安靜。

  只聽執(zhí)事高聲念到:

  卞玉京、《玉合記》。

  話音一落,弦聲便起,影憐留神看去,只見一襲仙影翩然飄至舞臺中央,瑩白的湖綢襖兒退紅紗裙,腰間翡翠的絳兒,手中一柄桃花折扇半掩著面龐,將扇兒緩緩拂過臉頰,朱唇輕啟:

  “柳籠煙、花蘸雨、春色已如許……”

  一聞其聲,影憐不由心中贊嘆,卞玉京細細柔柔的聲音溫潤銷魂,宛如一根絲帶將人的心勾住,人的身子意念都隨那聲音而去。

  宛君這里的弦樂班子是上好的,雖然未曾與卞玉京合作,卻也能配合默契。

  “幽閨欲曙聞鶯囀,紅窗月影微明,好風頻謝落花聲……合歡裁扇,班婕妤彤管齊名,素手縫裳,薛夜來神針可數(shù)……詠夭桃雖則有時,嘆匏瓜終當無匹。這些時日暖風恬,花明柳媚,好惱人的春色也……”

  一曲終,臺下轟然叫好。

  內中有些輕浮的,便模仿她的唱腔拖長了聲音道:

  “小娘子勿惱,春色有人憐……”

  引起一陣哄笑,也有見卞玉京溫婉堪憐,對她有好感,為她去責罵那輕浮的,廳里頓時哄哄然一片喧嚷聲。

  玉京看起來年紀比影憐還要小上兩歲,怯怯的站在臺上不知所措,只見汪然明站起身來,神情嚴肅道:

  “列位無心曲藝者,便可自行離去,這松江繁華之地,也少不了你的去處?!?p>  那輕浮之人見汪然明如此說,臉上或有慍色或有慚色,四周張望見大家都鄙夷的樣子,只好坐著不再出聲。

  松江城外除了桂姐家那樣的娼寮外,城中也還有兩條巷子里有略略識字的普通妓女所在的妓館,而能出入宛君寒秀齋的,卻是以才藝與士人交的名姝國色,一般俗子難得一見。汪然明如此說,自然是譏諷那些人不配來這里。

  玉京被辱,影憐兔死狐悲之感頓生,汪然明斷然相護,影憐恰似感同身受,立時覺得此老是個可親可敬的人,就連那張泯然眾人的方臉也顯得可親了些,那微豐的并不高大的身材也特別挺拔與眾不同。

  卞玉京在臺上怯怯的向汪然明盈盈一拜,汪然明站著微微欠身還禮。

  卞玉京下到后臺來,影憐揣度宛君今日忙碌,暫且照顧不了玉京,便下樓迎上前去。

  玉京眼波盈盈,撲在一個中年婦人懷里,那婦人摟住玉京,款言道:

  “我兒,苦了你了!”

  玉京抬起頭來,眼淚似乎已在她母親的雪青棉襖上擦干了,莞爾一笑道:

  “娘,我第一次登臺,有點怕呢!”

  影憐見她有母親安慰,正待離去,玉京卻遙遙的對著她一笑,玉京母親也瞧見了影憐,柔聲道:

  “去吧,你們姑娘家好說話!”

  兩人面對著一禮,影憐搶先去握著她手道:

  “我姓楊,名影憐,玉京妹妹是哪里的?”

  二樓樓梯轉角有兩椅一幾,影憐便帶玉京在這里坐了,見她羞澀謹言,瘦怯嬌柔,端了茶在她手里,款言相慰。

  卞玉京原是隨母親在蘇州作問梅之旅,她母親聽聞松江有此盛事,豈能錯過這名揚江淮的機會,便一力攛掇,早早的替她準備了。玉京原膽怯,又受此羞辱,幸而影憐是妙語之人,不多一會,玉京的臉色便緩和了許多。

  “方才那一段高腔,真難為你唱了?!?p>  “我小時候學過一陣兒弋陽腔,姐姐,我唱得好嗎?”

  “真的好,不騙你。宛君姐也唱得好,方才我還看到她點頭贊你呢!你在松江要待多久?若多留一些時日,我們可以辦盒子會。”

  論起來,影憐也不過十四周歲,豆蔻少女之間,綿綿細語,喜歡熱鬧倒是相通的。

  玉京抿嘴一笑,嘴角還有一絲羞澀,眼中卻現(xiàn)出好奇的憧憬:

  “我只聽聞南京秦淮河姐姐們的盒子會爭奇斗艷,松江也有嗎?那我等盒子會完了再回蘇州去,姐姐去蘇州玩嗎?”

  影憐心想,這邊是有母親的好處了,然對她而言,母親也只是兩個字而言。淡淡然道:

  “我如今要留在松江,以后我到蘇州來找你呀?!?p>  一開始玉京言語寥寥,影憐婉轉款言,玉京便忽然談辭如云了,倒讓影憐驚訝,這一聊起來便十分投機了,忽然聽執(zhí)事唱到:楊影憐,琴、《梅花三弄》。影憐趕緊別過玉京上得臺去。

  影憐穿著紫薇綢玉色織錦緞滾邊的長褙子,窄窄的衣裳窄窄的袖子,玉色留仙裙,便顯得個子高些;鬢邊兩朵紅梅,越發(fā)襯得眉目如畫。宛轉玉步,早已有人嘖嘖贊嘆。

  影憐移步琴桌前坐下,輕觸琴弦,琴音彌漫開來。

  隨著琴音,恰如緩步深入梅林之中,霎時仿佛見雪地寒梅,枝頭間露出點點花苞,掛著露珠兒,神色可人;恍然又似見到梅花在風中傲立,奮力的睜開眼睛,露出淺淺的微笑;風雪來臨,搖曳的身姿始終不改清麗的容色,依舊顫顫的卻也是穩(wěn)穩(wěn)的站在枝頭上……

  一曲終,場中靜如深林,旋即幾處竊竊私語,幾處掌聲。

  單是琴聲,的確不出彩,座中風雅之輩,識得此曲妙處者,也并不多,然有所覺者,皆拊掌大贊!

  汪然明是個懂行的,心中嘆道:

  不系園若有如此琴聲,方不負“十二宜”之名啊!

  然而琴聲中鏗鏘之聲不絕,似乎是心有不平,才有傲斗寒霜的堅決;末調滿懷惆悵卻在轉合之余露出不加掩飾的豪氣!

  汪然明復又端詳一下這個琴藝卓絕的小小女子:

  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身形嬌小瘦削卻盈盈傲立,果然是雪中寒梅差可擬。

  琴為心聲,這樣的年紀,將這情緒復雜的曲子演繹得令人感佩,心中又有多少苦處才能為之?而這一絲豪邁之氣又讓汪然明詫異:

  女子有豪邁之氣,絕非尋常!

  汪然明提筆在扇上勾出紅梅,寫上楊影憐三字。

  影憐見廳中眾人之舉,驀然明白了宛君的深意:

  即便如寒秀齋這樣只以才藝貨賣于人的地方,在這里舉行的品藻花案,姿色、打扮、曲風、笑顏等才是品評的根本,她所求的只以詩文取勝,希冀的以詩文與士人相交的想法,在品藻花案,是不可能的!

  宛君出場壓軸,豆綠的廣袖寬袍,靈動飄逸,行動間牡丹花紋若隱若現(xiàn),底下露出大紅的裙裾,鬢間珍珠襯得眼波流轉、顧盼有光,款步走來便已引起陣陣喝彩!

  宛君今日唱的是《占花魁》,影憐也是第一次聽這支新曲。

  “春到花重麗,云開月再圓;明珠歸合浦,美玉種藍田……”

  一開口便聽場上一片叫好之聲,宛君的聲音天然帶著一絲柔軟、一縷嬌媚,音色中又有一絲讓人愿意深享其中的笑意,影憐聽來只覺自己的身心皆隨她嗓音而去……

  宛君名揚江淮絕非是靠人捧著,那眼角眉間的萬種風情,淺笑微顰,舉手回身的羞怯,宛轉玉步,輕舞回旋的曼妙,早令人移不開眼珠兒……

  “遠悠悠夢繞華胥界,暖溶溶日上傍妝臺……香奩幾種俏安排,抵多少盈門百輛多華彩……蒹葭倚玉暢情懷,絲蘿附木蒙攜帶。宿緣該,琴調瑟弄,白首笑顏開?!?p>  末了蓮步暫停,身子將轉未轉之際,臉兒微斜映著紅燈籠透出的光嬌媚的一笑,慢慢停住。

  臺下立即歡聲雷動,叫好之聲不絕。汪然明點著頭兒微笑著在扇面上畫了牡丹,宛君也堪比牡丹國色。以眾人的叫好聲來判,今夜的花魁自然是宛君莫屬了。

  影憐從未見過宛君的表演,此時是真明白了宛君的身價為何如此之高,豪氣從何而來了。

  待宛君從一側退下,影憐早已欣喜的守在旁邊等待了:

  “姐姐妙曲,今夜的花魁定是姐姐了!”

  宛君笑吟吟的:

  “能得你的稱贊,我也不枉那么賣力了?!?p>  其實今天的品藻花案本就是傾慕宛君的富商吳天行出資來討好宛君的,宛君早已聲名在外而一般人卻難得見到,聽聞她今日將上臺慕名而來者甚多,而宛君的用意有一半?yún)s是為了將影憐這樣的小輩推介出去。

  宛君知道影憐是詩、書、琴俱佳的才女,而卞玉京的唱功也只是因了年輕,少了一些成熟自信之氣,假以時日,自己定然不是兩人的對手。心中再豪氣萬端,也覺得這一次的品藻花案,大約就是自己的謝幕了!

  余下兩輪,松江諸姐妹各顯才藝,影憐和玉京在一旁觀看,卻也都不再參加!

  品藻花案之后,吳天行又請汪然明等人編成《云間花譜》,錄六人成譜,宛君自是第一,號為忘憂君。余者青云、蓮生皆上了榜。影憐和玉京皆只參加了一項,只錄在譜后,也有贈號曰“素華映月”;玉京妙麗天然,也得贈號“芙蓉仙”。

  影憐經(jīng)此品藻花案,并未名噪松江,然琴名也在文士間開始傳揚,時有慕名而來,聆聽琴音者。宛君便在寒秀齋專設一琴室,影憐聽宛君的建議,只隔著簾兒彈琴,概不與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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