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渾身都淋濕了，紫冰進(jìn)屋去換衣服，正收拾著聽見寇準(zhǔn)來了，暗想這個時候他來做什么，還下著雨，就趕緊整理好出來。
“冰兒，寇伯伯來說……”紫云有些難為情地沒有說下去。紫冰見她姐姐眉心微蹙、臉都憋紅了，朝著寇準(zhǔn)切切問道：“怎么了？”
寇準(zhǔn)抖弄著衣肩上的雨水道：“據(jù)我看來，皇上對紫云有意?！?p> 紫云捏住紫冰的胳膊，因著緊張微微使力。沒想紫冰聽后反倒撲哧一笑：“這算什么？趁火打劫？”
這一問把寇準(zhǔn)也給問住了：“紫冰，你這話什么意思？”
“寇伯伯，你是來替八王做他山之石的嗎？”
“冰兒——”紫云忙喚她想要制止她說下去，紫冰卻自以為看透了一切：“只可惜你晚了一步，弄巧成拙了?！?p> 寇準(zhǔn)明白了紫冰所指，有些生氣：“我是看著你們長大的……”
紫冰打斷道：“人在朝廷，身不由己。八王可是您的上司呀?！?p> “我寇準(zhǔn)是這樣的人？”寇準(zhǔn)生氣地不理她。
“冰兒無理了！”紫云忙喝住她。
紫冰也覺得自己過了分，陪著笑臉叫寇伯伯?？軠?zhǔn)仍是不理她。紫冰自愧是自己疑心重觸怒了寇準(zhǔn)，生怕因?yàn)樽约旱囊粫r任性耽誤了正事，著急道：“您是來救我們于水火的，還是來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跳火坑的？”
紫云小心翼翼地問道：“寇伯伯怎么知道……”
寇準(zhǔn)無奈地瞪了紫冰一眼道：“今日我進(jìn)宮見駕，皇上雖與我說著話，眼光卻不時往書案的一幅畫上瞟。我特地留意了一下，皇上畫上的人是紫云?！?p> 慌得紫冰連聲問：“八王知道嗎？他知道嗎？”
“還不知道。我正好去城東公干，先來你們這兒說一聲。還受你一番……”
“寇伯伯，這怎么辦？”一種無力感涌上紫冰的心頭。就在一炷香以前，她以為一切事情都解決了，她的姐姐可以如愿嫁給心愛的男子?？裳巯?，她疾步上前扶住寇準(zhǔn)說道：“我才去跟八王說過，我愿意姐姐嫁給他?！?p> “當(dāng)真？”寇準(zhǔn)心頭略略放寬了些，道：“這樣倒也好辦了?！?p> 紫冰依舊惆悵：“那皇上要是真的納妃，該怎么辦？”
“趁著還沒下詔，趕緊把親事辦了。”
“行嗎？”紫云仍不放心。
“放心吧。只要皇上一天沒下詔，紫云就是自由的。咱們這么做就不是欺君。我這就去跟王爺面談?！?p> “多謝寇伯伯費(fèi)心！”紫云拜謝。
見寇準(zhǔn)已披上雨衣出了房門，紫冰叫道：“寇伯伯，王爺在天波府。拜托了！”
得到了紫冰的真心認(rèn)可，八王和紫云的婚事自然提上日程。八王年近三十，又是要娶王妃，自然事事精心，還請了天波府的佘太君保媒。八王寇準(zhǔn)幾人都覺得要盡快把婚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時下已進(jìn)了七月，民間認(rèn)為中元節(jié)前后不宜嫁娶，況且皇上要沐浴齋戒、拜祭祖先，暫時也沒有機(jī)會招納紫云。幾人商議，把婚期定在八月初二，這是出了七月最近的吉日。
按照習(xí)俗，男女雙方要交換定帖，婚事才算是定下來。更何況八王爺是皇室貴胄，王妃的姓名家族是要上報宗正寺，刻上玉碟的，所以佘太君來做完媒，就催促著紫云起草帖。紫云在草貼上表明父母雙亡，只有紫冰一個妹妹，其他姓氏、家族俱無。
來接草帖的典儀官一看不成：“姑娘，您這樣寫不合定制啊?！?p> 紫云淡淡地說：“王爺既要娶我，自然知道我的身世，我就紫冰一個妹妹，再沒有親人了。”
典儀官很為難：“姑娘，雖然令尊令堂駕鶴西去，可總是有名姓的，您這樣寫，下官實(shí)在為難。”
紫云望了望在屋外忙活的紫冰并沒有答話，沉默了片刻說：“勞煩典儀官了。您就這樣上報吧，若當(dāng)真不行，我再去跟王爺說?！?p> 典儀官無奈，只得由她。
隨后的事情按部就班地順利進(jìn)行，轉(zhuǎn)眼已是八月初一。日頭才上三竿，南清宮的總管齊平就帶著人來桃園送聘禮。喜娘們魚貫而入。紫冰看到緋紅的鳳冠霞帔，直拉著紫云笑。
待聘禮安置好，齊平親自奉著一個精致雕花紅木盒，遞到紫云面前。姐妹倆不解，待疑惑地打開盒子，頓時屋子里清香四溢。
紫冰使勁地嗅了嗅，笑道：“這是咱們當(dāng)初買的東莞女兒香?！?p> “姑娘，這香粉是催妝的?！毕材镄Φ?。
“催妝？”
“是啊，難怪你們年輕姑娘不知道。催妝就是催著新娘梳妝打扮，明天好上轎。”喜娘解釋道。
“哈哈。王爺?shù)炔患啊弊媳笮α藘陕?，方想起此刻不同于往日的場合，趕緊捂住嘴忍住笑聲。
半句話已說的紫云臉如紅綢，不過她依然大方地道謝：“眾位費(fèi)心了?！?p> 眾人客套了一回，便要起身回去。還未離身，柴郡主來了。眾人趕緊問有什么事。
“與你們不相干，你們先回去吧?！?p> 紫云姐妹趕緊把柴郡主讓進(jìn)了屋?？ぶ骼∽显频氖中φf：“沒什么大事。只是按照習(xí)俗，新娘娘家人要到新郎家鋪房。我想著紫冰妹妹了解姑娘的喜好，就讓她跟我去南清宮布置新房吧?！弊媳允谴饝?yīng)。
午后，柴郡主紫冰兩人忙著掛帳鋪床，八王喜上眉梢地前來轉(zhuǎn)轉(zhuǎn)：“辛苦二位賢妹了?！?p> 幾人正說笑著，有仆從來報說寇大人來了有要緊的事。八王急急地出去了，柴郡主怕?lián)牡氖虑榘l(fā)生，有些不安，對紫冰說：“咱們也一道去看看。別有什么事了?！?p> 正堂里，寇準(zhǔn)焦躁地踱來踱去，見八王進(jìn)來就說：“不好了！”
“怎么？”
“皇上吩咐內(nèi)侍省，明日納紫云進(jìn)宮?！?p> “明天？！”紫冰驚叫。
“怎么會這么巧？千躲萬躲還是撞上了?！辈窨ぶ鲹?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云龍也在南清宮準(zhǔn)備迎親的事宜，聽到消息，也匆匆趕到正堂，剛進(jìn)堂門就問：“是真的嗎？”見眾人愁眉不展，便不做聲了。
紫冰有些著慌，連聲問：“怎么辦，怎么辦？”
“不好辦呢?！笨軠?zhǔn)嘆氣，“就算王爺搶在皇上之前娶進(jìn)門，皇上抬個空轎回去，知道是你娶了紫云，能放過你嗎？”
紫冰失聲叫道：“皇上那么老，還……這不是把姐姐往火坑里推嗎？”紫冰拉著寇準(zhǔn)哀求，“真的就沒辦法了嗎？寇伯伯，您不是辦法最多嗎？您快想想！快想想??！”
“除非有人代嫁?！?p> 紫冰抓住寇準(zhǔn)衣袖的手無力地垂下了，失神和憂傷溢滿了她的雙眸。她眼神空洞地僵立了須臾，抬頭直直地望向云龍。
云龍感受到紫冰的目光，移眸向她看去，眼眸相對，亦有一瞬間的怔然。這一眼彼此望的都有些久，眼神淺淡而眷戀。
眾人漠然站著。眼淚要流出來的時候，紫冰匆匆低了頭，背過身去哀哀地說了一句：“我嫁！”
“紫冰妹妹！”柴郡主心疼地?fù)嶂媳?，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沒等眾人回應(yīng)，寇準(zhǔn)就幽幽地接了一句：“就照紫冰說的辦吧?！?p> 云龍疾呼：“寇大人！”
“寇準(zhǔn)！”八王厲聲喝道，他知道紫冰對于紫云有多重要。若是以紫冰換紫云，縱使他娶得美人歸，也是于心不忍。他斷不能讓紫冰去代嫁。
寇準(zhǔn)并不理會八王：“紫冰比紫云更合適。就這么辦吧?！?p> 雖然代嫁的話是紫冰自己說出來的，但當(dāng)時她心里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聽到寇準(zhǔn)這樣說，紫冰知道萬事皆不能回頭了，木然地站在原地點(diǎn)點(diǎn)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妹妹?！辈窨ぶ饕娮媳m然忍著，肩頭仍免不了抖動，心疼地?fù)е忠娍軠?zhǔn)沖她點(diǎn)頭，就柔聲道：“妹妹，我先送你回去吧?！?p> 紫冰一直低著頭避著云龍，被柴郡主扶著出門上車，坐在車中了自己仍不自知。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車，車走了多久。
直到簾縫中昏黃的燈籠隨著車身的搖晃，晃進(jìn)了她的眼中，她才慢慢省過神來。但她心中依然草草的亂，就像這燈籠里的燭火，被風(fēng)一吹，來回的飄忽。她此刻甚至不能感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該想些什么，由著車子往前趕。
南清宮里，連片的燈火早就為墨色的夜晚織出了一宮的光亮。按照日常的慣例，宮人們已經(jīng)伺候完晚宴，開始陸續(xù)分批就餐。而今日這氣氛，宮人們個個小心仔細(xì)地候著，仍見八王在發(fā)脾氣。
“寇準(zhǔn)！你……”八王氣得直捶幾案，“紫冰她……你這是個疼她的伯伯做的事嗎？”
“王爺，這是萬不得已的事情?！?p> “你……”八王指著寇準(zhǔn)要罵，罵不出來，就抓起桌上的茶杯摔了。
寇準(zhǔn)默不作聲地一旁站著。
“你怎么就……”八王擰著眉頭擠出幾個字，“剛剛她和云龍……你看不出來？”
“王爺息怒?！笨軠?zhǔn)不緊不慢地說，“我只說紫冰比紫云更合適，并沒有說更適合干什么?！?p> “你是說？”片刻的沉默之后，八王的目光微微一閃，“快說說?！?p> 寇準(zhǔn)說：“我已經(jīng)讓云龍回去接呼延王爺了。待他們到了，咱們一起商量?！?p> 呼延王爺跨進(jìn)南清宮，就亮出大嗓門，壓住了一切聲音：“千歲，你南清宮怎么還沒添丁，就先折了人去呢？紫冰去，我不依！”
云龍見父親如此說，倒不好意思說什么了。
寇準(zhǔn)拿出地圖對著云龍父子比劃了一番。因著事關(guān)重大，寇準(zhǔn)怕別人擔(dān)干系，他的計謀只有他自己知曉全局，其他人只知道各人行事的部分。
所以呼延王爺雖略有安慰，但心中仍是不安：“這行嗎？”
“王爺放心?！笨軠?zhǔn)肯定地答道。
“靠山王，寇準(zhǔn)說沒事就沒事。我們還有別的事情，你們先回去吧。”
父子兩人只得告辭，八王又囑咐道：“云龍，事關(guān)重大！不準(zhǔn)你私下去看她！”
云龍見八王和寇準(zhǔn)已不像先前那樣形狀慌亂，神色已平靜如常，便知他們胸中已有籌謀，心也就放了下來，拱手答道：“是。”
送走了靠山王父子，八王心中仍有疑慮：“寇準(zhǔn)。行嗎？”
“王爺，”寇準(zhǔn)從袖里掏出一封信道，“這是我模仿潘仁美的字跡寫的家書，你找人務(wù)必送給潘妃。明天能不能約出潘妃就靠它了?！卑送觞c(diǎn)點(diǎn)頭收了信。
“其他的布置也就全靠王爺了?！?p> 待各個環(huán)節(jié)布置停當(dāng)，眾人各自散去，只待明日依計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