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日月白晝黑夜更替,繁華如許。除卻人間,無論是虛空深淵還是歸隅谷,或是忘川。從來沒有白晝黑夜更替,一成不變的天幕才是永恒色調(diào)。
然而,最近虛空深淵那片永遠猩紅的天空,卻變得不一樣了。漸漸有霧靄籠罩,猩紅漸淡。
北方的灰海荒漠開始時有風沙肆虐;東邊無盡海域掀起狂風巨浪也是時而有之;而以麓里森林大范圍植被無故枯萎為首;南方無妄、浮禺、辛陸,三山則是小范圍植被無故枯萎。一時間整個虛空深淵的地界上都有種“全軍覆沒”的非自然現(xiàn)象發(fā)生。
荒狁為此事忙得焦頭爛額,無奈之下,發(fā)了召集令。數(shù)百年難得一聚的十方神們終于在都廣之野齊聚一堂。
頭頂?shù)〉男杉t天空,席地而坐于空曠的草地,沒有桌椅板凳和酒水果脯?;尼竦恼偌畎l(fā)在都廣之野蠻蠻一族的地界上。只因一翼一目,相得乃飛的蠻蠻一族,從來不比不能飛。如今族中卻有近一半有目的蠻蠻鳥被剜去雙目。蠻蠻一族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亂之中。
蠻蠻一族天生和善而弱小,向來與世無爭。雖說是在虛空深淵有能力犯此事者,絕不在少數(shù),但也不會無故犯事。畢竟每一族的領(lǐng)地意識極強,只要不侵犯對方的地界,一般小摩擦都是無傷大雅。而此次,蠻蠻一族出現(xiàn)如此大規(guī)模傷害事件,絕不是領(lǐng)地侵犯之類的問題。畢竟蠻蠻一族從來與世無爭又鮮少踏出自身領(lǐng)地之外的地方。所以,這事發(fā)生的實在是太蹊蹺了,處處透露著詭異。
“諸位有何見解?”荒狁面無表情,以他為首,他左側(cè)分別坐著骷琚、肩吾;右側(cè)則是六覡、秉猷。虛空深淵十方神除卻荒鵲,都已到齊。
“聽聞蠻蠻一族的雙目可觀人間生死之事,從前忘川借目之事也有之,”一襲青衣樸實無華,眉眼卻極具鋒芒,似刀斧鑿開。膝上停一只與他發(fā)色一致的赤羽山雀,他時不時左手捏一顆右手中那一串似五味子藥草的紫色小果遞給赤羽山雀,每當這時眉眼才會稍有溫和。這是秉猷,十方神之一,雖生了一副刀斧般鋒冷的面貌,實則性子溫和,不喜殺戮。
“借目當還之,忘川從未逾期不歸,”骷琚難得恢復(fù)了人身,光凈的腦袋,幼小的身姿,面如冠玉,眉目含霜,聲音依舊是枯絕如腐木。
“所以說,這事誰做的?灰?;哪粘商祜L沙肆虐,猙豹一族成日嚎叫,颙獸一族和狌狌一族時常爭端,吾最近實在都被煩透了!”衣衫不整,甚至有些坦胸露背。滿臉倦意,惺忪睡眼,灰瞳,發(fā)靛色,這是六覡,常居灰?;哪?。而猙豹一族也是常活動在灰?;哪粠А?p> 灰?;哪?,遍布灰色沙石,少植被,所以近日風沙肆虐,的確給這一帶居住的荒古遺族造成不少困擾。颙獸一族甚至都搬離了灰海荒漠,喬遷至邊鄰的麓里森林,卻與向來不予外族踏入的狌狌一族發(fā)生了幾次不大不小的摩擦。六覡調(diào)解過幾次,直接放任,回到灰?;哪直唤乖瓴话驳莫b豹一族時常鳴叫,吵得暗無寧日。好不容易看到荒狁的召集令,他簡直如“逃出生天”一般第一個到達,借著蠻蠻一族的地界,睡了個昏天暗地。荒狁及諸位十方神都來了,他才姍姍來遲。
“不止灰海荒漠,隨著無盡海域的巨浪蔓延至無妄山脈,虎蛟一族登岸踏入了無妄山脈邊緣長右一族的領(lǐng)地,兩族交手,死傷過半?!被尼裾f起此事,面色更是凝重。現(xiàn)在虛空深淵唯一靜謐之地就是西邊的碎魂崖洞,可他總覺著表面風平浪靜的碎魂崖洞,一旦亂象,必是最棘手之處。畢竟碎魂崖洞,那地方是所有荒古遺族魂歸之處。思及此,他突然看向一直未說話的肩吾,見其懷里抱著似乎是安睡的洚鷙一族幼崽,始終一副神游狀態(tài),“肩吾,你這是?”他略有詫異的問。
“這只幼崽昏睡不醒,神格似乎也不在了?!奔缥崧勓噪S即起身,走向荒狁。他懷里抱著的這只似狐似貂的幼崽正是化為原形的祝星。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人間時,他還能感覺到祝星體內(nèi)神格暴動不安。原以為是人間制衡神明之力所影響。然而回到虛空深淵祝星的神格明明已安穩(wěn)下來,不想?yún)s仍未蘇醒。他只好帶著她,未及時送回洚鷙一族的領(lǐng)地。誰曾想不過一日之后,祝星沉睡的神格已然不見蹤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格悄無聲息消失,他實在不能接受。
“你從何處撿到它?”荒狁不禁細問道,起身接過,他一眼就看到祝星額前那深斂似鐫刻的朝顏花圖騰,他雙眸里劃過一抹異色,伸手就要觸及那額前圖騰。
這時,肩吾開口,“人間,”兩字,荒狁的指端也剛好觸及祝星額前的朝顏花圖騰。頃刻之間圖騰碎裂如殘花敗落,不見了任何蹤影。而祝星卻醒了,睜著一雙迷茫懵懂的橙色獸瞳。
“真可惜,剛成年修成的神格又再次陷入沉滅之中了?!北囝H為惋惜的說道,捏著那紫色小果丟進自己嘴里,任由那只吃飽的赤羽山雀跳上的肩頭小憩。
一旁聽了幾句未語的六覡忽然插了一嘴,“這幼崽作死跑去人間,這算是自食其果嗎?”他說著席地而臥,一手撐著腦袋,漫不經(jīng)心地說。
“的確不知天高地厚,”骷琚也附和道,神情寡淡。他剛來就注意到了肩吾帶著的是祝星,明言禁止過不得出都廣之野,可惜某些幼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連人間也敢闖,如今可不是自食惡果嗎!
然而,荒狁卻不太認同祝星是因踏足人間才會神格消失。他緊抿著嘴唇,狹長鳳目里微瞇,里面翻滾著諱莫如深的情緒。最終也只化為了,“有些古怪,”四字。他放下祝星,祝星卻似有了雛鳥情結(jié)一般圍繞在他腿邊不肯離去。
“它這是,連記憶也喪失了嗎?”肩吾重瞳一斂,忽地就明白了荒狁為何說有些古怪了。神格消失的確會對記憶有所影響,可如祝星這般化形也不會了,記憶全失就太異常了。
肩吾一言,讓其他十方神也是一驚,面上都有了幾分凝重之色。一時之間,都沉默不語。
許久,六覡突然發(fā)問,“為何荒鵲不在?”一語驚醒諸位。唯獨荒狁臉色脩地難看至極,猛然直視六覡,鳳目里盡是如狂風驟雨前奏的晦暗不明。他嘴角忽而噙著幾絲冷笑,“荒鵲啊,從此虛空深淵與他無關(guān)!他膽敢踏足虛空深淵一步,格殺勿論!”他冰冷刺骨的寥寥數(shù)語消散于耳,其余幾位面面相覷,卻不明所以。然后就見荒狁已然拂袖離去,身后跟著亦步亦趨的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