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深淵又現亂象,悄無聲息的猝然之景,是那片猩紅天空的遽變。一片又一片如梅花斑點的烏云,分散密布于整個虛空深淵的蒼穹。像夜幕墜落的末日之景。
荒狁前腳從碎魂崖洞踏出,后腳立于無盡海域之上,就撞見了這片天空的異變。
那些如梅花斑點的烏云,并非是簡單的云層和天氣變化。那是鳧篌之象,見則有兵燹(xian)。
古時人類農耕與游牧部落之間的摩擦,促發(fā)各方勢力的相互征伐。所有戰(zhàn)爭初起之時,皆有鳧篌之像。
可是,那是荒古至大荒時期,從人類邁進蒸汽時代,現代文明逐漸形成。不再信奉神明之時,鳧篌之象就消聲滅跡了。
如今在虛空深淵再現,實屬詭異。
荒狁的目光掠至無盡海域的岸邊,盡是沙礫的海岸上爭相站立著一群荒古遺族,全是無盡海域邊緣麓里森林的居住者。形態(tài)各異的獸類齊齊望著無盡海域上空的天穹,滿目驚恐。
烏泱泱一片的大塊頭和小塊頭,緊挨著一起,似乎這一刻沒有任何的領地之爭。而造成這些荒古遺族暫時和睦相處的原因,就是鳧篌之象。
有一兇獸為朱厭,誕生于鳧篌之象里。當天空所有梅花斑點的烏云聚攏成一團時,就會誕生朱厭。這種所見之物皆要毀去的兇獸,連神明遇見也棘手。因為朱厭吞噬萬物,亦會吞噬神格。
大多朱厭在誕生之際,就會被提前扼殺。在荒古時期如此,到了大荒時期,神明驟減的時代,也是如此。雖然是在大量傷亡的前提之下才斬除了朱厭。
畢竟,荒古時期有荒古巨神賢亥,僅憑一己之力就可斬殺朱厭。大荒時期,荒古諸神隕落,斬殺朱厭則耗盡了半數神明們的力量??扇缃?,神明力弱的末法時代,如若朱厭現世,只怕是末日了。
這般一想,也就能理解荒古遺族之間為何能暫時保持和睦關系了。
“大難將至,所以同仇敵愾嗎?”荒狁似嘲似諷的啟唇,銀發(fā)肆掠于半空,如一張密封的銀絲網隨時捕捉獵物。他面容精致如雕琢,狹長的鳳目半瞇,難辨喜怒。凌空而立的身影,如一桿旗幟迎風飄揚。
“鳧篌之象生朱厭,這等危言聳聽之說,可是代代口口相傳的戒言?!甭唤浶牡难哉Z響起的時候,六覡的隨性而散漫的身姿已站在荒狁不遠處。依舊是那副衣衫松垮,滿臉倦意的模樣。但他那雙灰瞳里此刻卻是炯炯有神,迸發(fā)著異樣的興奮光芒。
而與六覡一同出現的還有秉猷和肩吾,鳧篌之象吸引的可不止是荒古遺族,十方神們自然再次聚首了。
“朱厭是否誕生,現下并不明朗。與從前的鳧篌之象相較,此番的鳧篌之象未免有些小巫見大巫了?!北鄡芍皇直劢化B在一起,肩上依舊停著一只與他發(fā)色一樣的赤羽山雀。他冷硬的輪廓,連同筆直的身形,無不散發(fā)著堅毅銳利的氣息。
“鳧篌之象現世,范圍再小也需慎重對待,否則一旦范圍擴大,更甚至聚攏一團,后果將難以扭轉!”肩吾的神情最為凝重,他雖身高馬大,卻是心思細膩柔軟的很。那張粗獷面容上,有虎紋自左眼角蔓延開來遍布左半張臉,看起來極其陰森可怖。但在那雙深紅重瞳的映襯下又平添了幾分莊重大氣。
他目視著下方無盡海域蜿蜒曲折的海岸線上逐漸聚集的荒古遺族,接著眺望著遠方天空還算分散的梅花斑點般的烏云。而后再抬頭瞥了一眼他們凌空而立的上空,唯有這一處,頭頂之天空的烏云猶為沉重。他心思百轉,為何又是無盡海域最為突出呢?
“來得倒也快,省得我一一通知了,”荒狁環(huán)視著身邊的幾位同僚,再次開口的聲音明顯壓低了許多。
離他最近的六覡頓時驚呼,“這話何意?吾怎覺有不祥之感將襲來!”
“呵,你倒是敏銳,”荒狁悵然一笑,拍了拍六覡的肩膀,從容迎上秉猷和肩吾也投注過來的灼灼目光。然后他輕嘆一口氣,半晌才正色道,“驅離海岸線上的荒古遺族吧,從現在起要圈禁整片無盡海域了?!陛p飄飄一語,卻如重拳出擊了一般。
圈禁無盡海域,等同圈禁虛空深淵四分之一的地界。如此舉止,勢必引發(fā)巨大爭議。要知道,與無盡海域比鄰,無論是麓里森林,還是被海水淹沒了的半個無妄山脈。這其間周邊的荒古遺族已重新劃分了領地。一旦圈禁整片無盡海域,勢必觸及這些荒古遺族的利益,只怕又要起爭端。
“圈禁……圈禁無盡海域?汝在說笑吧!”六覡難以置信盯著荒狁的眼睛,卻發(fā)現對方眼里是異常認真之色,他倏地啞然。
“發(fā)生了何事?嚴重到需要圈禁無盡海域!”肩吾深知荒狁所言并非玩笑,定是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與無盡海域有關的事情。
只有秉猷斂眉沉色說道,“汝這突然之舉,莫不是和……碎魂崖洞有關?!?p> “你說呢?”荒狁沒有直接回答,但正因為這反問,越發(fā)篤定了秉猷所猜測。
“碎魂崖洞,汝何時去了那里,那兒有什么異常嗎?”六覡猛然湊近荒狁,一臉好奇。身為年齡最小的十方神,有時候咋乎的性子完全是脫離身份的隨性。
荒狁一巴掌拍開六覡湊近的大臉,“離我遠點!”他滿頭黑線冷睨著六覡突然委屈巴拉的神情,嘴角抽搐了一下,轉眸朝秉猷和肩吾道,“異常談不上,只是結界松了?!?p> “結界……松了!那不是……”秉猷還未說完,就被荒狁突然抬手打斷了。他隨即看向六覡重新迸發(fā)神采奕奕的表情,頓時明了。
一旁肩吾一言難盡的也瞥向六覡,果然下一刻,就聽這廝興致勃勃的問,“那不是什么,碎魂崖洞有什么?吾細細想來,碎魂崖洞,吾好像還從未去過?真不公平,吾為什么不能去呢?那地方有趣嗎?吾真想去瞧瞧!”絮絮叨叨的話,像個話癆。
荒狁與秉猷,肩吾,三者相互遞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覺得,六覡果然是個奇葩!自古神明多如牛毛,六覡絕對是最不像神明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