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南長至家。叔侄三個說好的敘舊,因?yàn)榛疱佅萑肓嗣噪x狀態(tài)。
南長至覺得很奇怪,為什么他對這些人類的習(xí)俗,如此記憶深刻。他生而為人的這五十余年,只有最初的二十年才是真正作為人類而活著。其后的三十余年,他是忘川使,并不純粹的人類生活。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凝滯,卻在許恪起身端起菜碟倒菜入火鍋中的舉止而輕松自然起來。隨后五月也站起來,這原先只有湯水的火鍋終于開始不斷的被食材所填滿。
他們最終還是吃了一頓不在意料之中的火鍋餐,然后一起圍在客廳里看了一場電影。
當(dāng)夜幕降臨,各自坐在沙發(fā)一角,白日里的熟絡(luò)親近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很有趣呢,人類的群居生活,有機(jī)會我下次還想再體驗(yàn)一回。”五月抱著一個抱枕,整個身體都窩進(jìn)了沙發(fā)里。他眉眼帶笑,似乎心情不錯。
坐在他一米遠(yuǎn)的沙發(fā)邊角座上的許恪卻是冷笑了一聲,嘲諷道,“你有話不妨直說,繞了一圈,你所要求體驗(yàn)的一日群居生活也履行了,你所言的驚天秘密是否可以公開了呢?”
南長至坐在五月對面,目光淡淡,沒有說話。他對五月所謂的驚天秘密,并不好奇。之所以會答應(yīng)五月的“我們一起生活一天怎么樣?”這樣的荒唐提議,是他想探尋一下五月是否完全覺醒了神格。
“嗯?驚天秘密呀,”五月停頓了一下,然后笑靨如花的看著對面的南長至,對許恪說,“驚天秘密就是……南長至叔叔也覺醒了神格呀!”
“……”許恪聞言立即看向南長至,卻見后者神情淡定如常。他不由瞥向五月,問,“你的依據(jù)呢?”
“我看見了呀,大家都昏迷的時(shí)候,我并沒有呀。我可是親眼看見南長至叔叔身上有圖騰出現(xiàn)了,雖然稍縱即散就是了?!蔽逶缕沧斓?,似乎在懊惱什么。
“圖騰?”許恪自然明白五月所言“圖騰”兩字的含義,在五月眼里似乎神格覺醒就意味著圖騰的出現(xiàn)。可是,他卻覺得不太可信,他把目光投向南長至,示意這廝解釋一下。
南長至淡然一笑,掏出口袋里的木牌,扔在面前茶幾上,笑著朝五月道,“圖騰是指這個嗎?”
大理石的茶幾上,靜靜躺著一塊掌心大小的菱形木牌,紅褐色,就雕刻著一個“巽”字,樸實(shí)無華。
五月微怔,抿唇不語。
倒是許恪走了過來,拾起那塊菱形木牌,發(fā)現(xiàn)背面雕著是一個山峰的形狀。他指尖摩挲著這塊菱形木牌上的雕刻痕跡,卻如碰觸在平整的木面上一般??梢仓皇莿倓傆|及的時(shí)候,他再順著那雕刻的模樣摩挲時(shí),發(fā)現(xiàn)這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木牌。
“很久以前,我無意間得到的,從一個荒古遺族手中?!蹦祥L至解釋著,他看著許恪放下木牌又坐下,臉上的表情在其身軀若隱若現(xiàn)間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可能是我看錯了,”五月突然出聲否定了自己所謂的驚天秘密,他螢綠的眼睛一直盯著茶幾上的菱形木牌,神情有些恍惚。
而一旁許恪則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南長至身上,直言相問,“我怎么不曾聽你提起過呢?再者,這應(yīng)該屬于公物吧!你私自沒收,征得Boss同意了嗎?”
“呵,怎么?記錄官大人,你要秉公處理嗎?”南長至反唇相譏,斜睨著許恪,眼神戲謔。
許恪在聽到“記錄官”三字后,收斂神情,面沉如霜。他冷冷看著南長至,“你也覺得記錄官一職是施舍嗎?”
“施舍?你是這樣認(rèn)為的嗎?真遺憾!”南長至挑眉微笑著,雙手交疊搭在膝間,端坐的姿態(tài),筆挺而克制。然后,他緩緩道,“從前的你心性要強(qiáng),可能會將記錄官一職視作施舍而來??擅髅鳜F(xiàn)在的你已修身養(yǎng)性了,也深知記錄官一職是原先上司的再聘。難道被忘川手簿背棄的后果,還不夠讓你長記性嗎?”他說到此處突然停頓下來,原本冷淡的目光也逐漸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直直看著他右前方,坐在沙發(fā)邊角座的許恪,隨即道,“說來,記錄官一職,難道不是撥亂反正嗎?實(shí)在是很適合您呢,引路精靈!亦或者荒古亡靈?”
那邊坐著的許恪聽罷,神情逐漸古怪起來,若影若現(xiàn)的整個身軀也遽然扭曲起來。像一張被正在切割的鏡面,瀕臨支離破碎的邊緣。一如原本殘留的真正的許恪的魂魄。
其實(shí)從那一日在往生門前,南長至與許恪分別之后,許恪的魂魄就在漸漸破碎,一點(diǎn)點(diǎn)的消失。在檔案室被一只引路精靈悄無聲息的附著,這些時(shí)日,已耗盡了許恪的魂魄。
許恪啊,他在這世上也只剩一縷殘魂而已。若不是,南長至與他相熟數(shù)十年,彼此對彼此“深惡痛絕”。南長至也不會察覺到不對勁之處。而五月適時(shí)的提議,更是讓這個泡沫提前加速了破滅。
“啪啪,啪啪,”五月鼓掌聲不斷響起,他慢慢坐直了身體,盤腿坐在沙發(fā)上,饒有興致地觀看著那沙發(fā)角“許恪”完成了蛻變。
立體的輪廓五官,一雙獸耳在頭頂紅色的發(fā)間,鮮明而生動,那明顯的紅色豎瞳里滿是著喜悅與激動。這是許恪又不是許恪。是人類殘魂與荒古亡靈的結(jié)合體,已不再能稱之為人類了。
“喂,你是怎么從浮生圖書館里逃出來的?”五月朝著身側(cè)不明身份的這位問,眼角余光卻盯著南長至。他心思百轉(zhuǎn),越發(fā)覺得有趣。浮生圖書館啊,那地方可不是真的圖書館,是地獄呀!
“逃?吾明明是正大光明出來的呀!”紅發(fā)紅瞳的許恪面貌的少年,齜牙咧嘴笑得分外張揚(yáng)肆意。
南長至不禁失笑,開口說話的語氣略帶嘲諷,“赤澤一族果然囂張的一如既往呀!不愧是浮生圖書館的主人!”
他一語落下,五月吃驚不已,就連那被他稱之為“赤澤一族”的少年也是詫異了片刻。
然后,就見南長至站起身,面朝紅發(fā)紅瞳的少年方向,頜首作揖,認(rèn)真道,“赤澤一族出世,意味著世間法則又將重新洗牌。不知這一回,智慧之神赤澤一族又站在哪一方呢?”
“誰知道呢,”赤澤一族的少年笑容燦爛,也站起身,與南長至對峙而立。須臾,他再次啟唇,“吾十分期待巽方神這次的卓越表現(xiàn),汝可不要讓吾失望哦!”他的尾音還回響在客廳里,身影已如云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