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森林里,日光穿透的光芒只有零星半點。滿眼皆是深暗的綠意,沒有鳥鳴和蟲鳴,倒顯得這片森林寂靜的令人窒息。
南長至倚靠在一株粗壯的樹干,目光復(fù)雜的看向離他三米遠(yuǎn),也靠著一棵樹的夫諸。四目相對,皆無感。他視線垂落至滿是枯枝落葉的地上,轉(zhuǎn)而出聲,“閣下是因為柱神木的力量,才幸免于難的嗎?”
“幸免于難?呵,”夫諸嗤笑一聲,極其嘲諷的說,“汝為何不說是貪生怕死呢!荒古諸神皆隕落,吾卻茍存于世,實乃貪生怕死之輩?!彼f著說著,語氣逐漸自嘲起來。
“此章尾山的草木生靈因失去山神而枯零,但也正是因為閣下的貪生怕死才尚留一線生機(jī)不是嗎?”南長至伸出手掌,看似在撫摸空氣,實則在感知空氣里流動的生命力。他能感受到這座山脈的生機(jī)正在逐漸消失。但仔細(xì)感知會發(fā)現(xiàn)其實還有另一股濃濃的生機(jī)在不斷填補(bǔ)著這座山脈失去的生機(jī)。此消彼長,他先前的確忽視了,地脈涌動迅速的其他因素。
“汝的話前后矛盾,怎么?不再聲討吾到底荼毒了多少山神?”夫諸冷言冷語,面無表情。對于南長至偷換概念的褒獎,不置可否。
南長至聞言不禁失笑,他收回手放下,緩緩踱步向前,直至與夫諸一尺之距。然后,不慍不火的開口,“這世間的山神也許皆已故,但山脈的生機(jī),閣下怕是都一一將其填補(bǔ)了吧!直到下一任山神誕生。畢竟閣下先是木神而后才是司春之神?!?p> 他極其篤定的言語,倒是教夫諸詫異了一下。緊接著就見其頜首作揖,“我為方才的失禮道歉,但閣下與荒鵲荼毒世間山神之罪,卻不能令我原諒。”
“是嗎?”夫諸神色坦然,隨后輕笑道,“忘川使,亦或者巽方神?呵,并不對,汝非真正的巽方神!”
南長至遽然變色,眼眸里鋒芒畢現(xiàn),沉聲問,“你此言何意?”
夫諸淡定從容迎上南長至的灼灼目光,漫不經(jīng)心的說,“汝定是發(fā)現(xiàn)了吧,汝所謂覺醒的神格其實并不完全。正確來說,那并非真正的神格,只是神明的記憶體,偽神格罷了?!?p> “果然是這樣嗎?”南長至愣了一會兒,苦笑了一聲。其實他知道,他以為他覺醒了神格,他以為他就是荒古巽方神。可實際他并沒有任何超脫忘川使以外的神明之力,沒有像五月那樣的強(qiáng)大力量,可揮手間檣櫓魂飛煙滅。他還是南長至呀,他是人類。
夫諸審視著南長至滿臉的失望之色,手指虛點南長至衣服口袋。然后就見一塊掌心大小樸實無華的紅褐色菱形木牌,懸浮于南長至身前。
“這是……”南長至終于重新收斂神色,疑惑的看著與胸口同一水平線的菱形木牌,須臾瞥向夫諸,對其舉止十分疑惑不解。
“神明之物,附著信仰之力,汝其實也算半個神明了?!狈蛑T說話間,那塊懸浮的菱形木牌已飛至他的手中,他摩挲著菱形木牌上雕刻的“巽”字,垂眸間掩下翻滾的情緒。再抬眸看向南長至?xí)r,他道,“巽風(fēng)之名,汝莫要辱沒!”說完,菱形木牌被他丟回給南長至,而他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南長至有些悵然無措,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卻又覺得忽視了什么。他攤開掌心方才握住的菱形木牌,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木牌已從縮小了一倍,原本樸實無華的表面正熠熠生輝,如黑暗里的夜明珠。他錯愕自語,“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才是神格呀,你真遲鈍!”戲謔的調(diào)侃聲響起的時候,五月的身影已立在南長至面前。
他的突然出現(xiàn),倒是讓南長至很是吃驚,咫尺之間,四目相對,皆愣了片刻。最后還是南長至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你莫不是一直跟著我?”
“嗯哼,南長至叔叔涉世未深,太容易被誆騙被利用,我實在擔(dān)心你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呀!”五月嬉笑著說道,滿是挪揄的語氣里,卻隱約有幾分認(rèn)真。
但是,南長至對他這番話卻嗤之以鼻,用一副看傻子一樣的睥睨姿態(tài),說,“你果然人格分裂腦子不好吧!”
“呵呵,人格分裂的可不是我一個喲,南長至叔叔!”五月咬重了對南長至的稱呼,諱莫如深的言語,徹底激怒了南長至,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脖子,卻反被他先一步敲暈了。
轟然倒地的撲通聲,倏地驚醒了這原本萬籟俱靜的森林深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夾雜著一兩聲清脆的啁啾鳥鳴,隨后就是各種動物的細(xì)微聲音,整座森林仿佛在開茶話會一般。
五月蹲下身,撿起掉在南長至身旁的那塊菱形木牌,依舊是樸實無華的樣子。他捏在手中,嘴角噙笑,“這真是很大的一步棋呀,既然能偽造神格,為什么不偽造的更真實一點呢?”他話音未落,手中的菱形木牌已化為齏粉。而他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陰沉,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烏云密布的天空,昏暗而黑沉沉。
“哦呀哦呀,你也發(fā)現(xiàn)了呀!”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宛如詩歌的詠誦。
五月瞥見張揚的紅,站起身來,皺眉看著蹲著南長至側(cè)身用手指戳著其身體的紅發(fā)少年,莫名覺得古怪。
這少年輪廓五官皆是許恪樣貌,卻是紅發(fā)紅瞳。一雙獸耳在頭頂紅色的發(fā)間,鮮明而生動,那雙紅色豎瞳里依舊如初見盛滿著喜悅。人類殘魂與荒古亡靈的結(jié)合體,正是赤澤一族現(xiàn)于世間的模樣。
“每個忘川使都種下了雛神格,但是破殼而出的是真神還是偽神,就完全取決于自身命運了。真可惜,又是一個偽神!”獸耳少年輕描淡寫的言語背后,是忘川背后試驗了數(shù)千萬年的創(chuàng)神實驗。他緩緩站起身來,紅色豎瞳直視著五月,舉起大拇指,夸贊道,“真幸運,你是第一個!”
五月深感惡寒,他可不認(rèn)為這是夸獎,而且他也并不認(rèn)為,他的神格是自雛神格里而誕生的真神格。剛要反駁,卻見獸耳少年朝他搖了搖頭,他頓時凝滯。隨即少年的身影就似云煙,頃刻隨風(fēng)飄散,但他的耳畔卻清晰明了回蕩著少年的低語,“吾十分期待司夏之神,這次的卓越表現(xiàn),汝可不要讓吾失望哦!”
一模一樣的話,曾低喃在南長至的耳畔,如今換了一個人,也換了一個稱呼。
五月半瞇著眼,沉思良久,也只是神色如常扶起南長至離開了章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