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時人類眼中,鳧篌之象,見則有兵燹(xian)。而在神明眼中,鳧篌之象生朱厭,才是大兇。
荒古有一兇獸,名朱厭,生于鳧篌之象里。其身似巨猿,白頭紅腳,周身毛發(fā)鮮紅如火,四肢強健有力,擅奔走,其速度更是舉世無雙。
這種所見之物皆要毀去的兇獸,所踏之地皆成貧瘠荒漠。而讓神明遇見也棘手的朱厭的另一個技能就是吞噬萬物,更甚之一些稍微弱小的神格,也會淪為其的口糧。
所以,虛空深淵近段時間因為這鳧篌之象,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和睦??蛇@短暫的和睦又因荒狁下令圈禁無盡海域變得開始浮躁起來。
尤其是水神小菰和火神燭九共同被丟進了十方神的選拔之地——婆娑湖的消息在虛空深淵傳開來以后,這份本就隱藏在浮躁之下的不安更是擴大了一倍。
虛空深淵各處又開始了紛爭,十方神們忙得應(yīng)接不暇。在焦頭爛額之下,鎮(zhèn)壓手段不免雷厲風(fēng)行起來。倒是與前段時間忘川鎮(zhèn)壓人間荒古遺族的行止頗為相似。而這樣的“強權(quán)重壓”之下,一時之間,虛空深淵多了幾分風(fēng)聲鶴唳的肅殺氛圍。
都廣之野的天空是淡薄的猩紅,梅花斑點的烏云在這里仿若戛然而止了。鳧篌之象現(xiàn)于虛空深淵四方八面,唯獨給都廣之野保留了最后的凈土。
而究其根底卻是因為都廣之野地底巖層之下的婆娑湖。被稱之為神明搖籃的婆娑湖,其實是一個涅槃之地。那里充斥著世間從古至今遺留下來的所有生靈的信仰。人類的信仰只占其一,卻是最為危險的那部分。
人類生來多悲喜,是個充斥各種情感交織的熔爐。而神明,多是無悲無喜,生來無情感。
偏偏世間神明絕大多數(shù)都誕生于人類那豐富情感里,欲念而生。信仰也好,祈愿也罷,或善或惡,終是欲念而生。
而婆娑湖就是一個各種情感交織的熔爐,當獲取的信仰與祈愿之力的同時也一并承受人間的欲念。在欲念里孑然出世,那才是最終試煉。
神明從誕生于天地之間的那一刻開始,便要庇護這世間的繁衍生息,同時也承接這世間的日月山河歲月更迭。
婆娑湖里蘇醒的小菰和燭九也是第一次明白生而為神的使命,可這使命若是強加,又當如何呢?
人類祈愿神明,滿足自我。神明庇護人類,同樣是自我滿足。人類與神明至始至終都是共生關(guān)系。
時間的洪流永不停息,人類所憎惡的至始至終都不曾改變,沒有信仰的博才多學(xué)和充滿信仰的愚昧無知。前者和后者的矛盾,恰恰彰顯著人類的高傲。卻也是神明為之所不屑的。
神明的本質(zhì)是看似憐憫世人,實則冷眼旁觀的種族,當人類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時候,神明的桎梏也隨之降臨。這世間的法則本就以人類為中心而形成,可有些神明選擇刻意遺忘。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稚嫩的聲音唱著歌謠,那曲調(diào)悠揚久遠,似是自極遠的方向傳來,又似就響徹在極近的耳畔。
悠悠揚揚的歌謠飄蕩在這片炙焰之地的時候,那些奇形怪狀的火獸逐漸停止了進攻。而在此前的時間里,小菰和燭九自蘇醒在婆娑湖,已然不知與這些層出不窮的火獸大軍廝殺了多少回合。
“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碑斶@兩句反復(fù)唱響時,那稚嫩的聲音變得干澀沙啞。圍攻的火獸依舊紋絲不動,卻有一個身影逐漸現(xiàn)出它的輪廓。
那是一個人影,孩童身形,不足半米左右的身高。裹著半身白綢,垂肩黑發(fā),目若朗星,宸寧之貌。正是刻湷。
“哦呀,小崽子們!好久不見呀!”熟絡(luò)的語氣,有種歲月滄桑的厚沉感。刻湷悠悠然走近,白袍幼子身形,在一片魁梧兇殘的火獸面前宛如螻蟻。可他步履輕盈,如閑庭散步般淡然。在這片火紅世界里,是如此格格不入,卻又仿佛天生于此間天地。
“是誰?”燭九橘紅的蛇瞳盯著著對面的“小不點”,十尺高的赤色蛇身,每一片鱗甲都泛著森冷的幽光。而它身旁立著青鱗甲裹身的小菰,依舊是人類的樣貌。但那雙已蛻變的藍色瞳仁里有清晰可辨的圖騰,如鑲嵌著彎月。
刻湷饒有興致的審視著眼前明顯高于他許多的“后輩們”,嘴角浮起戲謔的笑。然后閑閑的道,“禺疆和逴龍,從前水火不相容,不想歲月遷徙,倒是水火相容了?!?p> “你?是?誰?”燭九又問了一遍,微怒的語氣里已然是不耐煩了。
然而,小菰卻突然向前踏了一步,“閣下能出入婆娑湖,也是參加試煉之神嗎?”她問,下意識頜首作揖的舉止倒叫刻湷詫異了一下,可她的言語卻又叫刻湷疑惑了一下。
“婆娑湖?試煉?”刻湷恍然失笑間,拂袖揮散了身后一眾火獸。那輕飄飄的動作就只是揮一揮衣袖而已,輕如拂灰的動作,就揮散了所有先前小菰和燭九以命博的兇殘火獸。
刻湷此舉,徹底讓小菰和啞然失聲。但他卻仿若無意一般,再次揮了揮衣袖。依舊是輕如拂灰的的動作,這次卻夾雜著雷霆萬鈞的力量揮向這片炙熱大地。
當甘霖從灰霾密布的上空落下時,草木就從炙熱的土地里發(fā)芽。不過須臾之間,這里就成了草長鶯飛的綠茵地。
刻湷負手佇立在綠茵地中央的湖泊邊,那一汪碧藍湖泊,有天空的色彩。
“諸神離開這世間太久了,久到被世人遺忘,也久到被神明遺忘?!彪y辨喜怒的低喃似是從荒古而來,那道清麗的倩影現(xiàn)身于碧藍湖泊之上時,刻湷單膝跪地。而身后不明所以依舊處于震驚狀態(tài)的小菰和燭九也不由自主的單膝跪地。
荒古有巨神,廿芒、天昊、賢亥。生而為神,承天命庇世間,又因天命而亡。
婆娑湖,謂之婆娑世界。這里是神明的搖籃。誕生之地,輪回也于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