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天空常年籠罩著的那片厚如蟲繭的灰綠色云層,翻滾如浪潮,有無數(shù)道黑色的閃電雷鳴爭相轟隆。
那座巍峨聳立的木制黑色角樓,崩塌的開始的瞬間是四散逃離的亡魂被撕裂,然后角樓的檐角如同被一股強力所擠壓,須臾就化為齏粉消失殆盡。與此同時角樓的地基搖搖欲墜,片刻就自下而上的裂崩。天空的灰綠色云層翻涌突然停下,黑色閃電也戛然而止。震撼天地的轟鳴響起的時候,這座搖搖欲墜的角樓終于徹底崩塌。沒有硝煙彌漫,靜謐就像一場無聲電影。
往生門的最后是一地斷壁殘垣,殘魂落魄如風(fēng)中殘燭搖曳在廢墟之地上,那是亡者對歸途最后的眷戀。
空氣里彌漫著安詳?shù)臍庀ⅲ^頂?shù)幕揖G色云層輕盈的如薄紗。遙遠的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鼓聲,由遠及近,如雨落庭前,卻響徹忘川大地。
詭異似安魂曲的鼓曲,是忘川從未有過的聲響。
這一次廢墟里沒有重臨的神,卻是一棵破土而出的植株。半人高,筆直的枝干向上生長,沒有任何旁枝末節(jié)。只那樹頂生著兩片綠意盎然的小圓葉。
這樣的植株,看似普通,卻通體透明。是忘川從未有的異株。更為詭異的是,這小植正隨著鼓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
四方使們震驚不已,可是這次,沒有禺禺現(xiàn)身,也沒有聞聲而來的忘川使們。仿佛此次往生門的崩塌只有他四位知曉一般。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隋驚愕之后,徑直上前察看那透明植株,可沒還等到他靠近植株三米的半徑范圍之內(nèi)就看見那透明植株停止了生長。而周遭鼓聲的步調(diào)卻在越發(fā)迅猛后戛然而止。
青隋怔在原地,隨后便聽到到他身后居瀧傳來的大喝聲,“樨兮!”在居瀧難以置信的呵斥聲中,那停止生長的透明植株被突然竄出的一只雪白小松鼠一口吞了。如饕餮巨口一般直接連根拔起那植株,就塞入了那張松鼠小口。
這電光火石之間的發(fā)展,讓青隋再次驚愕不已。與而與居瀧表現(xiàn)的難以置信相比,后一步踏上前的伱伱和燭燭則在看得目不斜視的同時分出一股神力鎖住了這只雪白小松鼠。
小小的一個,乖巧臥在廢墟之地上那塊原本生出透明植株的地方,一雙宛如黑曜石的松鼠眼睛,分外炯炯有神,此時正好奇的張望著四周。它太過乖巧可愛的模樣,反而引起了四方使們的懷疑又深了幾分。
“這可真是稀罕事?”燭燭一開口,就火藥味十足。她環(huán)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審視著誤入忘川又吞了不知名植株的小動物,皮笑肉不笑的繼續(xù)道,“這忘川的往生門莫不是寶庫不成,一塌就有寶!”最后幾字,她幾乎是咬著后槽牙吐出來的,可見她的憤怒已臨近爆發(fā)邊緣。
反倒是她身旁的伱伱面無表情瞥了一眼這看似純良無害的小動物,就把目光睇向居瀧??上В笳叽丝桃衙媾R情緒失控的邊緣。
而接下來青隋的一句話更是把大家的回憶都勾了起來,他說,“我怎么覺得這貨,有些熟悉呢?”
“你這一提,我好像也有點印象了,這雪白小毛球我也覺著在哪兒見過!”燭燭隨之附和。
那只禁錮在原地的雪白小松鼠,悠然地抖了抖它的大尾巴。少頃,它的身形猛然漲大數(shù)十倍掙脫桎梏,原先通體的雪白毛發(fā),宛如被賦予了光芒一般,瞬間銀光閃爍,璀璨奪目。那雙似黑曜石的眼睛在它擴大數(shù)十倍身形下,猶如兩汪深潭古井。它龐大的身軀坐臥在往生門崩塌的廢墟之上,目無波瀾的俯視著它身前的四方使們。
“巨靈一族,高掌遠跖,威震荒古,如今卻是這般模樣嗎?”一聲嘆息,幽幽而來,似秋色已盡。
禺禺現(xiàn)身的時候,是禺猴原形,他踏空而來,落在四方使們的前方。隨之而至的是久違現(xiàn)身的骷琚,依舊是孩童身形,面若冰霜。
“居瀧,祝如已亡。”禺禺目視著前方呆立不動的巨靈獸,言語卻是對身后居瀧而言。
這莫名之語,其余四方使都疑慮,唯有深知其意的居瀧猝然神情恍惚。祝如已亡!“祝如怎會亡?”他喊出這一聲的時候,那雙一向死寂的灰白色眼睛里,遽然翻滾起來的情緒就像先前忘川天空翻滾的灰綠色云層一般,仿佛頃刻之間就要雷鳴電閃。
“祝如想必從未告訴過你,玃如一族所天生的無瞳之眼,能窺探所視之生命體的過去進而預(yù)知其未來的無瞳之眼原是他者之物?!摈艰⒗洳环篱_口嘲諷道,他側(cè)目而視那面如死灰的忘川使,惡意滿滿的又添了一句,“祝如從來窺探他人的生死,必是從未窺探過自己的結(jié)局吧。”
“呵呵……”居瀧聞言笑起來,他著一身青袍,木簪束起長發(fā),始終是那副玉面書生的氣質(zhì)??稍谶@一刻,他忽然就想卸去這一身偽裝了。然而經(jīng)年累月的偽裝,讓他在褪去偽裝情緒崩潰時,也是與平常不無區(qū)別。
一直緘默不語的伱伱,看著這般模樣的居瀧,心底涌現(xiàn)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憤。
燭燭和青隋則是相互對視一眼,一絲惋惜流轉(zhuǎn)后是默默無言。
居瀧沒有作任何辯解,他的目光望向這片忘川大地,往生門巍峨高聳,不知名的巨木參差不齊生長各方。他又回眸看了一眼他的東方殿,亭臺樓閣錯落有致,是四方殿之中最為精致幽雅的大殿。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前方那只曾經(jīng)玲瓏乖巧而今龐大無比的小松鼠。
“樨兮,”他喚了一聲,想起它調(diào)皮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接著,他踏前,一步一步,走近巨獸。他說,“是我沒照顧好你,辜負了祝如??墒?,”他停頓了一下,“樨兮啊,你真的是一點兒也不乖哦?!彼奈惨敉褶D(zhuǎn)悠揚,仿佛教訓(xùn)不乖寵物的主人??烧l也不曾料想,下一刻他就使出畢身的神力,手掌化刃,直直插進眼前巨獸的心口。
那一聲凄厲叫聲劃破天空灰綠色的云層,又穿透心靈深處。沒有鮮血淋漓的場面,只有一場杜鵑啼血般的樂章鋪開忘川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