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芒之名,荒古神祇,湮滅在歲月盡頭的神祇,重新臨世而立。與這世間而言,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就像萬物枯榮,總會周而復始。
“子方見過吾主?!笨虦彻Ь醋饕?,神情肅穆。明明依舊是幼小之姿,舉手投足之間的風范卻教人忽視了他的身姿。說到底,他也是一方神明,掌控時間之律。
“生而為神,必承信仰,或善或惡,皆非神之所愿。然,生而為人,必承業(yè)障,善惡是非,皆自擇。子方,重臨這世間,汝覺這世間一切,與從前可曾有所不同。”廿芒說著,身影已踏在綠茵地上。
刻湷上前,眉目冷淡,開口之言,毫無情緒。他說,“回吾主,這世間已過千帆,人心卻依舊不古?!?p> “是嗎?所以,汝也贊成重鑄世間法則嗎?”廿芒面朝著那碧藍湖泊的方向,語氣依舊是難辨喜怒的令人難以捉摸。
“閣下又是哪位?”燭九終于從禁錮的威壓下起身,抬眸間,就是怒不可竭的聲討。他扶起身旁與他一樣受禁錮跪地的小菰,隨即又是幾句叫囂,“閣下究竟是哪方神明?擅自破壞婆娑湖試煉之地,便是有再強大的力量,持強凌弱又算什么神明?”
小菰在旁拽了拽他的袖口,似是提醒這只呆龍適可而止,可惜呆龍倒是反過來抓著她的手不放,言語依舊囂張的很。她瞬間有些惱怒了,抽出手腕,一巴掌甩到了燭九的臉上,“閉嘴!”她警告的犀利眼神讓燭九不明所以,卻也很知趣的閉上嘴站到了她身后。
“禺疆一族,承襲有崇,水之神祇,是荒古最陰晴不定的神,即布澤也施災。小姑娘,汝叫什么?”廿芒轉(zhuǎn)過身來,那張如古鐘莊嚴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就像雨滴落在平靜的湖面。
“鯀姒小菰,”小菰輕輕啟唇,平靜的聲音之下,是她身體里的血脈在激蕩。她從未向任何的人任何的神道過她的完整名諱,鯀姒,有崇的直系,那位荒古水之神祇的第七十二代直系子嗣。
而如今道出名諱,也不過是因為,她面前這位素衣女子乃是荒古巨神廿芒。終究這世間所有的生靈都將回歸,而神祇回歸最為先,卻并非善者。
“原來如此,汝是直系,所以認出了吾?!必ッ⑺剖腔腥淮笪?,隨后話音一轉(zhuǎn),“逴龍生來愚鈍魯莽,汝與其為伍,又是為何呢?”
燭九在一旁,徹底懵了,他這回后知后覺想起方才小菰為何拽他衣袖了。他橘紅的雙眸瞥過身材矮小的刻湷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廿芒,心中駭然,為何荒古隕落的神祇會再臨世間?
“廿芒大人重臨世間,是否也就意味著荒古隕落的眾神都將重臨世間?”小菰直言開口,那雙蛻變的藍色瞳仁里鋒芒畢露。她看著廿芒,神情不卑不亢,眼角余光瞥到廿芒身后不發(fā)一言神色耐人尋味的刻湷。突然間,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壓下心底猜測,眼底漸漸覆上冰霜。
“誰知道呢,吾重臨,也是子方之功?!必ッ⒅噶酥干砗罂虦?,言語間似是有幾分戲謔之意。
刻湷倒是很坦然,他上前一步,任由小菰倏地投來的灼灼目光和燭九若有所思的復雜目光。他笑起來,緩緩道,“那位藏著暗處的偷窺者,不如也出來可否呢?”他的視線落在一片綠茵地的上方,那里明明空無一物,可他篤定的尾音落下后,空氣就起了褶皺。
“哈哈,大家好呀,呵呵,我剛來沒一會兒?!绷牞F(xiàn)身就打著哈哈,隨著他一同現(xiàn)身的還有荒鵲,依舊是那一身灰衣,一尺冰綃穿發(fā)而過,和廿芒的行裝是如此相似。
“嘖,又是小崽子呀!”刻湷笑容逐漸擴大,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著重落在一臉陰沉的荒鵲身上。似曾相識的感覺,紛沓而至,可他卻始終憶不起這位到底承襲哪位神明。
從六覡和荒鵲現(xiàn)身的那一刻,小菰和燭九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從一開始的憤怒片刻就深思下來,相互對視一眼后,又添了一絲恍然。今時今日的他們,早已不是昔日被荒鵲隨意戲耍的弱者,手握力量的同時,心中也對昔日荒鵲之舉多了幾分明白。
“狁鵲,”廿芒低聲開口,如平地驚雷,眾人皆驚。
荒鵲卻是步履緩慢,一步一步走近廿芒,那如同踏在心跳聲上的步伐,勢如破竹襲向廿芒??珊笳邊s如驚弓之鳥一般步步后退,直至退至那碧藍湖泊邊。
“您騙得我好苦呢,廿芒大人!”荒鵲漸漸逼近,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猙獰起來。
“訥,狁鵲,吾歸來,汝應歡喜才是?!必ッ⒄驹诤叄某嘧阋驯缓蜎]。
“歡喜?”荒鵲的步伐在前進,嘴角溢出譏笑,“我歡喜呢,那您又為什么不讓我靠近您呢?還是您也知道我靠近您,只是想收回我的眼睛。”最后一個聲調(diào)落下的時候,他的手已伸向廿芒,在后者躲閃間一把扯掉了那榴紅的綃。像天邊被風吹散的云彩,云彩背后是一雙流光溢彩的金色之瞳,那金瞳里似是有山河歲月,萬物變遷。這才是一雙真正的神之瞳。
廿芒跌進湖里,瞬間就消失了身影,那金瞳也如曇花一現(xiàn),稍縱即逝。
“刻湷!爾敢!”荒鵲暴怒,可怒火所指卻是那方笑得云淡風輕的刻湷。他早該知道一切皆幻境,刻湷竟敢戲弄于他。他轉(zhuǎn)身就襲向刻湷,可后者卻早已跳得老遠。
“哈哈,你也有今日?。 笨虦承Φ盟烈鈴埧瘢汈Ь投氵^了荒鵲的幾次攻擊。他停在半空之中,睥睨著下方一干神明。然后,目光冷冽,直直看向荒鵲,“重霄鹓涅槃重生,一分為二,后天雙生,乃大兇!汝等好之為之吧!”說完這一句,他的身影就如風消散在這方天地。
也就在他的身影消失的一剎那,周邊所有的景也開始消散。婆娑湖再次回到原本炙烈之地,火獸的嘶吼由遠及近,四周的空氣翻滾著熱浪,似乎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